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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092):米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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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2345.com,更新快,无弹窗!     米露没有料到自己宿主的生命力竟然到了如此脆弱的地步,表面上看似还算飘逸遒劲,龙马尚健,实际上就像一根被彻底蛀空了的树干,稍微加力,便会戛然而裂,分崩离析——作为后世训练有素的一个生物工程学家,自然不可能缺乏必要的认识,只是心里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有点猝不及防。
    当然,这也跟近来灵山的麻烦太多有关。
    首先是宿主的两女没后,他的夫人甘琳心性大变,简直就像延迟发作的更年期患者,都是年近古稀的人了,居然又变得冲动和毛躁,真是不可理喻。
    那天要不是肖玉姚及时赶到,只怕已经跟那个名叫兰子的小郡主杠上了。如果小郡主仅是一个普通人,倒也罢了,说不定沉尸湖底,还真个人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她已经是郑艾的半宿主,之所以没有急于反抗,人家无非是想看清你究竟意欲何为,暂时的隐忍而已,真要反戈一击,还不是易如反掌?
    甘琳回来后,一直避而不见,明显是不满到了极点。只是米露并不以此为忤,一个女人,二十年来一直生存在她自己所不能明白的假象里,没一点怨艾,反倒不正常了。再加上近来连失两女:长女吴昘晖——南嘉贵妃,三女吴晁晖——原本就流落在海外,心情要是再能舒畅,那岂不是真有点不可理喻?
    米露曾想在合适的时机,采用合适的方法,妥善解决这个问题。甚至在必要时不妨告之真相,她也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而且还窃据人家丈夫的躯壳二十栽,虽不曾心有戚戚焉,然心戚戚矣,绝对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原本的设想尽快举行一个公开的仪式,把玄坛的尊位传给吴旻晖——而实际上就是将扳指传给她,正式启用她作为自己的半宿主。免得有一天她现在的宿主突然倒地不起,甚至直接猝死,反而影响了扳指乃至玄坛的正常交接。
    吴渊岳身上的腐果气味越来越重,而且时常会出现亚休克状态:四肢厥冷,虚汗淋漓,头晕眼花,甚至会有短暂的失明。假如真能确定她的宿主已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消渴症患者,那么这肯定预示着他体内的血糖水平已经接近失控。若在后世,也许装个胰岛素泵就能解决问题,可在二三千年前的当世,则随时随地会要了人的性命。所以,即便她想拖延时间也不成了。
    当然,从理论上讲,控制一个宿主,远比控制一个半宿主来得得心应手。从跟兰子的几次接触中,已经印证了这一点,只可惜她的宿主已经无可挽回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已经由不得她再犹豫,必须尽快完成宿主的转换。
    所以,她已让她的宿主吴渊岳传令,分派灵山十杰中人分赴各地,去通知道家各派,邀请他们参加本门传位典礼,以为见证,同时也为新坛主联络同道。
    作为一个后世来客,米露本身对于斯时江湖的一套并不熟谙,但绝不会耽误她的判断,毕竟她的宿主江湖经验相当丰富,让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本来,依照米露的想法,只需让吴旻晖带上自己这枚扳指就行。一旦没了扳指的支撑,她的老宿主吴渊岳自然会很快离开人世,大不了为他办一个像样的葬礼,不用十分繁琐。然而吴渊岳的经验提示她,斯时的江湖传位绝不能太过马虎,即便不大搞一场,至少也要传告天下同门,否则届时人家不认都有可能。于是,便有了灵山十杰四出相邀,传书江湖同道的安排。
    同道大会的日期,约定在今年岁末的冬至那日。
    只是偏不凑巧,灵山又遇上大事了。按照吴渊岳的经验,此事的牵扯之大,将会不亚于当年吴晁晖托名摩门门主前来争夺灵山,只缘这次的对手是和尚。
    说不定一旦闹腾起来,整个天下的佛门都会为之助力,也就是说灵山将要面对天下佛门。且不说能为,哪怕就算体量,也不是当年的摩门可以比拟。
    也不知怎么回事,二个多月前,灵山一带突然沸沸扬扬起来,说是来了一位圣僧,发现灵山的后崖竟是一座完整的石佛,趺坐在湖水中的残石盘上,背东向西,还一手拈着法印,一手扶膝云云,明摆着是有人成心在弄事。
    负责日常巡山的十杰中贵方乃至贵卬前去查看,则与那位所谓的圣僧济通发生口角,最后还动上了手,要不是老道闻讯及时制止,说不定还会闹出人命。
    并据贵立乃至贵祯探报,好像佛门中也有人在广撒英雄帖,准备邀人来讨说法。
    好像对方的日期也是定在冬至,真让人怀疑自家内部是不是除了奸细?不过,这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为何而来?旨在何为?此间又该如何应对?
    然而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无论如何也要做最坏的打算。只是米露自己,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必须加快传位。
    一则在后世,米露本是心慈的主,不善动武。二来目前南国奉行崇佛抑道的国策,本来沙门就势大,硬碰硬也不一定落得好去。再则还是她宿主的身体状况,纵然有扳指可以提升功力,但是还得依靠佩戴者本尊的身体本钱。以她宿主目前的状况,只怕能在人前维持一个不倒的架势,都将十分困难。
    她不得不尽快将扳指传给吴旻晖,为此,她参照吴渊岳的经验,声称传位之前必须面壁一段时间,以便将他新悟出的本门秘技,完整地传授给新人。
    父业女承,甘琳当然不会有异议,只是依照她的意思,恨不能立刻把后崖脚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邋遢和尚撵走,免得折了灵山的威名,让人小瞧了去。
    米露当然不会同意,只能让她的宿主——甘琳的丈夫吴渊岳连吓带哄,命令她在吴旻晖出关之前,不得轻举妄动,只要不打上灵山,暂由人家去。等到吴旻晖闭关出来,正好藉此大会天下,扬名立万,甘琳也就没话好说了。
    这个时候,她并没有忘记她的后世同事,郑艾已经随着小郡主,不知履足何地,怕是一时联系不上,但是扈莱-汪溥应该还在建康皇宫,于是就以吴渊岳的名义修书一封,急送京城,说明情况,询问朝廷有无出面调解的可能。
    以她的估计,汪溥-扈莱哪怕是不帮灵山,至少也不会助纣为虐,反对她不利。
    至于扳指授受,已经等不到同道中人赶来,先召集众弟子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就在首峰的三清大殿,钟声长鸣之后,米露让她的宿主告诉大家,他已经算到自己的大限将至,必须在临终前传位,新坛主便是他的次女吴旻晖。
    最后吴渊岳高举右手,摘下那枚黑色的扳指,郑重其事地戴到了吴旻晖的手上。
    扳指一换手,吴渊岳立刻就委顿了,奄奄一息,油枯灯尽的样子,可把吴旻晖吓坏了。她刚要扑向父亲,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突如其来,更让人傻眼。
    一开始,吴旻晖都怀疑是不是大厅里闯进了不速之客,禁不住四下环顾,直到那个声音反复告诉她,人家就在她的心里,是一个魂魄附身方才不再乱睃。
    好在吴渊岳最后还有回光返照的一刻,他拼着全力命令她去闭关,不必再管他。甘琳虽然也是将信将疑,但还是劝她遵循父亲的吩咐,不必再管外面的琐碎。
    甘琳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随着年岁趋高,她也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再加上大敌当前,故而只认为是丈夫的刻意安排,哪能不敢照着吩咐去做?
    吴旻晖因为早先父亲已有关照,再加上母亲的厉声催促,自然也不敢有违,更不敢哭泣,毕竟父亲的眼睛还在盯着,只能咬着牙,一跺脚狠心退去。
    闭关的地点还是选在吴渊岳的那个独院,只是已吩咐平时一直在此炼丹熬药的两个大弟子贵冲乃至贵成再也不用进来,这会儿也恰好帮助师娘左右善后。
    偌大的一个套院,就剩吴旻晖一个人。
    一个女声,告诉她,人死不能复生,令尊已经在弥留之际,再努力也是没用,还不如让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去吧。而他遗留下来的重责,还等着你承担。
    那个女声,当然是米露了。
    吴旻晖虽然也算江湖经验不缺,可哪曾有过这等体验?一个声音,还是女声突然在自己的身体里,严格地说是在头颅里响起,犹如鬼魅,能不错愕?纵然武艺傍身,可是这等境遇,神鬼道道,自是让人一下三魂吓掉了二魂半?
    要不是米露一个劲儿安抚,说不定吴旻晖都会吓得怪声大叫,又从房里蹿出去。
    就这样,都快半个月过去了,吴旻晖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整蛊了。
    当然,能整倒她的也只有她的父亲。
    关键的问题是,那还算不算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他居然在自己弥留之际告诉她,在她眼前的父亲,只剩一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而那二十年来一直役使他的魂魄一旦撤走,这副躯壳就将立马死去。
    不知该是震惊,还是悲伤,甚至有时怀疑真正死去的该不该是自己?
    整天恍恍惚惚,浑如梦中,又整天有个声音伴随着她。虽然那声音一刻不停地解释着,试图给自己讲清一切因果,来龙去脉,但她终究不敢深信,甚至怀疑是不是已经走火入魔了。练武达到一定程度,常常会意想不到的发癫。
    她就见过贵冲的一次发癫,所以父亲他从不让那个开门大弟子远离自己的身边。
    吴旻晖的状况,米露当然一清二楚,虽然希望吴旻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转圜过来,但也暗暗嘱咐自己要有耐心,毕竟这是个半宿主,不如宿主容易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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