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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璧估计甘琳依旧会把王玉凤拘押在她的后院里，十五年前她也这么干过。
这个他曾经的师娘非常固执，已经到了刚愎自用的境地。当年自己还在山上的时候，同门弟子中间私下已有微言。实际上谁都知道甘琳身上的一荣半誉，不过都是吴渊岳一头光环的折射而已。然而她却毫不自知，仿佛玄坛就是她的一手缔造。
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当年他在敬畏之余不免有些厌恶，现在反倒觉得真是天假其便。不幸之中的大幸，让他有机可乘。正因为她的固执，永远也不会料到人已经把她视作禁地的后院当成了通道。
就她认为不可逾越的那段光滑岩壁，罗璧早已不把它当成障碍。她更不会知道，在她的四个佩剑丫鬟里面还有一个罗璧的相好。
谁？梅儿。
贵定一案，甘琳的四个贴身丫鬟自然要比其他的同门了解得更多。真所谓千人千心，百人百味。虽说她们都被甘琳视作亲信，但不等于心中都没有暗流涌动。
突然有一天，罗璧有如鬼魅一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梅儿的整个身心几乎崩溃了。曾经心仪过的英俊少年，已被摧残得直如一只残废的猴子。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颇受师娘青睐的得意弟子。那份关爱，可说不在她们四个佩剑丫鬟之下。
如此反差，要说没有兔死狐悲之感那是假话。况且每个人都有良知，孰是孰非自有一番判断。不单出于同情，她也要帮助罗璧。她唯一的奢望，假如某一天也有不幸降到自己的头上，罗璧也能带她逃走。
当那天甘琳命令她们将王玉凤母子押到偏院，梅儿就知道罗璧不久便会出现。
果不其然，第二天夜里，轮到梅儿当班，一块小石子掷进了房里。
梅儿早有思想准备，她先去门口张望了一下，才到那扇气窗下面拍了拍墙壁。
“噗噗噗……”
王玉凤跟馨儿一房，还没睡下。木子在另外一间房里，已经睡下。王玉凤已经注意到了梅儿的异常，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大张着嘴无比惊讶。
梅儿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并让馨儿去院门后望风。
紧接着看到罗璧从气窗口里钻了进来，王玉凤的下巴都惊得差点掉了下来。
“梅儿……”
“师兄……”
看到他们彼此熟稔的程度，王玉凤心里刷地一下明白了。怪不得罗璧这些年对山上的情形了如指掌，原来秘密就在眼前。
“你没事吧？”
“有事我就来不了了……”
“没事就好……”
“没事，幸亏这次不是贵立师兄挑头……”梅儿听得懂，贵立的江湖经验远远胜过其他同门。
“听说你投湖了，都快吓死了……”
“嘿嘿，已经死过一回了，不会再那么容易死了……”
“也是，后又听说你到灵山近前才投水，想必你一定是胸有成竹……”
“对不起，又让你挂念了……”
王玉凤这才意识到，这两个人应该年纪相当，都三十出头吧？倘若没有变故，兴许他们会是同门之中又一对正式的伉俪。
一念及此，触景生情，她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师兄，这就带他们走？”
“哦，今天不行。对不起，师姐，让你受惊了……”
“师弟……”这一切太出乎王玉凤的意料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只是今天不行……”
原来这番救人，其他的地方都没有问题，唯有那一段光滑的岩壁不敢冒险。木子也能攀岩，王玉凤与馨儿都不会，必须一人背负一个。若是他和木子都不曾负伤，徒手攀过那段光滑的岩壁都绝对没问题。现在伤未痊愈，还要背负两个从没攀岩经历的人，绝非儿戏。
必须采用两根结实的树棍，每根能够承受其中两人的重量。中间拴上绳子，绳子的长度应该越过那段光滑的崖璧。有了这两根绳子扶持，才能做到万无一失。用完之后，只需一抖绳子，便能连木棍一块收回。绳子不能上集市去买，只能用树皮撕了慢慢地搓。
这些罗璧当年都玩过，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搓绳需要时间，这一耽搁又至少得三天。
他把自己的考虑说了，并问了梅儿的轮值时间，约定三天之后的半夜再来。
“师姐，我是怕你担心，所以今天才特地上来一趟……”
“其实你也不用顾忌我……”王玉凤听说难度非同一般，心头自是五味杂陈，急而无奈。
“师弟，你只要帮我把木子带走就行了……”
“师姐……”
罗璧何尝不懂王玉凤的意思，只是大大有违他的初衷。他更需要的是复仇的同盟军，而不仅仅是替人抚养孤儿。况且王玉凤作为有恩于人的养母，更是开启兰子这条通路必不可少的钥匙。
“师弟，只要给你贵定师哥留个根，师姐永生永世……下辈子也感你大德……”
“师姐……”
王玉凤越说越激动，梅儿慌忙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师姐，罗璧师兄既然有了安排，你还是听他的吧……”
王玉凤一心指着罗璧救她的儿子，自也不敢过分违拗。罗璧虽然又去了，但她的心里已不如早先那么绝望了。
重新落入师门之手，她又萌生了死的念头。倘若不是儿子跟着身陷囹圄，只怕罗璧投水的那一刻，她也会紧随而去。
这会儿看到罗璧，自然又有了生的欲望。当罗璧从气窗里爬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倘若到时候罗璧只能救走一个，那就木子走。罗璧若能救走两个，那就请他捎上馨儿。
她将拜托罗璧，将馨儿许配给木子，赶快给她生个孙子。兰子不见了，芳儿也不见了，她只能指望馨儿替她照顾木子了。
她现在后悔的此事没早办，当兰子和芳儿不告而别，她就有了这一种念头。那时在船上只是养伤，优哉悠哉，而不必像现在这样身陷绝境。
想到这里，一阵焦躁涌上心头。她从未感到如此急迫，决定立刻来办。
“馨儿，你过来……”
罗璧走了，馨儿也不用望风了。然而老夫人没睡，她也不敢睡下。
哎了一声，馨儿过来。适才看到罗璧从窗户里进来，馨儿就觉得他们有救了，心情自然好了许多。虽然在院子里听不到里面的对话，但也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
罗璧只能能够重新出现，那他一定有救他们的办法。想着老夫人这会儿叫她，肯定是有关准备逃跑的吩咐。
“馨儿，你跟我也七八年了，老身待你如何？”
“这……好……”馨儿有点糊涂，心说这会儿还有心思问这种废话？
王玉凤见馨儿迟疑，也不急于催她。其实这答案心中早就有了，当年一共买了两个丫鬟。一个服侍兰子，一个服侍自己。几年下来，就她对自己最亲。一个视若己母，一个视若己出。彼此的感情虽无明言表露，但那份心心交融自不待说了。
“我给你指一门亲事如何？”
馨儿一听，虽感奇怪，但也有了不安的感觉。
梅儿也算上了点年纪，一下听出了端倪，低着头吃吃地笑了。这一笑，更是闹得馨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我想把你许配给木子……”
一听此话，馨儿连嘴巴也合不拢了。兀自张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老夫人。
“怎么啦？我真的想把你许配给木子……”王玉凤只当人家没听清，又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
“老夫人……”但听馨儿痛叫一声，立刻泣不成声。嘤嘤咛咛，听不出究竟是欢喜还是难过。
王玉凤并非一个特别机敏的人，一时之间她也闹不清馨儿为什么要抽抽噎噎。记得当年师父准允她与贵定成亲的时候，她倒也是哭了。哽咽不止，典型的喜极而泣。
她猜想馨儿也该如此，毕竟丫鬟与少奶奶两者地位不同。
十数年来，她一直坐在一庄之主的位置上，自我感觉良好，自问也无处置不当之事。所以她觉得如此指婚，虽是权宜之计，但对馨儿也算是个福音。尤其想到自己将有可能把一个逃生机会因之而留给她，更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不啻恩赐。
“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说木子的身份也不至辱没你……”
王玉凤本想多解释几句，只是自己听来也不是滋味，索性不说了。扑簌扑簌，竟也自己落下泪来。
“梅儿，你说师姐这样打算对不对？”王玉凤抹了一会儿眼泪，忽然发现梅儿一直在偷偷打量她。
“师姐的事，自然得由师姐做主……”梅儿叹了一口气，装作困极打盹的样子不再看她。
王玉凤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关照馨儿，看着场面有点尴尬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馨儿一直在哭，只是哭声越来越小。有一声没一声，好像已经睡去，只是被自己的抽噎声弄醒而已。
王玉凤暗叹一声，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苦。馨儿总算比芳儿要懂事，但愿她能慢慢理解自己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