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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帮他找茶叶蛋。”裴千里边走边回答。
“休要哄本王，他连孙承武都调动了，就为了逼你找个茶叶蛋？”独孤珏斜乜着裴千里。
看来这些人是相互监视啊。裴千里哭笑不得，郑重点头：“是的，就是找茶叶蛋。我觉得你们这些皇亲国戚的怪癖都是病，得治！”
独孤珏装作没听懂他的指桑骂槐，冷笑：“怕是要找做茶叶蛋的人吧？你会傻到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裴千里装傻。
独孤珏这么高冷的人忽然关心这个，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找到了先告诉本王，本王就能告诉你，驸马找那人到底为了什么。”
“嗯，知道了。”裴千里点头，敷衍着。
回到茶楼，独孤珏坐回原来的位置。
裴千里瞥见他头发上有几片羊蹄甲的花瓣，应该是刚才红玉的院子里那棵树落下来的。刚才走的急，就连裴千里也没注意。
羊蹄甲本是南方的树，移植过来很麻烦，所以京城里鲜有此树，这个时候开花的就更少了。
心思细密的有心人等下看见独孤珏头上的花瓣，便能立刻推断出独孤珏方才偷偷出去了，还能知道他去了哪里。红玉就一下暴露了。
裴千里捡了颗瓜子，对着独孤珏的金冠打了过去，想要把那花瓣打落。
只是独孤珏恰好转头伸手去推窗。那瓜子打偏，落在了他浓密的乌发上。
看独孤珏毫无知觉，窗户就要被推开，裴恰里也顾不得避嫌了，走过去，按着独孤珏的头让他不能动，然后把瓜子和花瓣拈下来，攥在手心里。
独孤珏停了手，转头森森盯着裴千里，眼里似是要冒出火来：“裴千里，你是想死吗？竟然敢对本王动手动脚！！”
他攥紧了拳头，下一刻就要朝着裴千里打过来。
不知道怎么的，恰好一阵风从门口处吹来，把刚才尚半掩的窗户完全吹开。楼下的人便都看见这幅诡异的画面：独孤珏仰头与那个面貌平平的小厮四目相对，脸跟脸距离只有半个拳头。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暧昧，比王爷跟王妃说话时还近……
上次围猎的之后就已经流言满天飞了。皇上找秦家谈了好几次话，暗示明示秦将军泉秦家妍不要太强势，让独孤珏的妾也能雨露均沾。
二人方才关着窗户在房间独处了这么久到底在干什么……
裴千里立刻往后蹿开，把手心展开给独孤珏看了一眼：“你别激动。”
独孤珏瞥见他手心里的羊蹄甲花瓣，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特地选了个有一棵大羊蹄甲树的院子，只是为了让从南方来的红玉高兴，没想那么多。
若不是裴千里发现及时，说不定晚上就会有人去‘拜访’红玉，把红玉被掳走这事弄假成真。
以后他也要小心了。不然被秦家人看出端倪，就危险了。
独孤珏发现楼下那些人眼里的诧异，不但不生气，嘴角反而浮上一丝诡异的微笑：今日这么一闹……也好，以后他找红玉就可以如法炮制，让众人以为他在跟裴千里约会，再不用担心会有人怀疑到红玉身上去。
裴千里心里发毛，结结巴巴地问：“你干干干什么笑得那么奇怪？”
独孤珏嘴角抽了抽：“以后你每日巳时末都到这里来。”
“嗯？为什么？”裴千里满脸疑惑。
他瞥见楼下那些人暧昧的眼神，立刻明白独孤珏的小算盘，粗声说：“爷没那个闲工夫。”
“呵呵，你敢不来，本王让你查不了案！”独孤珏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别以为本王没看见你手里的瓜子，你那叫偷袭王爷未遂知道吗？按律当斩立决。”
“你……”裴千里瞪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泄了气，“要我来也可以。你带我去查近二十五年内的户籍册。”
“你查那个干什么？”
“户籍上不是有京城各户的人员变更吗？譬如西街三里四弄堂柳树过去第三家，先是张三住，十年后换了李四。”
“没那么详细。如果你知道姓名，户等，或许能查出他生辰和死期。”
本朝依照每户的资产多寡、丁口强弱将人口户籍定为九个户等，为的是方便纳税。
丁口以男女之黄、小、中、丁、老划分为五等。刚生下来婴儿为黄,四岁至十六岁为小,十六至二十一为中,二十一到六十为丁,六十以上老。一丁记为三分，一中记为两分，老小黄皆为一分。
资产以田地、宅邸和钱粮按市价累计。中等以上富户为三分，中等为两分，贫困为一分。
如此累计在划分为九等。
等级越高资料越详细齐备，若是小门小户人丁单薄还穷困潦倒，资料基本就只有姓氏，家人性别和年纪这三项了。
裴千里默默算了算。裴掌柜当时是二等户，那卖茶叶蛋的，应该是九等。资料估计少得可怜。
“地契呢？房屋土地转手不是都要到官府交税备案吗？”
“话虽如此，可是战乱之时，许多房屋被毁，或者主人失踪死亡，无可考究。为了不让鼓励百姓重回京城来住，对地契查的不严。”
也就是说之前的都没有了，之后的主人也许只是凭白占了屋子，根本就没有跟前屋主交易，更说不清楚前面是谁住的，原主人去向何方。
就连官府都是一笔糊涂账，别说民间了。
不过裴千里还是要查一查，有资料总比没有好。况且翻一翻说不定会有别的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些年，裴乞丐对他的过往只字不提，仿佛那个曾经显赫一时的聚宝阁掌柜跟他毫无瓜葛一般。所以，裴千里很好奇，曾有哪些人在裴乞丐身边停留，他又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虽然传言中那一夜裴乞丐的所有亲人都死了，可是万一还有人幸存呢呢？如果是那样，他希望能找到对方。
独孤珏的外公是丞相，原户部尚书如今的吏部尚书是赵大人是李丞相的门生，他想要看户籍册，轻而易举。
“那就去看看吧。”独孤珏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过你有可能白费功夫。”
裴千里有一种感觉：独孤珏看出了他的盘算，也想知道他能查到什么，所以才回答得这么痛快。
独孤珏跟裴千里从茶楼出来就回王府了。不是他不想留在红玉那里缠绵，他只是不想在时机成熟之前惹来太多麻烦。
见秦家妍在大门旁立着等他，独孤珏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一阵子他都是在书房后的房间过夜，几日夜见不到秦家妍一面。
秦家妍自从那日在他这里碰了钉子后，也不敢造次了。
他知道秦家妍又去了静心庵。秦家妍似乎是相信了红玉被贼人掳走的说法，而且对独孤珏只字不提。
独孤珏越发觉得她心肠狠毒，而自己及时设计神不知鬼不觉把红玉接到身边来是正确的。
“王爷回来了。”秦家妍深深行礼。
独孤珏如今不想跟她闹太僵，特别是当着下人的面。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更别说秦家妍这种从小刁蛮霸道惯了的女人。所以，他按耐住性子，停下脚步，拿出那关切的模样：“眼看到三伏了，日头毒，王妃不必在此等候本王，以免中暑。”
听到独孤珏久违的温存话语，秦家妍竟然激动的眼圈一红。
她跟着独孤珏到了书房边。独孤珏停下来脚，回头：“王妃还有别的事？”
“王爷，我问过侍妾，这几日您也不曾去她们房中。”秦家妍欲言又止，“是臣妾们都不合您的意，还是……”
独孤珏立刻脸色一冷：她果然在跟踪他。不然为何他跟裴千里刚才被人看见暧昧，她这么巧的这会儿就来说这个问题。
独孤珏的声音十分不悦：“本王最近公务繁忙，不想在这上面浪费精力。”
秦家妍虽然不是朝臣，却也能从别人嘴里对最近朝堂上的情况了解个大概。最近朝堂上根本没什么大事，所以不至于忙成这样。
再说，刚成婚那会儿，独孤珏精力有多旺盛，她最清楚。
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不可能这么多天都能忽略这个需求。
也就是说，独孤珏肯定是有别的方法解决了。
秦家妍其实也曾怀疑红玉是独孤珏找人假扮匪徒掳走的，红玉被独孤珏藏在城里的某个地方，这些天独孤珏下朝之后都去找红玉了。
可是独孤珏防得太死，她派人跟踪了几日都没发现破绽。
今日那跟踪的人回来说，独孤珏跟一个小厮在茶楼里约会了半日。她喜忧参半，喜的是，红玉多半已经玩完了，跟独孤珏没关系；忧的是，独孤珏真的喜欢男人，而且看身形跟上次那个侍卫差不多，说明他就喜欢这个类型的。
秦家妍扭扭捏捏，红了脸许久才说：“要不臣妾为您再寻觅个可人儿回来？”t
她找回来的人，一定有把柄被她握在手里，以后自然都会听她的。这跟独孤珏专宠她的结果是一样的。
这一点，也是她的母亲，秦夫人教给他的。
深谙宫中之事的独孤珏对这种手段再熟悉不过了，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淡然回答：“王妃如此宽宏大度，真是让本王十分欣慰。不过，这些事情，不需要王妃操心了。”
不让她操心这些事？那让她操心什么？虽然她已经成为王妃一个多月了，可是却还是像客人一样。财政大权也是独孤珏自己把握着，所有侍女侍卫也只认定独孤珏一个主人。
愤怒委屈和不甘又涌上心头。她都这样委曲求全了，独孤珏竟然像个石块一样丝毫不为所动。秦家妍上前一步，还要说什么。
独孤珏却已经转身背对着她：“来人，送王妃回房。本王不叫，任何人不得来打搅本王。”
秦家妍气得眼发红，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只是独孤珏根本不理会她，直接进去了。
侍卫们也上来将秦家妍‘请’走了。
回到卧房，秦家妍气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把桌上的茶壶杯子全部扫到地上，才颓然坐下。
侍女们大气都不敢出，听见里面没声音了，才敢哆哆嗦嗦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
“叫那个报信的人进来。”秦家妍扶着额头坐着冷冷吩咐。
侍女们也不敢多问，忙叫那人从偏门进来，只说他是秦府送东西的仆人，然后一路领着他到了秦家妍面前。
“如果再见到那小厮，你能认出他来吗？”秦家妍阴森森地问。
那人哆嗦了一下：“没看太清楚，要是能再见一面，小人一定能认出他来。”
秦家妍扔了块碎金子给他：“他们能见一次就会见第二次。你给我看仔细他的脸，记住他。”
裴千里在独孤珏离开后，买了些瓜果点心去了“张氏医馆”。
张郎中依旧很哀伤，不过相比于之前那副木然的模样，已经好了很多了。
张郎中没认出来易了容的裴千里，疑惑地问：“阁下是……”
“在下是张侍卫的故友。”裴千里行礼。
面前之人虽然面孔陌生，声音却如此熟悉，张郎中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过来。听说陈阿三被悬赏，想必因为这个他才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难得你还冒险来看我。”张郎中眼中似有泪花。
裴千里有些心酸：中年丧子，足够打垮一个坚强的男人。难怪那时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裴掌柜会性情大变，抛下一切浪迹天涯。
裴千里坐定后问：“买下此处时，你知不知道之前的屋主是谁？”
张志远眼神闪烁，许久才摇头：“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裴千里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张志远又有所隐瞒。这个郎中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二十年前这里是不是一家卖茶叶蛋的？”裴千里决定再试探一次。
“不知道。”张郎中依旧在摇头，“都过了那么久了，应该换了好多家了。”
裴千里想了想：也是。之前战乱刚平息，京城也不安定，很多人来来去去。
他不再逗留要告辞，张郎中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算大叔求求你。不管你因何缘故要查这些，从今日起都不要再查了。”
裴千里越发惊讶：“大叔可是有什么难事，不妨告诉我，我或许能帮上忙。”
“不，不，没有。”张郎中心虚地转开眼，松了裴千里。
从张家出来，裴千里越发觉得去查户籍册太有必要了。虽然未必能查出二十年前那家人的去向，却肯定能找到张郎中买下这房子前后所发生的事情。
这样或许他能搞清楚，张郎中到底在害怕什么？
第二日，独孤珏果然准时在茶楼前候着裴千里。他把那个雅座长期包了下来，除了他没人再敢用。
依旧在窗口坐一会，他便关上窗从后门下楼去会红玉了。
留下裴千里一个人在房间里独坐，百无聊赖。
等了一个多时辰，独孤珏才来，面色红润，表情愉悦。
裴千里酸得要死：“啧啧，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这里走过去往返也就一刻钟不到，他竟然花了近一个多时辰在床上，一刻钟一次都三次了，真是种马一样的人……
“呵呵，我不像某人那么虚。”独孤珏反唇相讥，得意洋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喝了，才抽出张名帖扔在裴千里面前，“走吧，今日早朝本王已经跟户部打好招呼，你只要拿着本王的名帖就随时可以去翻阅户籍。”
裴千里恨得牙根疼：独孤珏一直拖到现在才给他名帖，就是怕他刚才就溜走吗？
推开窗，裴千里发现昨日跟踪他们的人还在。而且那人今日盯着他看了许久。
他倒不怕被人记住样子，只是有些无奈：唉……如今他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那人看清楚裴千里的面貌之后立刻去报告给秦家妍了。
秦家妍一听他们又在约会，气得把手里的玉簪都掰断了。
“他去了何处？”
“户部。”
秦家妍把裴千里的身高长相衣着打听清楚，便把那人打发走了。
她问身边的侍女：“听清楚那小厮长什么样了？”
侍女点头：“听清楚了。”
“给我去家里找几个身手好的侍卫。别说此人是珏王爷的情人，就说我微服出去闲逛被此人调戏了，把那小厮的打扮和长相告诉他们，让他们换套下人的衣服，蒙上脸一面被人认出来。要他们替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贱种，只要不闹出人命下手越重越好。最好能阉了他！多给他们些赏赐，让他们不得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秦家妍面色阴冷，吓得侍女只打冷颤，也不敢劝，立刻出去照办了。
裴千里离开茶楼后，直奔户部。
见到独孤珏的名帖，又有尚书打过招呼，户部侍郎自然不敢怠慢。他把裴千里领到巨大库房里，指着哪从地板顶到房梁的无数排大架子：“最里面的是时间最久远的。近三年的放在最外面，方便增补。”
裴千里摇头咂舌：他终于明白独孤珏说可能白费功夫的意思了。
从午时翻到天黑，裴千里看得头晕眼花也才看了一年的户籍。他决定先去做个调查，过几日再来。
出门时，他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是柯玄郁叫他来办这事的，没道理柯玄郁还来打他黑棍。
那会是谁呢？
裴千里不动声色，转身往偏僻的地方走。
三个人，气息沉着，下盘都很稳，来者不善。
到了一片寂静的树林外面，裴千里听到身后一阵风呼啸而来。
那些人终于等不及动手从后面偷袭他了！
裴千里蹲下来捡了石块，刚好躲过了这攻击，然后站直，在手里上上下下抛着那石块玩。
那人扑了个空即刻回身，阴森森回头望着裴千里。
其他的人也无声无息包围了裴千里。
虽然只有三个人，可是比那日袭击他的乌衣帮喽喽身手强多了。而且这三人相互之间配合默契，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而且常并肩作战的人。
裴千里对面这个，身材适中，长相沉稳，皮肤黝黑，五官硬朗，明显是这三人中的头目。
他身后两个，一个高大粗壮，一个瘦小精干。
领头这个没想到裴千里能躲过他的袭击，向同伴递了个眼色，然后三个人开始围着裴千里踱八卦步。
他们拉磨一般绕了好几圈，却总也不动手。
裴千里暗笑：“这是想让我分神好使什么阴招吗？我便成全你们，看看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假装疏于防范，目光跟着那人转，将背部完全暴露给了其他两人。
后面立刻传来细细的铁器撞击之声。
裴千里脑子转得飞快：听那动静不是刀剑之物，倒像是许多铁链。
听说京城有一种专门用来捕捉犯人的兵器叫‘困仙网’。
这个‘困仙网’用最好的玄铁打成细细铁链再穿成的网。一面布满鱼钩一般的倒刺，一面光滑如常。铁链虽然看着细却刀砍不烂，再大力气也扯不开。
“困仙网”只有一个缺点，就是有点重，通常要两个人合力才能甩起来。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重量，‘困仙网’把人罩住后，那些倒刺就会深深扎入人的皮肉。
被罩住的人越挣扎越刺得深，周身没有一块好肉，最后精疲力竭不能动弹，直至血流尽而亡。即便是侥幸能被救出来，短时间也没有了战斗力。
是谁这么恨他，要用这么阴狠的招数！？
裴千里眼神霎时便冷了，暗暗从怀里抽出千丝线，猛然转身。
那些人见他转身却一点也不惊慌。
因为这个网已经抛出去，任是神仙也逃不出去。
这个小白脸竟然敢调戏小姐，一定把他往死里弄。所以他们才带上了最厉害的兵器。
果然‘困仙网’一落下便应声传来惨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