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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贵妃死了？！”不仅小乐诧异，就连那魂魄也不免有点意外。吴昘晖，吴晁晖，想着吴氏一门连丧两位爱女，不知该有多么悲伤，僭居在吴老道体内的米露又不知该如何自处，在后世那可是一位视小动物如命的圣母。
“不错，中箭身亡，好像是南国边将不肯跟随肖综去国……”
小乐当时统船出巡，可能应接的宗室各方，王爷并非一无关照。论到肖综的关系，王爷吩咐只需应景即可，不必深交。当时小乐理解，估计是肖综为人乖离的缘故，王爷大概是怕自己年少阅浅，不善跟那种异类多打交道。
现在听到摩门曾在肖综身上如此花费心思，不仅啧舌，心说怪不得如此，一个人从小就被灌输仇恨，充溢阴谋，还能指望他能心胸开阔，豁达爽朗？
只不明白吴贵妃为什么还要在儿子身上玩火，既然跟肖衍好过，又为他生了皇子，至少母以子贵，今生今世的富贵都在眼前摆着，难道还有比后宫之尊更能诱惑？建康宫中的情势，小乐也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实在想不通。
这边甄汇可不管小乐在踅摸什么，只像是自己感到遗漏了什么，又把素帕上下翻寻，重读了一遍才又说：“……好在愚兄已经跟前齐鄱阳王宝夤取得联系，他一直在图谋复国，听说废帝废妃尚在人世，更是感到时机成熟。也许废帝废妃登高一呼，已经召集不到多少旧部，但估计北昭丞相会愿意借兵……”
“鄱阳王肖宝夤？！”不仅小乐懵懂，就连脑子里的那位也还是一头雾水。也难怪，肖宝夤活跃的时代，小乐还没出生，毕竟是二十来年前的事了。
这却难不倒甄汇，他本是前朝的太监，当时情形门儿清，说起来如数家珍：“宝夤是废帝的六弟，一母同胞，先封建安王，后改鄱阳王。肖衍篡位之后，他曾举兵反抗，只是不幸战败，人也就失踪了，原本都以为他已经罹难……”
“确认吗？”小乐和她脑子里的那位同样不敢轻易置信，几乎是同时出声。
“应该不会错，愚兄与奴婢都是前朝宫中旧人，皇六叔常常见面……”
“那照令兄的意思，我们可以不用肖综了？”这是脑子里那一位的问题，对这其中的过门关节小乐尚且不甚了解，只能当个传声筒，有什么传什么。她只是有一点疑惑，脑子的这位似乎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来帮自己，而是神鬼道道，一切都安排好了似的，而只是只像傀儡，只须把他的意思传达出来。
“问题是他人太孤僻，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假如肖衍还稀罕，最多能算半个人质……”甄汇所说一点不假，但这会儿在小乐听来却是分外残酷。说白了，假如非要肖综留下，那还得看南国肖衍对这个儿子在乎不在乎了。
小乐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虽说她也不太喜欢那个皇次子，可想着那种被人利用遂又遭到轻弃的情形，牙齿都禁不住发酸了，能不替人难过吗？于是，她禁不住在脑子里发问：“你们不是都说他是前朝废帝的遗腹子？”
那个声音当然明白小乐的质疑，似乎有点不耐烦：“那是当初怕他不肯反……”
“这么说，有人干脆就是在忽悠他？”又是一种被人利用，小乐有点不寒而栗。
“七个月生，本就先天不足……”这点小乐听说过，甚至都有一种传说，倘若不是南国今上顾虑人家先天不足，以他的才干能耐都有可能立为太子。
“吴贵妃，她也乐意？”哪有父母欺骗自己的孩子？这是小乐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他们吴氏一门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肖衍……”小乐又糊涂了，这番话在她听来，那个声音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在说。觉得他似乎并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种超然物外的神灵，而倒像吴氏一成员。另外她以前听到对肖衍的评价都很不错，包括王爷，譬如仁义宽和，睿智清明，很多都是由衷而发，而并不像王爷慑于权威。违心而论，所以人这一说，能不多心？
“我不懂，真的不太懂……”将心比心，推人及己，小乐实在是有点不敢想象。
“其实你也没必要难过，我不妨地提醒你，假若今后有机会他跟你的赵瑾出现在同一个场合，那么你都别指望他会对赵瑾友好，那才是你该难过的……”
这话真不假，赵瑾自己就说过景山寺邂逅肖综一事，小乐当然也深信不疑。她深信绝不是担心赵瑾会夸大，而是在当下，贵庶高下已经讲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赵瑾，且不说一个罪人之后，就算一介平民，与肖综这样的贵胄相遇，本是偶然中的偶然，凑巧中的凑巧，还能指望受到他的待见？
这一点上，她还是感激肖正德他们，虽然他们的动机不纯，但却一直是没嫌弃过赵瑾的出身，她心里有数。不过只要牵涉到赵瑾，小乐也就没脾气了。
“那我该怎么回答他们？”
“不正好吗？咱们本就要去晋阳……”
既然不用当场回复，小乐便让甄汇收了那信，赶紧上路。
自从跟赵瑾结为夫妇，小乐考虑问题总是自觉自愿把夫君置于优先的地位。回船的路上，她又想到了肖综身边的那名叫盼儿的姑娘。记得赵瑾有个笔袋，总是随身不离，里面有支银簪，据说就是在景山寺邂逅了盼儿捡的。
那些天，他们困在扬子江上，狂风暴雨，两人猫在一个沙窝里，我搂你，你拥我，恨不能两个人拱到一个身子里，她的腰眼却被一个东西扎了一下，疼得不行，一看正是那只揣着银簪的笔袋。赵瑾没有隐瞒，便把来龙去脉统统说了。她记得自己当时没有吃醋，反倒觉得他是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值得信赖。
事后想来，赵瑾心里应该不是对人毫无绮念，也许只是程度不如兰子而已。而这种时候，她的心里反倒有些酸溜溜的感觉，仿佛吞了一只腌菜缸里捞出来的苍蝇。
自从那日离开赵瑾之后，无论是心思，还是身子总有一种难耐的空寂感，都想弄疼自己来排解。原本见着兰子，还曾想如何效法王妃，助成他们的好事，这会儿却再也不成了，别说兰子，就连素没谋面的盼儿也让人不敢多想。
甚至有时候在梦中常常会看到赵瑾跟人正在颠鸾倒凤，只可惜另外一个人不太像自己。有的时候，她真害怕，会不会又有人先于自己碰到她的夫君？
滑稽的是，愈是不敢多想，却愈是想要看看，比照着兰子，盼儿一定也很出众，否则赵瑾也不会受辱之后依然对人念念不忘，藏物寄思，还真不是冤枉。
就凭这一点，晋阳她也去定了。
先水后陆，差不多折腾了半个月，终于到了晋阳城，自然一路都有人传信，这根本不用她操心，甄汇能干着呢，所以一到晋阳，就有人在驿馆门口迎了。
谁？正是传说中的前齐六王爷肖宝夤。前齐废帝就在自己身后，小乐当然很容易就认出对方来了，果然一母同胞，只一个胖点，一个略微瘦点罢了。
原来对方出迎的主人就是肖宝夤，所以他们摩门一干人就成了陪衬随从。肖宝夤当头，稍后有几个男人，都不认识，估摸大概是他的子嗣。人群深处，小乐才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孔。谁？肖综，那位曾经老躲着她的南嘉皇子。
只是这次寄人篱下，不知又该以什么身份出现了，小乐不免好奇。想到前番人家在扬子江上还一个劲儿躲着自己，这会儿说不定他的未来都得攥在自己的小手里了，生死定夺，自然有种复杂的感受，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声。
对方既然以肖宝夤为主，这边甄汇自然也将废帝废妃引了出来。小乐一见，索性往旁边缩了缩。她倒不是怵这种场面，而且不想掺到那些遗老遗少堆里。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见废帝刚刚出前，那个肖宝夤立刻哭喊着抢上前来，扑翻在废帝跟前，一边嚎哭，一边不停地磕头，看上去还真有悲欢离合的劲头。紧接着对面不少人都匍匐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号哭，还一边乱喊万岁万岁，闹成一团。
更诧异的是，平素废帝总是有点疯疯癫癫，痴痴呆呆，这会儿却显得异常的灵清。只见他也十分激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去捞他的弟弟，只是那位六王爷肖宝夤仿佛不哭舒服根本不肯起来，最后肖宝卷无法，只好俯身相搂。
小乐想他们已算前朝，叫人一把推翻，离别也至少有二十个年头，比自己的年龄还大，随便一想就够好好哭一场了，也不免心中欷歔，把脸也别了过去。
也许是都哭喊累了，约摸过了半炷香的功夫，终于有点安静下来。小乐本想老在驿站门口也非待客之道，接下来该进门了吧？正寻摸，却又被一声惊到了。
“父皇！”陡地一声悲嘶，兀然响起，小乐循声望去，只见肖综已经扑了上来，以膝跪地，紧紧拥住那两位还未哭停的皇兄皇帝，又加了倍地放声起来。
“孩儿等得您好苦啊……”
这一遽变，肖宝夤那边的人好像并不太多惊讶，倒是这边的反应有点大了。
首先是废妃，她本来跟在废帝身后，让老兄弟俩一痛哭，她就有些进退两难，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后只好也站在一边以袖遮面。这会儿一个青年男子，嘴里一口一个父皇扑上来，就再也顾不上掩饰，直愣愣地瞪着。
却说那对难兄难弟，本来正哭得忘乎所以，叫这肖综一搅和，都忍不住停了下来。肖宝卷望望肖宝夤，像是在问：这是你的孩子？肖宝夤则也回望肖宝卷，眼睛里也满是疑问：当年你只顾仓皇逃命，留下一屁股烂糊也不记得了？
甄汇本也有点尴尬，他不时瞟瞟小乐，毕竟这边真正能够做主的该是她了。
“稍安勿躁，且看他们究竟能不能接纳肖综……”小乐本想问一下脑子里的那位，人家却先开了口。“没想到肖宝夤真还活着，这是个很大的变数……”
“小乐不明白……”小乐像怕有人看透自己脑子里的情形似的，一边暗中嘀咕，一边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一步。确实，让她来处理这场面未免有点抓瞎。
“记住，我们希望的结果是北国能够兴兵南伐，本想是鼓动肖综来此借兵，毕竟废帝脑子不清，已经无法掌旗，号令天下，他最多只能给肖综做个背书了，这是故岛主最初的计划。现在肖宝夤从半路上杀进来，情势就变了。如果再按照故岛主当初的计划来，只怕肖宝夤不仅不会支持，还会从中破坏，最后弄得一事无成。所以肖宝夤与肖综之间，已经必须有所取舍……”
那声音顿了一下，又说：“当然，以你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干预其事，但是这样可能反而会让他们肖氏一族生出不必要的疑虑，甚至驱使人家同仇敌忾，影响跟本门的合作。然而那种选择，不用别人干预，他们之间也会发生，哪怕肖综真是肖宝卷的子嗣，也会受到排挤，所以现在你只需要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