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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赵路他们拔锚开船，赵瑾已经跟着王氏兄弟来到了上次援救木子的山岗上。
“你想咋弄？”赵瑾扫了一下周围的景色，觉得这儿果然是个下手的好地方。即使白天，视野所及，也不见一个人影，而且一边山林浓密，一边枯苇连绵，即便在白天，也有种瘆人的寂寥，要不是捕快簇拥，肯定心里会发毛。
茅泳清楚，人家是想到了前回劫囚的场景，心潮有点难平，自然就有了跃跃一试的冲动。那时自己还寄居在云心的体内，估计把木子掷出去救兰子的那手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记得他还嗔怨自己卖弄，透着一百个不服。
“你得有个完整的打算……”说实话，龙山县衙捕快的出现，也完全出乎茅泳的意料。原打算办完赵府的丧事后，再定定心心往建康去，关键想先去京城摸清朝廷的动向，尤其是肖衍汪溥他们现在的情状，乃至有何动作。没想到被几个捕快缠住了，当然要谋脱身之计，只是最好不要提前暴露。
“你不是让我去京城吗？”赵瑾听茅泳说过他的打算，自有这么一问。
“可你得想好如何处置他们？”茅泳的意思，当然是要处置好眼前这六个捕快。
“要不到了县城再说？”赵瑾想了想，确实不好处置，一杀了之，似乎罪不至死，再说自己也下不了这个手。只动手，不杀人，岂不反而打草惊蛇？
到了县府，见到了县太爷沈庸雅，他毫不掩饰对这一只黑色扳指的兴趣。没等王氏兄弟交差完毕，他的两眼就盯上了赵瑾的右手，再也没有离开过。
屏退左右，几乎开门见山，就问扳指的来历，两眼炯炯，赵瑾都看到了点贼光。
茅泳还以为是汪溥的关照，所以仍然叮嘱赵瑾稍微多留心一点，尽量套出对方的真意。于是，赵瑾就摆出一副很是无辜的样子，说这本是自家家庙住持云心和尚的临别赠予，而大和尚则在东海海外不幸暴卒，故而舍不得。倒不是成心藏匿军品，还请青天大老爷明鉴，成全故人别离的一点念想。
“嘿嘿，赵公子，你莫非真不知道这扳指的珍奇？”沈庸雅咋看上去像个书生，瘦胳膊瘦腿瘦长脸，就是肚腹有点鼓，好像只大蜘蛛钻进了官服里。
“回大人，也许云心大师因是突然圆寂，没有告诉草民太多……”
“你说暴卒就暴卒，本官能信？”沈庸雅围着赵瑾转了半圈，不停地打量着他。“当初说你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惊动了天颜，因为在场有不少亲眼目睹，亲耳聆听，所以本官也就信了，还特地跑到乡下想拜访，只可惜你已不在，失之交臂。可现在只凭你口说这扳指的旧主已经暴卒，想让本官置信？”
对方不提大闹景口县衙一事也就罢了，一提赵瑾能不豪情顿起？“大人信与不信，草民都无能为力，只是草民所禀句句属实，问心无愧，还请大人明鉴……”
对方一听，只当赵瑾少年轻狂，不禁冷笑一声：“……想来公子曾蒙今上青眼，当是自视不低。只怕公子是不是真的有所不知，不知这佩韘真正的来历？”
“来历？！”一听对方的口吻，再看他的做派，不仅赵瑾，就连茅泳也顿时来了兴趣，难道扳指的来历还有其他的说法？因为他若真的了解这种扳指，应该有所顾忌才对，而他一无防备的样子，说明对方根本不了解真相。
既然此人并不了解扳指真实的神奇所在，那倒要听听究竟是什么引起了他对扳指的兴趣。换句话说，是不是有人给这扳指编出了新故事，欺哄天下？
“不错，看在你我世交的份上，本官如果不跟公子提前说明，只怕有点不够仁义不是？”
“你我世交？”赵瑾更懵了，从没听说这县太爷与自家关系不同寻常。
“当然，令祖非蛰先生，乃与本官祖上八拜之交，当年都是名列兰陵八友……”
“莫非大人还是沈不约先生之后？”兰陵八友当年名极一时，兼之自己的祖上又曾列名，赵瑾想不知道也不成。对方一说，立刻想到了其中的沈姓。
“正是先祖……”
“那请受晚侄一拜……”对方称先祖，自然是与他的老爹同辈，故而不能欠礼。
“呵呵，不必拘礼……”沈庸雅也不阻拦，回了半礼：“这么说就近了不是？”
他不等赵瑾接口，又做了个让座的手势：“贤契请坐，本官本不想倚老卖老，只是看在世交的份上，本官若不能申明在先，只怕贤契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不瞒大人，晚辈确实知之甚少，还请大人指点迷津……”赵瑾前面已有茅泳暗中提醒，故而对方不管软硬哪套，他都准备接着，看看对方到底演的是哪出。
“公子真是不知？”
“真是不知……”
沈庸雅再看了赵瑾一眼，确定他没在说谎，便又嘿嘿笑了：“……当朝临川王府早已在私下里放出话来，他们遗失了一枚黑色佩韘，描述的情形，就跟公子手上的这枚十分相仿。既有举报在前，那么本官也就必须必须问问了……”
“临川王府？！”这下不仅赵瑾吃惊，就连暗藏在他手上的茅泳也很诧异。
“不错，正是临川王府……”沈庸雅像怕赵瑾不了解似的，摇晃了一下尖尖的脑瓜子又说：“天下谁人不知临川王府富可敌国，人要上心的东西必是稀世宝贝……”
“可晚辈此物。确实得自家庙住持……”
茅泳观察这位知县大人的神情，倒也不像是在信口雌黄，只是为什么临川王府要找这枚扳指，而不是建康朝廷，这很蹊跷。莫非在这世上还有第七枚扳指？抑或他们六个后世来客之中已有人把这性命攸关的扳指出手了？
可那也不可能，这扳指的设计，自己才是大头，它的功能就决定了扳指的真正主人必须是他们这些后世之魂，总不至于有人会堕落到连自己的魂魄真都出卖？
如果这沈庸雅没在撒谎，茅泳只觉得不可思议，但也不得其解，只好按下性子继续听着。
“你说的那位云心和尚本官不认识，但是你也应该听说如今僧人众多，难免鱼龙混杂，其中不少假借各种名目，出门入户，裹着袈裟，玩着龌龊……”
他的意思，大概是吃定云心得到扳指非偷即盗了。听到这里，赵瑾忍不住笑了。心道，这话骂自己手上的这位倒也歪打正着。不过，他在嘴上还是竭力为人遮掩：“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据晚辈了解，那位已经圆寂的云心大师除非真是大奸似忠，大伪似真一类，若非晚辈有眼无珠，还真不敢妄议……”
躲在里面的茅泳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赵瑾这孬货居然连我也骂在里面了。
“也许是公子跟其接触的时日尚短，毕竟那等道貌岸然之辈亦非等闲平常……”
“大人教诲的是，可惜大师已经圆寂……”赵瑾自然不会抬杠，只希望对方能说出更多。茅泳也很想知道，因为在这之前还没人把扳指跟临川王府挂钩。
“要不是看在你我世交的份上，本官才懒得告诉你这些……”沈庸雅见赵瑾的脸上再无骄狂的神情，不免略微得意地一笑：“好了，那就乖乖地交出来吧……”
说着，平平地摊开一只手，伸到赵瑾面前。
“交什么？”
“当然是那……佩韘喽……”
“这个……”赵瑾脸上顿浮一片苦相，嘟囔着说：“晚辈不是已经告诉大人了？”
“你告诉本官什么？”
“这是故友临终所赠，一再嘱咐不能轻易转手。大人若是不信，尽可自己摘去……”说着，赵瑾也把右手大拇指翘起来，举到沈庸雅面前，让他摘。
大概是觉得直接上手去夺，有辱斯文，沈庸雅看看赵瑾的脸，又看看他的手：
“来人！”
但听他一声断喝，立刻有人冲了进来，原来王氏兄弟和他们的四个下手都候在门口。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拿下……”
那几个一听上司有令，当然不会怠慢，四个捕快上前拿他胳膊，王氏兄弟则用刀逼着。
赵瑾本来是想，只要茅泳不肯放松，任他也取不下，也好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对方会立刻翻脸，多少有点猝不及防，好在也是有恃无恐，正想趁机抖抖威风。故而也不跟茅泳商量，身形已经飘动起来了，恍如平地一阵狂风骤起。
等风平息，七个人已经泥雕木塑般地不会动了，只剩下十四只眼珠子还在乱转，但已充满错愕与惊恐。只要没领略过扳指的神奇，谁不都觉得匪夷所思？
就这样，茅泳还觉得他比原来的宿主云心差太多。云心动起来也不是没有风，只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微妙，这少年看似儒雅，鼓起来却不输龙卷风。
“对不起，大人，各位兄弟，得罪了……”赵瑾还真不知道自己如何算狞笑，只是拼命扭动着脸部的肌肉，以便显示自己的威严：“适才来的时候，忘记告诉各位了，这传我佩韘的人也说过，想贪得它的人必定没好下场……”
说着，他从地上拾起王氏兄弟的佩刀，一手两根手指捏着刀柄，另一手两根手指捏住刀尖，轻轻一窝，但听咔嚓一声脆响，一把刀已经断为两截。如法炮制，王氏兄弟本使双刀，四把刀就成了不规则的八截，再往地上一掷，断刀居然都戳到地里去了，仿佛这大堂里铺的不是青砖，而是一滩滩烂泥。
且不说那些人看得口瞪目呆，倘若不是哑穴已封，肯定都会惊叫起来。
毁了人家四把刀，赵瑾还有点意犹未尽，又把人家的四支哨棒统统拾起来，一根根对撅着折断了。只可惜哨棒不如断刀锋利，掷地上只会噼啪乱弹。
“怎么样？”尽管如此，赵瑾对自己还是非常满意了，禁不住暗暗问他的伴当。
“可惜我没见过云心的少年时代，不过我想你现在一定跟那个时候差不多……”
“什么意思？！”赵瑾一时没明白过来，不过现在不是悠闲得可以跟人抬杠，只见他翻了一下白眼，蹙到沈庸雅的跟前，拍开了他的哑穴，笑着说：
“不过，大人，看在您我世交的份上，晚辈也不想取您的性命。只是想请您告诉我，关于这只佩韘，临川王府到底说了些什么？要么您究竟还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