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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
盼儿一看又是老张和二虎，随即想到了上一次也在这里被跟踪的事情。当时她正跟兰子的师叔罗璧说话，要不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让老张他们出糗，还真不知道自己早在甄老师手下的监视之中，没想到这会儿他们又来了。
只可惜当初到底是谁暗中施以援手，到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友非敌，至少会是老张他们的对头，抑或过路大侠，看到盯梢年青女子，只当图谋不轨，出手小惩，略示薄诫？殊不知他们也是奉命而为，说不定还是甄老师吩咐暗中保护自己。那姓甄的恨不能把二哥的主全做了去，难说不会自作主张。
但愿上次暗助之人不是二哥的对头，毕竟这些家伙都算是二哥的亲随。若是要对二哥不利，这会儿人家再来，自己又该如何处置？这些家伙虽然讨厌，可总还是二哥的手下，帮他们等于在帮二哥，总不至于连二哥的面子也不管？
“属下见过盼儿小姐……”不等盼儿琢磨个透，老张他们已经抢上来见礼。
“你们来干什么？”
“殿下怎么肯让您单独出走？再说娘娘也不过是一时气头上……”老张看到盼儿一脸不耐，只是没像惯常那样直接呵斥，自是庆幸，愈发赔着小心。
这一位跟主公的关系，随从和下人们都是瞎子吃扁食，心里有数。真可谓司空见惯，再说现在宫内宫外的风流事儿多了去了，不仅污耳，都到了害眼的程度。这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始终专一，已经算得上是真正的情深意笃，绝对佳话。反倒是今天贵妃娘娘雷霆大发，实在出乎人的意料。
有人传言，都为撞破了兄妹两个的苟且之事。老张却是不以为然，到今天才撞破，早先娘娘都干什么去了？全天下都疯传的事情，娘娘原先焉能一点不知？后宫无冕之主的盛名岂非枉担？所以只当是母女闹点性子而已。
“是二哥叫你们来的？”
盼儿多么希望是这样，除了二哥，她可以敢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也不在乎。但也知道肖综总喜欢在她母亲扮演孝子，但怕再给二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倒不是，现在殿下有大事在忙，一时抽不开身……”老张斟字酌句地说，但怕哪头顾不到。真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当随从的可不敢有一点瞎参乎。“是甄老师怕您一时走远了不好找，所以打发我兄弟俩过来……”
“甄老师？！”
盼儿多少有点失望，只推想二哥余怒未消。二哥说得对，当今皇上把自己送回来，没骨气的人肯定会认作恩典，必将双膝奉上。可是对二哥这种宁折不弯的君子，不啻一个耳光。当着天下人被搧耳光，谁也不可能忍得住。
只可惜自己没有机会自戕，免得让人利用折辱二哥。玉寿宫里自是不行，跟着娘娘一路也是不行，见了二哥再寻短见，反倒又会连累了二哥的名声。若是自己真的死了，有人肯定会说是二哥继续作孽，甚至连自己亲妹子的生死也置之度外，又该说他为达目的，真是不择手段，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想来，贵妃娘娘也许没错，必须舍弃，却又不忍痛下杀手，除了把人撵走，还有什么更好的处置办法？替娘娘设身处地想想，恐怕也只能这样。
“娘娘不知道吧？”盼儿又略带迟疑地补了一句，还是希望自己的猜测能得到映证。
“唔——，娘娘现在也在忙着……”
“那我这贸然回去行吗？”
说到底，盼儿还是更怯贵妃娘娘，毕竟自幼寄人篱下，想不畏缩也是不成。
“不是这样……”老张小心地说着，略显一点神秘。“这会儿直接跟娘娘说，肯定不妥，我们兄弟是这样商量，盼儿小姐，您先听听，行不行再计较？”
“你们该不是想说甄老师一直让你们紧盯着我？”
“哪里？您误会了，保护殿下，您，还有王妃，本是属下义不容辞的职责……”
“好吧！”盼儿一想跟他们怄气也没用，再说这会儿要是一个人也不来搭理自己，岂不更惨？这些人虽说像跟屁虫虫一样讨厌，可毕竟也使命在身。
“那你说……”
“我们想先请您回去，只是暂时不要跟别人照面……”
“那官邸上下谁不认识我？”
“不不，我们是想先委屈您一下，让您扮成一个卫士，先在我们卫队给您找个单独屋子歇着，一日三餐由我们弟兄侍候，尽量不要在官邸抛头露面……”
“你是说，让我先扮成黑衣卫士，混在你们这一堆里？”盼儿差点冷笑出声，也亏这些人想得出来，这不是典型的自欺欺人吗？不知看破的人会怎么想自己？
“对对，差不多这个意思，甄老师怕您一走，殿下要找您可再上哪儿找去？”
这话管用，盼儿只要一想到二哥必定会再来找自己，也就没了脾气。
“殿下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他要找的人能找不到？况且又是盼儿小姐您……”
“好吧，那本姑娘就听你们安排了……”
不见违拗，老张自然庆幸，心说运气，看来这姑娘还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花痴。“二虎，还不快把准备好的衣裳呈上来，盼儿小姐，这下就委屈您了……”
正说着，二虎解开手里的包袱，里面果然是一套黑衣武士的衣装，还带着软甲。
“不不！”盼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摆手：“我不能跟你们回去……”
“盼儿小姐？”
“我有事，得出趟远门……”即便是块土还有泥性儿，盼儿一想到娘娘那张不容置疑的面庞，不仅预怕，也有余悸，多多少少还有一点难以名状的委屈。
“可是盼儿小姐，这是甄老师的吩咐……”
“他管得着我吗？”盼儿的脾气又上来了，原来她觉得这样回去，肯定瞒不过下人们。尽管说为了二哥她可以在所不惜，可在别人眼里，自己总是自轻自贱，不可救药。要是加上一个不巧，再被贵妃娘娘发觉，还被驱逐一回，那这脸还往哪儿搁？就算自己不要脸，二哥的颜面总不能也不顾吧？
“可您真的要走，那也得跟殿下亲自禀告一声吧？”
“没事，你们回去禀报殿下，就说我有事出远门了，办完事会回来亲自补报。至于我本人，大可请他放心，我是去找我师父，已经跟师父有约在先……”
她想了一下，又说：“你们带来的衣服，我就不客气收下了，还有你们身上有银子吗？”
其实秋儿已经在她的包袱里塞上一点银子了，只是她当时浑浑噩噩出走，哪里会想到检视行装。即便秋儿送她出门时的那番叮咛，也根本没听进去。
她见两人迟疑，连忙补了一句：“算我借的，来日加倍奉还……”
老张苦笑起来，同时也把腰上的钱袋解了下来：“这都是小事，小的们能孝敬您也算修来的福分。只是您就这么走了，小的们回去，实在没法交代……”
“要不这样，你就给我带个简函回去，算我亲自给殿下告假了……”
就这样，才算把老张他们打发回去了。其实，盼儿心里也很矛盾，刚才她还真动了回身之心。这会儿但怕自己主意再变，赶紧换上劲装，纵马出城。
有了前番赶往建康去追二哥的经历，这次路途倒是有点熟了。南兖也算江北一个州城，颇见方圆，像模像样。盼儿还想先去建康，就从南门出了城。
她是这样打算的，找师父肯定不好找，因为根本无从确定她老人家的行踪。但是找兰子却是不乏线索，虽说现在不知道她是在国内，还是在海外，但是嫡公主府在建康这一点总是不会错，从那儿应该能够探得到一点消息。
另外找师父也不耽搁，一路上按照规矩多放些本门暗记，就等同门传讯了。
到得城外第一个十里长亭，她便去画一个标记。这长亭有五里的，也有十里的，秦汉之际，一般都是十里建一亭，以供路人驿卒路上小歇。现在算是盛世，这路亭建得更稠，很多五里地就有一座了，只是倾圮的也是不少。她可不管，有亭必留暗记，只希望能有更多的同门看到，尽快传讯师父。
这一回出走，跟上次去追二哥不一样，那番追心似箭，只恨胯下骏马不能快跑。今日想着此番一去，离二哥越来越远，心情沉重，连马蹄似乎也跟着彳亍起来。
就这么走走歇歇，或住店，或野外，几天下来，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少路。
这天也就标了三四个亭子，约摸二三十里，看日头已经西沉，就又不想再走了。
恰好路边有个孤零零的小院，院墙里挑出个高杆，上面半拉旗幡斜斜挂着，在晚风之中，呼啦呼啦飘响，像是个小土地庙，便拨转马头往那里走去。
前番随着二哥赴任，过了扬子江，就是一半水路，一半旱路。一路上不少跟贵立麻缠。贵立老在外面跑，啥事都有见识，说在夏日若是遇到西北风，尤其在黄昏，必定大雨。现在这风向像是从西北来，就为避雨也该歇了。
一句话，不想走得太快，要找理由，那自容易。
果然是个土地庙，院里的房屋一正两偏，这在盼儿见过的土地庙里已是不小了。虽说里面倾圮不少，但还可见原来的规模，看来曾经也是香火旺地。
其中一间偏房已经塌了一半，对面的一间偏厢还是基本完好，正殿里的土地公公只剩半个脸了，看上去倒有点四大金刚般的狰狞，前面的祭坛也塌了一半，陈积的香灰像流沙一样淌成了一道静止的瀑布，一踩灰就会蓬飞起来。
再看那间没有倾圮的偏厢，门窗已经全然废掉，只剩一扇门还有点像样，横亘地上，一半门里，一半门外。里面好像有人住过，砖垒的铺炕也已经坍塌，里面的填土已经长满了杂草，好像还有爬虫之类，听到声音就一钻不见了。
盼儿本想离开，但又想到现在毕竟还算夏季，这天说变就变，便强忍下厌恶，开始寻摸哪里可以安身。
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正殿后面居然还有一段回廊完好，只是砖地缝里也是杂草丛生，但比别处看上去稍微入眼一点。
枣红马牵到后院，系在廊柱上。盼儿抽出宝剑当镰刀，把砖地上的乱草薅了一遍，顺带也把藏在下面的蛇虫百脚惊走，回头再把偏厢的那扇门搬来铺上。
如此一来，总算有块可以落落屁股的地方了。坐下，喘了口长气，她这才注意到马鞍后面除了一个包袱，还有一副褡子。老张他们拿来的武士衣装已经穿在身上，换下来的女装裙裳连带包袱皮都塞在秋儿给她准备的包袱里了。
这几天都是稀里糊涂过来的，懒得整理。今天的心境总算有点明澈起来，也不知道秋儿都给自己准备了些什么，要不趁着天色还没尽黑，先检视一下。再说那天换下来的衣裳和包袱皮也就是胡乱一塞，确实也该整理整理。
可心里有点懒懒的，一坐下还真不想再站起来。
就在这时，忽见那马有点不安，像是被惊了一样，前蹄一个劲儿刨个不停。盼儿从小就跟二哥一起学骑射，对马相当熟悉，再看马耳惕竖，自是警讯了。
凝神细听，原来有人正冲这儿奔来，好像也骑马，蹄声已如闷鼓急捶越来越响。
她连忙起身，先在枣红马的额鼻上轻抚一把，这是一种马语，表示主人已经闻讯，让它稍安勿躁。随后轻轻拔出宝剑，蹑手蹑脚，摸向大殿的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