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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水天一线变得越来越真实清晰,看得见曲折,也看得见毛糙了。不用别人教她,兰子知道中土就要到了,那些就是海岸,就是中土临海的边际。
越来越多的人跑到甲板上,似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的兴奋,在舰队上空弥散着。离开修罗岛后,已有十数个日夜不见陆地了,四面尽水总有一种莫名的寂寥。
很多人都是三两成群,唯独她一个人。本来芳儿常来陪伴,可一个总想瞅机会劝一下,另一个却最怕别人来劝,尽管谁也没有太明说,然那种有如感应一般的交流也是让人难以忍受,渐渐地,芳儿只在饭时睡前过来伺候一下,直如一个难相与的主子与一个特畏缩的丫鬟,再也不像从前闺房里两人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彼此之间话少得连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日从修罗岛启碇之前,吴旻晖奉乃父的指令,将兰子及时送回肖玉姚的座舰,兰子一点违拗的意思也没有。芳儿一见,也不问缘故——其实她也问不到缘故,吴旻晖不会说,兰子也不会吭。她只当血浓于水,小主子已经有点回心转意了,便想瞅个机会劝两句,可一开口就立马让人家岔开了。
“芳儿,你要没事就去忙吧!”芳儿也是没辙,只好噙着眼泪不敢再吭了。她何尝不知道兰子实际上是不愿拖累她,可她更愿意兰子也不要拖累她自己,即便想报仇,也不该拒绝自己的生母不是?说不定公主还会帮上忙。
兰子虽跟母亲呆在一个船上,可总不肯往一起凑,请她同桌吃饭,却先跑到后梢跟船工船婆挤一桌。几次三番,芳儿怕了,只好照着公主的规格打一份送她舱里。
本来,兰子还想到罗璧木子的那艘船上去住。这次公主府总共出来三艘船,一艘五桅重楼,两艘三桅冲船,然而只有这艘五桅才有女眷,这才勉强没换。
自从望得见海岸线之后,兰子一直呆在顶层的甲板上,一个人,孤零零,望着越来越近的滩涂,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芳儿见了,也只能暗暗地叹息。
芳儿只能这样企望,也许到了建康,事情就会改观,一来时间也该够了,二则灵山都拒绝了,小姐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只要肯进公主府,转机就有希望。
芳儿还想找一个机会去求求公主,因为兰子老是冷面相向,公主似乎也已经心灰意凉,本来总想往女儿跟前凑,兰子老躲,后来她也就兴味索然,整天猫在自己的舱里不出来。这一老一少恐怕都有点犟,真所谓不是一样的人不进一家门,老天的肚皮里比谁都清楚,可真要是两头都冷那哪儿成?
其实芳儿一直跃跃试试在努力,兰子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就连她自己也非常奇怪,跟芳儿重逢是重逢了,可是从前那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却再也找不回来了。她甚至有一个念头,令人不寒而栗,总觉得自己若再想把芳儿拉回自己的身边,就等于害了她,所以对她冷漠,对她疏远,才是正当。
想来想去,似乎只剩一种念想,她欠养母太多,必须偿还,也许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她的性命在所不惜,甚至可以说就是养母赋予,所以尽一切可能回报,自是天经地义。而芳儿她们则不必,别的人没有必要为此牺牲。
虽说早上就看见了海岸线,然而真正进扬子江口,却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舰队在华亭港外停了下来,原来太子要发飞折,一路陆上飞马,一路水上鼓轮。这是规矩,也是头等大事,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出征的情形上奏朝廷。
另外船上还要补充淡水和蔬果,整个舰队要在第二天下午才正式进扬子江。这一切自然跟兰子无关,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她把自己就当成一个局外人。
到第二天未时,舰队离了华亭,开始溯江而上。然而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原来海上要有飓风来了,必须避过风才敢走,也是人凶不如天凶的事。
只是船一停稳,兰子就发现灵山一行要下船了,还专门派了吴旻晖过船辞行。兰子立刻明白了,想必人家不愿再在船上等,改走陆路,就不用忌讳风了。
兰子一想,立刻跑到后梢也要了一条舢板。她也没有什么行李,在船上的换洗衣裳还是芳儿她们的,所以什么也不用回舱拿,抬起腿来,想走就走。
“小姐!”然而这一切都没逃过芳儿的眼睛,她急忙追了过去。
舢板刚刚放好,兰子正扯着绳网准备下:“芳儿,多谢你这一阵的照顾。回头请你跟罗叔还有木子哥打声招呼,时间仓促,兰子来不及向他们告辞……”
“小姐,您要去哪儿?”芳儿梗着嗓子,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走着算吧……”兰子心里想跟住灵山一行,可不知到时人家会不会放她上去。
“灵山不是?”
芳儿猜道,不过既然小姐瞄着灵山一行下船,所以在内心深处她也敢肯定。毕竟两人主仆相处,姐妹相偕,也有些年头了,小姐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她也不是不清楚。只不过明明是灵山的二小姐亲自把人送回来,怎么这会儿又要不顾死活傍上去?莫非你们早就有约定?可看着又不像。
然而不管怎么说,自己直接拦她不是不敢,就是敢也没那个资格,但是有一件事必须做。于是她也就不等小姐回不回答了,顾自扭头,要往上舱去。
芳儿一转身,却又愣住了。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也正扶着栏杆望定这边。定睛细看,公主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仿佛没看到兰子正在离去。
“公主!”
芳儿三步拼作两步上楼,跑到公主身边。论资格,都不可能有她置喙的份儿,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就这么出走,又是于心不忍,于是她给跪下了。心里念叨,小姐年轻气盛,公主您就再让一让吧?只是嘴上并没这么说。
“公主,要不您就放芳儿跟着小姐去吧……”
“哼!人家现在还稀罕你吗?”肖玉姚从鼻孔里呲了一声,又没好气地说。“还不快叫人去找你罗叔来?!”
芳儿应了一声,连忙吩咐就近的太监。
等到罗璧从自己的船上赶过来,灵山一行已经上了岸,而兰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也上了岸。
接着芳儿又看到了有点奇怪的一幕,兰子似乎并不急于去跟灵山一行汇合。
灵山那边也发现了兰子的形迹,都停住了脚步,于是兰子也停在那里不动。灵山一行好像商量了一下,只是太远了,听不到一点声音。商量停当,那个吴旻晖就向兰子走去,有趣的是兰子并没迎上去,却朝相反方向退去。
那边走,她就退,那边停下,她也不动。僵持了片刻,灵山一行似乎顾忌这边公主正望着,却没任何表态,也就不再去撵,吴旻晖归队,顾自远去。
兰子留在原地等了一会,等到对方都快瞧不见了,方才捎着慢慢跟去。
“师兄,你说该怎么办?”等到兰子的身影也变成个小黑点,肖玉姚这才动问。
“属下但听公主吩咐……”罗璧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
“她这不是逼我们要欺师灭祖吗?”肖玉姚显得既生气,又无奈。
“不过……”罗璧听了一下,才说:“殿下,您还记得在修罗岛上的时候,那是玄坛掌门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要收留小姐,只不知后来临拔锚又将人送了回来……”
“哼!这谁能清楚?听吴旻晖的解释,说是师尊大人怕孩子一时想不开了……”
罗璧冷笑一声,说:“那么最后又被送回来,这小姐倒又能想得开了?”
“可恨的是这死妮子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芳儿去凑她也不成,反正整天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肖玉姚悻悻地道。“你约摸着究竟该是怎么回事?”
罗璧不敢再回避了,斟字酌句地说:“以属下遇见,会不会还跟修罗岛有关?”
“是的,那个大和尚不辞而别,总让人怀疑……”
“要不这样,属下这就跟着小姐,不管有没有用,总归是个照应……”
“只是那小妮子八成回去灵山,想到要跟灵山单独接触,我不放心的反倒是你师兄了……”
“多谢殿下,只是小姐这么乱跌乱撞,说不定也会惹恼灵山,虽说明里不敢直接得罪您,但是小姐孤身一人在外,就很难说了,我虽没用但总是个照应……”
“让我再好好想想……”其实肖玉姚更担心的是如果罗璧跟兰子走得近了,反而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毕竟比起她肖玉姚的女儿,人家更想除去罗璧。如果正巧兰子在场,让人觉得碍手碍脚,岂不是更加惹人一不做二不休了吗?
就在这时,派在罗璧船上的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过船来了。
“不好了,罗师傅,木子跑了……”
“木子?!”
“还有一只猴子……”
“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猴子跳水里了,木子去追猴子,两个人就往岸上去了……”
罗璧登高一看,果然对面栈桥上有两个黑点在跑,不用猜,估计就是那两货了。
“公主,看来属下不想去也不成了……”
“要不,我派莫成才他们远远梢着?”
“只怕不成,莫壮士忠心可嘉,只是他终究不熟悉情况……”罗璧毫不犹豫地说,他知道公主心里也清楚这事非他莫属。“公主,反正我会小心的……”
“那好,师兄,千万小心……”
“放心,殿下,您保重……”
罗璧正准备走,又见法山带着徒弟云足过船来了。“阿弥陀佛,老衲见过公主……”
“圣僧屈尊移驾,本宫有失远迎!”
“阿弥陀佛,公主不必客气,老衲本当有事请教令千金,只是听说令千金已经上岸?”
肖玉姚知道他肯定还是为云心的下落,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罗璧插了上来。
“殿下,要不干脆请大师也与我同行如何?正好彼此有个照应……”
肖玉姚一听,便知道如何回答了,便转对法山:“圣僧鉴谅,小女已经不辞而别,敝师兄正准备上岸去找,要不干脆请圣僧移步,一块儿去找如何?”
“阿弥陀佛,敢问令千金是为何故弃舟上岸?”
“说来惭愧,本宫也是刚刚得知,正在着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法山想了一想,只好转对云足说道:“要不云足就辛苦一趟吧,也好跟罗施主搭一个道伴,尽快探得你师兄的音讯回来……”
“弟子领命,师父!”云足行了一礼,又对罗璧说:“见过罗真人,还请多多照应……”
“见过云足师父,彼此彼此……”
罗璧很高兴,只觉得老天爷终究对自己不薄。说句实话,自己若是一落单,倒有点怕灵山做手脚,但有景山寺僧人为伴,且不说云足的武功如何,至少多双眼睛,灵山若想不轨,必定有所顾忌。若是连云足他们也敢动,那灵山岂不是要与天下空门为敌了?简单一句话,云足来了,等于不花钱请了个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