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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心走了之后，船又离开了码头。
方老大进来请示，船该往哪儿驶？老夫人的意思先找一个僻静一点的地方停下，商量一下再说。
船最后在附近的一个江滩边停下，四周几属荒凉无人。
“他罗叔，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插了这么一杠子？”
“应该是肖玉姚的对头吧？”可这话也只能泛泛而言，他们无从得知肖玉姚究竟有哪些对头。
“说不好，不过今天既然肖玉姚直接接了手，师姐，你也应该算是交差了……”
王玉凤只当罗璧对找兰子不感兴趣，而自己倒还确实是放不下。
“可想着这孩子生死未卜，我总是放心不下……”十数年厮守，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感情这东西不是说想摆脱就能一丢了之。
“不过看今天肖玉姚的表现，好像她都知道似的，应该不会对兰子不利吧？”
其实王玉凤根本没想到，罗璧早在估摸兰子的价值。惨遭不幸之后，他的全部生活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复仇。每一个能利用的东西，他总是以对自己的复仇计划有何价值来判断。隐隐觉得可以通过肖芷兰搭上当朝最有势力的公主肖玉姚，只是一时没有更好的主意而已。
“兰子不还没交到她的手里不是？”
“不过，师姐大可放心，以肖玉姚加上吴旻晖的实力，应该比我们办法多……”
“对了，适才听贵立师兄一喊，灵山十杰好像也都到了……”
这倒是一个很严重的危险，一旦重新落入灵山手中，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罗璧认为今天三台洞口贵立是在故意示警，毕竟他是贵定除外最可亲近的师兄。若真这样，更证明了灵山上下并非铁板一块，至少也不是一个人在暗中同情他们。
“估计兰子在平江府一露面，想打她主意的人肯定都会闻风而动……”
“嗨！要说还是我负了吴旻晖，没帮她管好孩子……”
没想到王玉凤居然还有这等想法，倒是更加危险。这种情绪最能消融人的斗志，罗璧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师姐！你难道忘了他们如何算计你的？”
“可我总觉得亏欠兰子不少……”
“师姐，小弟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兰子这姑娘擅自出走，毕竟也是有亏于你……”
“这我心里有数，我们母女俩这笔账是这一辈子算不清的了……”
“所以师姐，我劝你一声，一则我们的实力远远不如肖玉姚她们，二来我们有我们的仇要报。所以现在还是先抓紧养伤，等到伤好了，再该好好的筹划……”
王玉凤沉默了一下，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看着刚才吴旻晖的那等身法，只怕我王玉凤再练两辈子也不是她的对手……”
处处都在泄气，罗璧急得都想骂人了。
“别忘了，师姐，他们在明处，我们是在暗处……”
“真不是长他们的威风，我真的一点信心也没有……”
“好了，不说了，师姐，等养好伤再说……”
正说着，馨儿过来喊开饭了。
本来服侍老夫人都是馨儿的事，现在芳儿没了小姐，只能给馨儿凑凑下手。馨儿把活顺开，芳儿也就插不上手，于是就会悄悄退到后舱去，等馨儿来吃饭。
时间一久，方老大干脆支一小炕桌，连船婆，四个下人一块吃饭。
馨儿看到芳儿端着饭碗不知扒拉，知道她又在思念小姐了，便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咸鱼。
“喂！先吃饭，回头我陪你……”
这是她俩的默契，每当芳儿思念小姐，馨儿就会觑空陪她拉呱，无非是说些往事走走心。
馨儿也想小姐，但她不会有芳儿那么强烈。馨儿清楚，假如这会儿不见的不是小姐而是老夫人，自己肯定也会跟芳儿一样丧魂落魄。
没了小姐，芳儿现在连自己的位置也找不准。别说芳儿本人，就她自己也觉得芳儿在这里似乎已经是一个完全多余的人。然而芳儿毕竟不是小姐，就像自己一样，她们都只有逆来顺受的命。
不料馨儿这一说，芳儿更忍不住了。只见她放下饭碗，扭转身子，朝向船外，仿佛吃噎了似地在那儿吐不出来。不出一点声音，只是两个肩膀在拼命耸动。
馨儿慌忙跑过去，揉着她的后背。她知道芳儿那是憋的，换她也不敢哭出声来。
两个人趴在船帮上一句话也没有，任凭泪水不停地流着。
方老大两个早就吃完了，船婆没把饭菜收走，只是把剩饭剩菜归置了一下，依然摆在桌上。
馨儿见芳儿平静一点了，还想拉她吃饭。芳儿摇摇头，默默把饭菜都收了。
“他们都歇晌了……”馨儿去前舱看了一下，回来悄悄地说。
芳儿点了点头，两人便悄悄地溜进了水里。
两人心里都明白，趁着他们歇晌，她们都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场。
游出里许地，芳儿再也憋不住了，猛转身抱住馨儿。就这样，两人相拥痛哭，每当声音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总把头没到水里。
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两个人多多少少恢复了一点。
“……我真想随小姐去了……”芳儿抽抽噎噎地说，馨儿一听急了。
“你胡说什么啦？小姐又没死……”
“可这跟死又有什么分别？”
“那可大了去了，要是有一天小姐回来，找不见你呢？”
“小姐还能回来？”
“你傻呀……”
“可云心大和尚说，这个世界上要杀小姐的人多了去了……”
“人家想杀，可不等于小姐就会被人杀……”
“可现在小姐不等于……”
“喂喂！我说你好妹妹，你得好好活着，其他的先不计较，若是小姐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还得寻思报仇。你说你就这么不中用，也枉为小姐疼你一场……”
“馨儿……”
“先不说泄气话，反正真有那么一天，馨儿陪着你就是了……”
“馨儿……”
“老夫人？”馨儿本想再劝劝芳儿，却突然发现老夫人已在前甲板上。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出来的，正遥遥望着这儿。
“老夫人？”芳儿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仿佛怕被人看到她刚哭过。
然而定睛细看，却见老夫人脸上也有闪光，仿佛也在以泪洗面。
两人对视一眼，馨儿第一个往回游。两人游到船边，果然看到老夫人泪流满面。
“唉，都怪老身无能……”
听这一说，两个丫鬟的泪水又涌上来了。
既然养伤为上，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也算优哉悠哉。
唯一算点事的，就是间隔两天，都要派两个丫鬟进建康城一趟，打探消息。这是罗璧的主意，王玉凤认为他这么提议也主要是想宽她们的心。
芳儿跟着云心跑了几天，总算对外面的世界有了点了解。馨儿本来就性子急，加之出门更少，还免不得出点洋相。不管怎么说，总算没出大的纰漏。
只是芳儿总想到幕府山再去看看，实际上老夫人也有点不死心。若非那天猝遇灵山中人，哪怕等得再晚她们也想上去一趟。
过了两天，他们重新把船开回幕府山，扮做游客，进洞好好踏勘一下。
里面还真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一道缓坡，一潭浅水，余下都是裸露的石壁。唯一的隙罅便是顶上刚被挖通的天眼，据说一个小孩囫囵钻过去都很困难。
芳儿依依恋恋，恨不能每条石缝都去抠一遍。仿佛今天不把她的小姐从石缝里抠出来，她将誓不罢休。好在今天洞里其他一个人也没有，芳儿到处踅踅摸摸，也不用担心被注意。
馨儿几番催促，最后只能硬拉死拽。芳儿扭头一看，老夫人和罗璧两个都已不在洞里，也只好作罢。
但是一出洞口，两人都傻了。
只见自船旁已经围着十来个人，而被围在中间的正是老夫人和罗璧。
外侧还有一艘大船紧挨着他们的船，上面也有人手执长剑，虎视眈眈。
再看自家船上，好像已有一番搏斗，木子已被五花大绑，船工船婆蹲在角落里。
芳儿发现贵立真人也在场，知道老夫人他们绝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馨儿却不认识，没等芳儿提醒，她就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冲过了去。
芳儿想拉也没拉住，情急之下，只好闪身退进洞里，先躲一阵再说。好在此时没有一个游客，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原来当天想进三台洞的人太多，轮到灵山子弟已是黄昏。
略略勘察一遍，自然也是什么都没发现。然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总是让人无法置信，尤其贵友更是质疑连连。
贵友绰号活鄂伯，他跟前汉张衡都是西鄂人，据说张衡喜欢的没有他不喜欢的，张衡不喜欢的他都喜欢。张衡死后追封西鄂伯，所以人就送了这个绰号。
贵友的意思，不把这座崖璧勘透，不能急于下结论。譬方说这悬崖峭壁不止三台洞一个洞，尽管别的洞都不大，但也不是都钻不进人。
贵成决定在此安营扎寨，看看此间这几天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异样。说到底，也是回去有个交代。
既然师兄做主，贵立也就不可能反对。贵立还特意重新号了一艘楼船，以便兄弟几个待得更宽敞些。
今日王玉凤他们驾船到访，他们几个一下船，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贵友几个在山上乱转，贵成和贵立则在楼台上品茶，顺带监视。
其实贵立第一眼就发现了芳儿，断定王玉凤他们去而复返。心中不禁暗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
贵成看到贵立一见来船脸色异样，自然也就多看几眼。他可不认识芳儿，但对罗璧王玉凤两人总归有些印象。开始只觉得罗璧此人有点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其实罗璧虽然苍老了一点，脸相基本没变，而他的老态则是因为他总佝偻着腰。贵立心说我都认出来了，二师兄心思这么缜密的人岂能辨别不出。
“罗璧？！”果然一个熟悉的名字从贵成的牙缝里轻轻挤了出来，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
“王玉凤？”另一个名字挤出来时，贵立的眼睛也有点直了。
那张脸没错，只是有点可怕，仿佛用一个细丝编织的网兜紧紧包在了人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那张曾经靓丽动人的银盘大脸，宛如被无数刀横竖划过。
当这两个名字同时出现，贵立再也不敢装聋作哑了。
“不错，应该是他们俩……”
贵立轻轻应道，表示认可师兄的判断。心里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我不是没有尽过力。
“原来他们俩都还活着……”贵成的声音里透着戾气，当年谁不为贵定的横死抱恨。
从某种意义上讲，贵定死在罗璧手里，也是对灵山十杰这个名号的一种侮辱。当年山上不少人都怀疑是情杀，其中的关键乃是王玉凤与凶手罗璧早有私情。
“嘿嘿！真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看来这一趟回去也不算没有交代了……”
等到罗王两人进洞之后，贵成立刻带人控制了那艘花船。
王玉凤不让木子跟着，但怕引人注目。木子一见来者不善，正要发威，且不说重伤在身，就没伤也不可能是灵山十杰的对手。
罗王两人返回，刚准备登船，却发现从自家的船舱里出来两个人。
定睛一看，正是二师兄贵成和三师兄贵立。再看周围，已然全是灵山十杰的人物。除了老大贵冲和已经死去的贵定，人家可都到齐了。
王玉凤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几乎都快站不住了，幸好罗璧扶了她一把。
“好一对狗男女……”
实力如此悬殊，他们都知道这会儿反抗一点用也没有，也就只能乖乖就范。
馨儿奋不顾身，充其量也只能是鸟投罗网，飞蛾扑灯。
“洞里应该还有一个丫鬟，八弟，你带人进洞搜一下……”
芳儿一听坏了，早知道不该躲进洞里了。可不往洞里躲，莫非还能直接投江不成？
心里歪七扭八乱想，脚丫子却已经笔直撒开，往下跑了。缓坡尽头是水潭，噗通一声，没来得及刹住步子，直接冲进了潭里。可那潭水也是太浅，只能够到她的腰间。
芳儿忽然想到云心在胥口救自己的情景，慌忙捏紧鼻子，钻到水底下。稍一分辨方向，尽力往尽头的岩边潜去，心想那儿最暗，应该最不容易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