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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当然读过前晋史家习凿齿的《汉晋春秋》,更熟谙乐不思蜀的典故,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只怕连刘禅也不如了,一个人静下来,也就不免有些自责。
一开始,每当他有时间一个人思索的时候,寄居在他手上的茅泳还会提醒一下,譬如不要空掷青春,浪费生命之类,然而时间一长,茅泳也就懒得说了。
有时候,茅泳甚至这么想过,假如他跟赵瑾换一个位置,只怕自己也难逃这种沉湎。香醇,美艳,虽说还够不上酒池肉林的那般夸张,却也能让绝大多数男人乐而忘返,正如赵瑾自己也不是毫无警惕,只是欲罢不能而已。
然而正如人有感性与理性之分一样,赵瑾有懊悔,有警惕,说明他的理智尚可一用,茅泳必须尽快找到一点啥办法,免得人家完全沉沦,无可救药。
关键是手段太单一,除了言语劝导,还是劝导言语,翻来覆去也就是那点内容,别说他的半宿主,就连他自己都不想再重复,简直就像个老年痴呆。
他知道赵瑾之所以没跟他翻脸,一则毕竟对他尤其是那只扳指的神奇尚存敬畏,二来也是人家饱读诗书的缘故,读书人总比大老粗稍微多一点涵养。
“有的时候,我真怀疑你不是什么神灵,传说中的神灵救人于水火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哪像阁下言辞苍白,滥而无功,这跟世俗中的冬烘先生有何分别?”
没想到,这小家伙竟把自己的甘于沉溺归罪于旁人的解救无力?不过赵瑾的不耐烦也越来越明显了,很简单,他常常会把扳指取下来不戴。或者一旦取下来,他又故意不及时带上。不言而喻的消极对抗——避免与他相处不是?
所以,茅泳必须做出选择,要么随遇而安,暂且忍耐,在适当的时候再找一位半宿主。要么就是设计一个更大的局,让赵瑾在不知不觉中重回正轨。
所谓正轨,也就是赵瑾只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而不能再受其他人的操纵。
本来的打算,还想借赵瑾控制亶洲这里的一切,无论矬人,还是肖正德他们,为己所用。现在赵瑾已染上毒瘾,处处受制于人,那该算谁控制谁了?
“我想,你不妨计算一下,譬如你离开亶洲三个月,应该带上多少的卡哇伊才够用?”
这一天,赵瑾又在纠结了,不去找小乐,总是一种罪愆,有时候他甚至不敢去想。
可问题是不管他想不想,人家总会不失时机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尤其当琪儿侍奉在他的身边,而琪儿又明显是处处都在效仿小乐——也许是她跟小乐一样都是在模仿肖宏的王妃,反正到时候触景生情,谁又能回避得了?
茅泳决定改变策略,从赵瑾最能接受的角度入手。
赵瑾的担心虽然从没直接说出来,但茅泳十分清楚,关键还在卡哇伊上,就怕出去找小乐,人没找到,然而带出去的卡哇伊又不敷,岂不又是尴尬?
茅泳见赵瑾没吭声,又说:“你不妨可以三个月为一个周期,不管找得到找不到,都回这儿来,这样就什么也不耽误,你也不必要瞻前顾后那么麻烦了……”
“三个月能成?”赵瑾确实有点动心了,他把双手叉着,抱住自己的脑袋。
“这我也不清楚,根据以往的经验,从亶洲到中土,只要天公不添麻烦,一个月来回一趟应该不成问题,然后余两个月在中土,骑马还是能跑不少地方……”
“骑马?!”有趣的是,都折腾到海外了,那景山寺送的两匹马倒是没丢,赵瑾有时也出去溜溜。平常都是赵路亲自照料着,云心号的那船又带马厩。
“当然,南船北马,若要跑遍整个中土,毕竟还是马最便捷……”
“那一大堆……坛坛罐罐呢?”赵瑾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明显是在首先考虑那卡哇伊的供应。说得不错,人骑马轻松快捷,可一大堆坛坛罐罐怎么办?若是再雇上几辆马车拖着带着,不同样累赘,两个月又能跑多少地方?
“哪能不能带上那些果籽,随用随做?”茅泳想到了后世的毒品,后世的毒品都是粉末干货,而且体积很小,便于携带,总比坛坛罐罐要方便太多。
赵瑾一听,也觉得是个办法:“要不找安浦问问?”
赵瑾说这话时,底气并不很足。如果安浦他们那些矬人正如手上这位分析的那样,旨在通过卡哇伊控制自己,那么问他讨要原料乃至炮制方法会答应吗?
赵瑾虽知已经根本无法离开卡哇伊,但还不太愿意去求矬人,尤其安浦,绝对是奸诈小人,当初他背叛了源山,估计给自己下药也一定是他的主谋。
中土人本来根本不知道卡哇伊,肖正德们纵然想留自己,也只能是笼络,一定是受了他的唆使,才使自己堕入深渊而不能自拔,所以更不能去求他。
至于安浦主动送上那又另当别论,人家是带着目的而来,所以受之也无愧。
“要不让赵路去试试?”茅泳见赵瑾内心还在挣扎,便又进了一步说道:“我知道你很想摆脱他们,只是又担心自己戒不掉。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先不管戒得掉还是戒不掉,当务之急先要考虑不依赖他们……”
“还请指教……”毕竟谁也不愿受制于人,再说受制于矬人,不啻莫大的耻辱。
“根据常识,既然这是一种植物的果籽所制,那么果籽里必定含有种子。咱们只要能够获得果籽,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即便戒不掉,也能自己种……”
“您是说自给自足?”
“当然,他们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谁又愿意受制于人?”
赵瑾想了一想,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方法:“好吧!就先照您的办法试一试……”
不料,还没来得及吩咐赵路,肖正德却先找来了,赵路把他们引到了书房。
原来,肖正德他们见赵瑾不再急于赶赴中土,便又想把排位大战往前提了。
说到底,他们是想提前立国了。
方案还是赵瑾刚回来时,肖正德告之的那些,只是排位大战的日程提上来。
肖正德们的意思,今年这届排位大战将是最后一届,而且比武的办法也得改改,仿照中土擂台,由赵瑾坐镇。而赵瑾是天照大神在人间的人形化身,来帮亶洲立国,各个部落若有不从,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挑战天照大神。
在亶洲,他们原本把来自观音岛的岛主视作活观音,是降临人世的天照大神。即便在中土,观音菩萨也有万千化身,再多一个赵瑾这样的也就不作为奇。
他们认为,依照赵瑾现在的实力,一切将会变得毫无悬念。最后还由这位天照大神出面,推戴一位主宰,将由他来代表神灵驻守人世,仲裁亶洲的一切。
这位主宰,平日里闲居在天府,所以就叫天子。
到这会儿,全明白了。换句话说,要让赵瑾用实力镇摄亶洲的其他部落,拥立肖正德成为天子,然后再由他指定源水为长将军,取得亶洲的永久统治权。
力是赵瑾出了,名是肖正德拿了,实权还是统统归于源水乃至他的部落,也算相得益彰,各适其所。就连茅泳听了,也不得不佩服肖正德他们有才。
上次赵瑾刚回来,听过了以为那只是一个想法,没想到现在完全可以付诸实施。
至于赵瑾,肖正德说准备事成之后索性尊为国师,专设堂所颐养,世袭罔替。
赵瑾一听,都快懵了。虽说先前茅泳云心就在鼓动亶洲立国,自己也被叫去帮忙,不能说一无所知。可是专所颐养,世袭罔替,这等殊遇一下子与自己如此贴近,哪怕做梦也没想到。那种突兀,任谁也一下子都适应不了。
这个时候,他不能不想起远在家乡龙山梢的老爹,这不是他老人家一生一世都在梦寐以求的吗?还有母亲,琪儿,诰命的封赏也少不得,当然还有小乐。
可是小乐不是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去国,他们流落在海外,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只要有机会,他们还得回去。当然她是顾忌自己留在南国临川的父母,还有她的公婆,两家上百性命,按照《大嘉律例》,叛国大罪必定株连九族。
可要是茅泳所言非虚,他还能自欺欺人吗?既然肖衍杀了自己的曾祖父非蛰公,那么南嘉王朝就与自己不共戴天,那就无所谓忠诚,理当该叛不是?
这个时候,茅泳的声音又不失时机地响了起来:“纵然要为你祖上报仇,你也没必要把自己卖给肖正德。小乐说得对,你可以利用他们,但不必要同流合污……”
茅泳的言下之意,赵瑾当然懂。“大哥您知道,小弟散野惯了,志不在此,只要能助大哥乃至源水大王成就大业,于愿足矣。只是小弟原本的那一点小心思,大哥也清楚,小乐虽然只是一个婢妾,可与小弟也算结发之情……”
“这个好说,愚兄岂能阻拦?”
“不不,大哥的宽容,小弟早就铭怀,只是说来惭愧,小弟贪欢,好上此间的佳酿,一刻难离。前番就为所备太少,去而复返。不过也好,总算赶上,能效犬马之劳。故而待到大哥大功告成,小弟再想请准远赴中土一趟……”
“五弟,你不用说了,大哥全都明白了,你如此相助,这么一点小忙都谈不上是回报。我得空一定找源水他们商量,想个办法,确保你没后顾之忧……”
茅泳听到这会儿,却又不免心动起来。一时之间,甚至觉得肖正德似乎更适合当自己的半宿主,就反南嘉而言,他们简直可谓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虽然各人的出发点不同——肖正德想讨回他的太子梦,而自己则另有目标。但却殊途同归,只要能够推翻南嘉王朝?一念及此,想不激动也不成了。
得到了赵瑾的承诺,排位大战便开始筹备了。
肖正德来跟赵瑾商量擂台如何搭建,赵瑾哪曾见过?还是茅泳暗中考虑了一下,建议赵瑾让搭一个望台,既然寄望于赵瑾的神威,也就不必过分复杂。
望台矬人本就会搭,就在这个部落四周的山上,隔个几里便有一个望台,中间都有木栅栏连着,就像中土北国的长城烽火台一样。矬人的望台因为竹木结构,简陋一些,为了显得隆重,又让赵瑾画了图,并把赵路叫去领工。
这样一来,赵瑾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亶洲的日子,只是身边的小乐换成了琪儿。
总算有事做了,赵瑾也不老在榻上不起身,他去山外的沙滩,那儿赵路正在指挥搭建,到排位大战时将由他来坐镇,各个部落都可以派人前来挑战。
也不知是赵瑾画得本身有点过分,还是赵路算计错了,那个望台搭得很高,赵瑾站在沙滩上,望上去脖子都有点痠,只怕真到上面腿肚子还会打颤。
赵瑾真想让他放矮一点,可又一想自己毕竟有个神奇的扳指,这点高度又算什么?恐怕只有这样直达云端,才能起到震慑效果,让人知难而退不是?
望着高耸入云的望台,赵瑾无法不想起身影矫健的小乐,当初在船上收服源山,纵跃在桅帆之间,其凶险应该不比这望台少吧?不知她在这上又该如何飘逸?
神思所及,赵瑾不能不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峦。
听赵路说,在那边的一个山脚下,有一条小溪,水特别清澈。溪边有一排木屋,那儿聚集着不少矬人的老头老太,他们在进行各种劳作。漂洗一堆堆的果籽,有米粒大小,只是不像稻谷那么细长,而是圆圆的,有点辛辣味。漂洗完了便放在缸里泡制,最后装在一个个坛罐里,用草绳和泥巴封口。
过了一段时间,再把坛罐启开,就有一阵异香飘起,而它的汁液就叫卡哇伊。
赵瑾终于找到了那个被一大汪绿水掩埋的山脚,闻到了那一股熟悉的异香。
赵路说的没错,不少老妪老头,有人端着簸箕搬运,有人站在水里淘洗,还有人在棚下装罐封坛,几乎同一个身姿,所有的腰都躬得像煮熟的虾米。
异香最为浓烈的便是过滤汁液的地方,滤干的碎渣,有人端到屋后像是去倒了。赵瑾不禁好奇,心想这成年累月地出渣,屋后边早晚要堆成山了吧?
他忍不住跟过去一看,不由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