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2345.com,更新快,无弹窗!
米露在老道的脑海里像翻相册一样默默印证了一下,至少她和她宿主的所见所闻,这个小姑娘似乎还不肯接受她的显赫身份。只是这种做法有悖常理。在米露的认识里,不管古人,还是后人,哪有真把荣华富贵视若草芥?除非人家已经看到了未来更大的收益,别人眼里的碌碡,在她眼里却只一粒绿豆。
不管怎么说,米露真的不敢轻信。“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弃?”
“您说还是扳指?”
“那当然!”
“我想我不需要……”
“不需要?!你倒是说得口轻飘飘,我真想象不出你究竟无知,还是愚昧……”
“兰子该说的都说过了,还请先生理解……”兰子暗忖,看来老道体内的那个后世之魂比我的性子还急,而且自大得可以,似乎只有她认可的理才是理。也许他们这些后世魂魄都是一个德性,自以为来自未来,站得高,看得远,浑不把古人当先良,自以为是,假斟酌,真武断,以万物为刍狗。
“我说小兰子,就说你不是想为你的义母一家报仇吗?”
“那当然,兰子真想请教米先生……师祖呢?”
“哼!请教?”
“真是,兰子正想请教师祖,兰子如何才能得知义母他们一家罹难的真相?”
“你是说,请教于我?”老道一脸不敢置信,米露即便来自后世,也觉得诧异,这小姑娘要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二丫,必定是胎里就不学好的操蛋。甘琳说兰子早已吃定灵山是仇家,却偏偏找仇家帮忙,这算在玩哪一出?
“兰子现在无依无靠,能帮兰子的只有师祖了……”
米露更有点不敢相信老道的眼睛,莫非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东西也被这个少女迷住了?所感知的东西已因某种死灰复燃般的感觉变得失真,那么天真无邪,那么诚挚无辜,假如真是伪装,那在这丫头肚皮里该有多少坏水了?
“你就断定我会乖乖地配合?”试探着问,却不敢让老道的目光有一丝游离。米露就想看看,究竟是老道的判断力受到了干扰,还是对方太会假戏真做。
“这……”对方的脸色立刻黯淡了许多,凝思片刻,最后摇了摇头。
米露倒是有点紧张了,她得尽快做出一个判断:这小家伙该不是成心在耍我吧?一个后世的智慧若是被一个先民的少女随意戏耍,哪该丢多少人哪?
米露同样迟疑了片刻,很快做出一个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管她什么玄虚。“你就没有想过,假如你现在手上有那只扳指,不就能以实力逼人就范?”
“想过……”
“想过?!想过为什么还要放弃?”
“因为……没用……”兰子有点奇怪,这难道还用问吗?
“没用?!”
“师祖……米先生容禀:”兰子愈发诧异,夏某总能想在自己前面,此人的心智怎么如此颟顸?“您的本尊不是兰子的师祖?武功高下简直不能相望,即便兰子拥有扳指,先生又何尝没有扳指?如此对消,兰子还敢武力相逼吗?”
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番计较,老道又忍不住笑了。米露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估计宿主的身体状况,心底里早已把自己置于弱势地位,可是外人都不知道她的宿主已经病入膏肓,所以兰子有这等算计,反倒显得是头脑清醒了。
“看来你年纪不大,脑子倒是不坏。既然这么说,你又何必再来灵山找事?”
“我?!”
“对!要实力没实力,要计谋没计谋,而且你这么死缠烂打,早已成了司马昭之心,只怕灵山上下,就连我的小侍童都清楚你的意图。再说这里单凭实力胜过你的人又何止十个八个,你倒说说,何德何能,还能替人打抱不平?”
“师祖,兰子可没想来打架……”
“莫非你也想效诸葛孔明,阵前骂死司徒王朗?”
“王朗是被孔明骂死的?!”兰子读过《三国志》,知道王朗曾列曹魏三公,只是记得人家好像寿终正寝,没说被人骂死。再说司徒文官,专司牧民教化,土地度支,根本不用出征,又怎么能专门跑到阵前,让人家骂死呢?
“哦,那是《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
“也就是你们当代的说三分……”
“哦,原来是说三分,老夫人不让兰子听,都说那是信口雌黄……”
“那也未必,所谓真相尽赖嘴说,信史全靠笔写,《三国志》就能尽信了?”
兰子连《三国演义》都是头一回听说,猜不透《三国演义》与《三国志》到底是啥关系,不会同书到了后世不同名?再说就连当下的《说三分》自己也没有真正听过一回,也只听芳儿她们嚼白蛆时嚼过,自然也就不敢再作回对了。
兰子想了想,立刻转了一个话题。“师祖,您不是已将兰子收归门下?”
“那……那只是应景话,再说由于你的义父母,灵山不就只能是你的仇家了吗?”米露真没好气,甚至有点奇怪,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这丫头如此耐心。也许是可以想说啥就说啥?除了后世同事,就在她面前不用假模假样。
“可您不还对兰子客客气气?”兰子不想否认,反而不无狡黠地说。
“那当然,那是你现在的身份不同,当朝郡主,谁敢造次?”
“米先生冤枉,兰子真的不想沾这种光……”兰子一脸委屈,倒也看不出言不由衷。
“当真?”
“但请师祖不要顾忌……”
老道真的乐了,笑了一阵才说:“不认皇家血统,那你还有什么可以凭恃?”
“兰子这不就是想来求教于师祖……”
“求教?!郡主真会说笑……”
“师祖,徒孙真是认真的……”
老道双手支着茶几,身子挺直,仿佛要居高临下地审视对方。打量了好一阵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发现,方才苦笑着说:“那你还不如干脆劝我自杀得了?”
“这么说,师祖您真是那个凶手了?”这下轮到兰子审视对方了,只是身子后撅,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看清楚人的全部面貌。
“哪个凶手?!”
“也就是当年杀了兰子的义父,伤了罗璧师叔的那位?”
“我?!嘿嘿,看来小郡主是已经吃定了我?”米露看到兰子直盯着自己,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如果只是猜测,倒也情有可原,我真不知道你凭什么?”
“师祖,您知道兰子已有人证……”
“人证?!谁?!莫非就是那个罗璧?”
“他不是侥幸逃得一命?”
“你是说他亲眼看到了……还就是我?”
“当时不只有他活了下来?”
“我要说他看到的……假如他真是看到了……”米露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她本想傲娇一点,可又怕越抹越黑,也就不免颠三倒四。“……看到的不是我呢?”
“那又会是谁?!”兰子的双眸一刻也不敢放松,她可就为这来闯的龙潭虎穴。
“我又没在现场,能知道是谁?”米露自己都有点不满,老道的辩解真苍白,可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才好。毕竟这小丫头单刀直入,有违常理,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如此赤裸裸的相对,如此要命的问题居然不加一点掩饰。
“您真的不在现场?!”
“当然……”
“我不明白,师祖您这是成心?”
“不是抵赖,我也不用抵赖,我只是实事求是,实话实说……”
“凭什么?!”自从老夫人把她一家的遭遇告之,后来又加上罗璧毋容置疑的补充,兰子的脑子里早已形成定式,总觉得只需落实细节了。譬如说为什么非要杀死她从未谋面的义父,就找个奶妈也没必要弄出个家破人亡吧?现在连板上钉钉的凶手都已否认了,这对她来说当然是个不小的冲击。
“凭什么?!我需要凭什么?就凭我是上帝忠实的信徒,上帝与我同在,我岂能做出为上帝所不容的事情,杀戮,淫秽,盗抢,说谎,这本是上帝所不能容忍的……”这是信仰问题,信仰不容亵渎,米露当然也要激动了。
“上帝?!”兰子又有点听不懂了,不禁问道:“您说的是三坟五典?”
三坟五典,米露当然懂得,只是后世人等更习惯叫三皇五帝。真是鸡同鸭讲,人家说西教中的上帝,她却岔到古代中国几千年外。然而她转念一想,才意识到这错竟然还出在自己身上,这是古代中国南北朝,哪来后世西教?“还八索九丘呢?!那是外国人的上帝,也就是人家心目中的老天爷……”
“外国人?!”
“反正不是中土人……”
“哦,原来米先生崇信戎狄蛮夷的老天爷……”
“好了,你也别缠夹不清,简单说,就以人格担保,我这一生从没杀过一个人……”
“没杀过人?!”
“上帝说过,你们的话,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
“那罗师叔他真会看错?”看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兰子想不怀疑也不成了。
“你可知道,那罗璧究竟是怎么说的?”
兰子这才想起来,罗璧其实并没有正儿八经对自己说过,只是他跟老夫人在回溯的时候,自己在旁边听了一些,当时连插嘴的心思也没,哪会盘诘?现在想起来,也就是一点概念而已。“他说……他说老不死的以为我死了……”
兰子本想原话学说定会忤逆了对方,不免吞吞吐吐,可又除了老不死老东西几个脏辞,其他也没印象。老道迟迟不见下文,不禁催道:“他是不是说我当他死了?”
“对,以为他死了,就去追那两个四散奔逃的帮厨杂工……”
“后来呢?”就像挤牙膏,米露真有点不耐烦了。
她哪知道兰子也是在竭力回想,脑子里只有一个简单的概念,原话一句也记不清了,只能慢慢拼凑。“后来……后来……后来他好像就乘机逃了不是?”
“你问我?!我在问你哪!”
“我想不起来了……”
老道再也坐不住了,霍地站起来。“他不是赖我也刺了他一剑吗?”
“从后心,只是刺偏了一点,到了几根肋骨……”
“他倒是不敢在你面前太鄙薄贫道……”
“兰子不明白师祖的意思……”
“嘿嘿,就算我一剑刺偏了点,既然现在人都站不直了,他当时还能自己逃了?”
“他没说有人救他……”
“你信吗?!”
兰子一想,老道问得对啊,那回老夫人闯后山,罗璧不也替她硬挡了木子一链?伤得不轻,最后还是让人用春凳抬了下来?老道一剑肯定不是木子一链能比,要说罗璧毫无防备,吃了老道一剑,还能轻易逃脱,确也值得怀疑。
大概是看到兰子老是沉吟不已,米露急了,只见大声叫唤,让侍童送来一柄钢剑。
“看剑!”只见老道抽出宝剑,一剑刺向阁楼阳台上的廊柱,但听噗呲一声闷响,那剑已经没柄而止,这么,只剩个护手挡住了,对面,剑尖却早已洞穿廊柱,兀地伸出两尺多,而且不见一点损伤,冲着水气迷茫的湖心颤悠。
兰子见了,自是惊悚,当然她也明白了老道的意思。
老道却不管她的反应,顾自说着:“既然我想一击必中,自会借助扳指的加力。这廊柱可是柞木,因在湖边修亭阁,又要坚硬,又要耐湿,我特意选来,你想罗璧的身子可有它结实?哪怕就是刺偏了,他还能有机会跑吗?”
兰子无法不信,轻轻颌首:“师祖的意思,他是被人救了,而这救人的人就跟在师祖身后?”
“搞什么搞?我是想证明凶手就不是我,他要是受我这等剑伤,不死恐怕也一下休克……也就是昏过去了,哪还有机会看得清凶手?所以他只能是胡诌……”
“胡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