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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茅泳提醒，赵瑾也注意到了，肖正德们对他的去而复返，并不十分讶异。
他们甚至没问他为什么要回来，看似久别重逢，都很高兴，实际上赵瑾看得出他们兴奋之中的那种得意。为了掩饰，人还没上岸就嚷嚷着要给摆酒洗尘。
偏偏自己也不争气，赵瑾一见到亶洲，那种渴望就变得十分强烈，就像当初那种戒断反应最重时那样，四肢又开始哆嗦了，脸上的皮肉也在抽搐，哈喇子都往嘴角出溜。不打自招，等于把自己不得不屈从的缘由直白人前。
本来赵瑾下船，帛儿还特地安排了次序，仿照王爷出巡的样子，只是没有兵弁护卫，就让春儿夏儿两个太监在前开道，接着才是正主。赵瑾身边又有秋儿冬儿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护持。然后再是四个原来跟着小乐的婢女，琴棋书画，捧着各样应景物件：代表文房四宝的笔袋怀墨，折扇，一只饮水的竹缸。毕竟远离中土，还有一件凑不全了，就让画儿卷几张素帕抱着。
二主的位置当然是琪儿，绢儿帛儿又跟在琪儿后面。
只是赵瑾的反应突然重了起来，不是哈欠，就是喷嚏，一下没歇，又来一下，折腾得都快走不成步了。幸亏冬儿秋儿还能撑着，等于架着他下了船。
好在源水和安浦也闻讯赶到了，跟在后面的两个小矬人还抱来了两个瓦罐。安浦不用看都明白，他让小矬人先倒了几竹缸，端上前来，源水先端一杯，敬了赵瑾，接着安浦又端一杯，敬了琪儿，表面上看，算是一套欢迎大礼。
赵瑾一闻味道，立刻就明白了，能不感激？只见他爽快地接过，一饮而尽。要说也是，没多大会工夫，一股暖意立刻从丹田升起，整个人想不振奋也不成了。
更叫人感动的是，先前住的那个寮舍小院还原封不同地保留着，就连书房里赵瑾原本无聊时默写的文稿诗钞一张都没少，好像还有人专门打扫，那些稿钞的素帕掂起来，竟然不见一点飞尘蓬起，连墨迹看着也不太发灰。
安浦很快又让人搬来了好几坛的卡哇伊原汁，原来在亶洲这种果汁的酿制，专门由些没资格再住女屋的老妪负责，经年制作，她们的作坊就设在山脚下。
这种原汁平素一般只供应女屋，专门助兴提性。另外则是战前，也会让武士畅饮一气。安浦说没想到赵瑾会喜欢上这个，反正只要不离开亶洲能保管够。
当然，住在亶洲，就不愁卡哇伊的来源，可是离开亶洲呢？赵瑾想不纠结也难。
“所以你必须戒，否则你只有困死在这里……”茅泳见缝插针，就盼着他回心转意。
“当然，哪您放心……”赵瑾想了想，又说：“时间也不容许，方老大不都说了，想再出海，那船非得大修不可，亶洲也没现成的桐油，还得自己沥……”
意思自然是保证要戒，只是时间还很从容。
赵瑾见脑子里的那个人不接腔，停了一下又说：“实在不行的话，要不咱们先把他们的排位大战办了，反正都是个事，早晚要办，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先前要他提前排位大战，却是一天也耐不得，急着要找小乐。现在倒好，不用别人劝，自个儿就倒过来了，但愿这不是他怕戒不掉卡哇伊的一个推托。
不过，茅泳也不会就此罢休，否则，未来将会更加难料。关键是困在这里，哪怕想放弃这半宿主，也没合适的人可用。刚才接风宴上肖正德们对卡哇伊也十分沉迷，恐怕盘桓在这里的中土人没一个不入矬人的彀，也许是当世之人对毒品毒饮毫无认识，如此醉溺反倒以为是一种特别的生活享受，浑然不知危险所在，等于一个人把一个的积蓄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挥霍，看似畅快，实际上是对生命的极度透支，只怕现在给人警示，人家也不会领情。
如此看来，除非想找矬人来当自己的半宿主，绝不可能，还不如就此跟着赵瑾装糊涂。
唯一的希望，就是再劝赵瑾戒掉卡哇伊。
真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绝望，当初安排半宿主，且不说还是自己亲手缔造，总觉得凭藉自己也算后世精英中的精英，站在这颗蓝星上一切知性的最高端，即便赵瑾这样的饱学之士，也没什么操控不了，毕竟思想才是一切力量的源泉。可是现在，居然叫一种不起眼的果汁打败了，简直匪夷所思。
也怪自己，不管有利不利，什么因素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年代已有类似毒品的东西，若是搁在后世，利用毒品控制别人一点也不稀奇。只是在这年代，况且矬人这种半开化的海外蛮夷居然深谙此道，真是始所未料。
如此说来，自己又将面临一个抉择的关头。
当初与夏峦建立了同盟关系，听他告之，在为海外别宫寻址时，他曾经到过一块名叫亶洲的大片陆地。只是当时忙于观音岛的营建，无暇环行一周，但也至少看到了三面海岸线。本来云心没死的时候，茅泳也曾有个打算，如有机会一定要沿着亶洲的海岸线走一遍，这样半岛还是列岛就清楚了。
以他们的学识记忆，记得好像后世也对亶洲一直就没考据明白，不知道它究竟该对应后世地理上东海的一个列岛，还是黄海的一个半岛，但是上面确实生活着不少部落民，半开不化，互相杀戮。虽然向往中土，但仍溺于愚昧。
夏峦觉得将来不妨利用他们当支别动队，于是便用用自己的神奇功夫慑服了人家，并为了调和部落之间的关系，也不让斗志懈怠，订下了十年大战之约。
这话一说也该二十年了，要是当初也有矬人想用那卡哇伊控制住夏峦的替身吴晁晖，恐怕这亶洲的历史又该改写了吧？同时说不定自己也能从她身上早点知悉，那就再也不会让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半宿主堕入人家的魔掌。
也许，卡哇伊早就存在，只是矬人不会如此运用，最后的主意说不定还该来自肖正德们，否则他们也不会甘愿牺牲琪儿，从而让赵瑾不知不觉踏入深渊。他们定是以为光靠江湖义气已经不足以左右赵瑾，从而需要更强的手段。
果不其然，眼见赵瑾风尘已净，精神复康，肖正德便来找他商量了。
原来赵瑾离开的这十来天里，他们还是做成了一些事。
赵瑾原来奉云心之命，已把《礼记》和《仪礼》乃至《周礼》全本都默写出来，并且一一做了笺注。可是云心已死，赵瑾又离开，源水与肖正德商量，认为中土的那套太过繁杂，亶洲一时接受不了，所以另搞了套简单点。
关键是在此的中土人还受到了抬举，他们这一块已被称作天府了，算是一个类似于中土朝廷的机构，其中尊者称为天子，首任天子自是肖正德当仁不让。
至于矬人仍以部落为主，只是不再称之为部落，而是将所，因为部落首领的名号都由天府天子来颁授，称之为将军，统共分为四个等级：长将军，次将军，判将军，典将军。而且还是根据排位大战的实力，十年一次分授。
整个亶洲，长将军部落只能有一个，等于原来的太阳部落，行使亶洲的实际统治。次将军名额增加到两个，一个等于原来的月亮部落，另外一个则向仅次于月亮部落的颁授。所谓的判将军部落则还二十八个，就是原来用二十八宿命名的那些部落，典将军当然还就是原来那些不入流的小部落了。
茅泳听明白了，说到底，原来只是把夏峦原来给他们的规定，换了一个名称，部落首领都叫将军，分成长，次，判，典四档，另外部落也改成将所，名义上是将军的部所，实际上还是部落的那些扈从，也就是换汤不换药。
只是中土人另成天府一说，颇为耐人寻味。乍一听，似乎在这里建了个国中之国，天子在中土不就是帝王吗？但听肖正德的解说，天府并不统治亶洲，实际上还是长将军在号令天下矬人，而所谓天府依然只管十年一期的排位大战，监督，仲裁，完了之后便是颁授名次，就像于后世的那种欧洲王室。
当然，肖正德们不可能知道欧洲王室，只是觉得如此设计，将来颇多好处，也好与矬人相处。至于天府的日常供给，也是各个将所按照位次的定额上缴。
如此一说，茅泳还能不明白？矬人稀罕的是法统，立个天府，养一帮中土人，肖正德们还有如假包换的爵秩，也当得上奉天承运了，至少也能哄住其他矬人。而源水他们肯定还想拉大旗作虎皮，或者干脆借天子以令诸侯。
估计肖正德还有隐瞒，说不定他早已跟源水达成协议，只要可能，这亶洲的长将军就该源水莫属了，十年一期，只是走走过场，糊弄下矬人的耳目。
眼下，他们肯定还想利用赵瑾，要让整个亶洲咸服，缺了赵瑾还真是不行。
“大哥，您有什么吩咐，小弟听着……”没等茅泳发话，赵瑾先自表态了。
茅泳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小看了肖正德他们，单看他没花几天就把自己跟源水的关系捋顺了，这就不简单，由此看来，此人的才智也算配得上抱负。
换句话说，自从自己提醒他要帮矬人立国，他都在一步一个脚印地进行，包括除去自己的宿主云心，都按照计划进行。一方面，任何一个枭雄都会听命于人。另一方面，假如云心现在还在，只怕这局面还达不到这个程度。
一山不容二主，乃是至理。再说如果事情不是发展到这一步，自己也不可能有此自知之明。估计如果云心活着，恐怕还得由着自己，将他们播弄于掌心。
人家达到了，说明人家做对了，而自己跟人相比，只能充任一个谋士而已。
也难怪自己这二十年来，目标早有，设计不缺，总是那么忙碌，就是一事无成。说到头，还是命运的播弄，虽然让自己无意之中拥有了整合世界的能力，却就少点杀伐果断的胆气，这临门一脚，还是需要真正的枭雄来踢。
不管怎么说，肖正德要做的事，他不仅不感冒，而且还真能助人一臂之力。只是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肖正德何不早说，没必要还如此费心控制赵瑾。要是赵瑾稍微有点毅力，一戒了之，那他们岂不就又要失之交臂了？
“五弟，大哥知道你的能为，所以大哥也不亏待你，反正一个逍遥王是少不了你的……”
其实赵瑾还不至于如此功利，简直读书人又好面子，一听人一上来直接开价，不免有些尴尬。“大哥，赵瑾不仅是您的小弟，还是晚辈，但听您的差遣……”
“好，晚辈两字不提也罢，从今往后，只认你是我的五弟……”肖正德紧紧抱住赵瑾的双臂，用力摇了摇：“大哥这辈子要能达成心愿，首功定是五弟……”
本来赵瑾怀疑用毒饮控制自己，肖正德肯定是主谋，心中不免有点芥蒂，这一会儿，如此被人抬举，只剩感动的劲了，想着人家也是不易，也就完全释然了。
“大哥言重了，小弟惭愧……”
“好了，不说见外话了，只是愚兄还有一问，如夫人……也就是小乐的事？”
“没事，大哥，小弟我已拿定主意，只要这边大哥需要，贱小的事暂且搁搁无妨……”
“要不派个谁去？”
“没事……”
“不不，两不耽误，这样你也不必老是牵肠挂肚，愚兄以为你的书童赵路？”
“这个，大哥的主意甚是……”赵瑾的心里总对小乐有欠，一听也觉得这样最好。“要不干脆这样，还是方老大的船，就派两人，一个丫鬟一个太监……”
“那这五弟你自己定，愚兄只是不想让五弟太分心……”
“没事，回头小弟就去安排……”
茅泳一听，不由得暗暗冷笑。不过依照他的真实心思，却也是非常乐意。赵瑾跟肖正德乃至源水合作，那是大事，确实不应该再让儿女情长左右了。
原本鼓励他去寻人，只是想找机会让他戒毒，现在就连戒毒也不再那么重要。听肖正德的意思，已把这当成反攻大陆的基地，他们的事业就要从这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