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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姬景算是不世出的一代枭雄,要想直接去碰他,没有一点凶险那才是咄咄怪事。不过人家该是由衷而发,郑艾能不感动?甚至都有点自惭形愧。
“实在不瞒公公说,本来我们已经是在赶赴濮阳的路上了,原来的计划是想劝返肖综。只不料半途上肖综的义妹被人突然劫走了,我们都不知是谁所劫,故而来京城,就是想找您老打听一下,免得自个儿黑灯瞎火乱扑腾……”
“肖综的义妹?!该是原来玉寿宫收养的那个丫头?”
“正是,莫非公公已经知道?”
“是不是还有一艘鼓轮快舟?”
“正是!公公?”
“回郡主,该是巧了,昨天淮水一线来报,说是有人在江北烧了艘鼓轮快舟,上面还杀了不少人,看情势都是些船工船婆。奴婢正打算在各大府邸暗查……”
“在里面找到盼儿了吗?”兰子一听死人不少,当即懵了。
其实汪溥早已收到情报,不仅知道盼儿被谁劫走,连兰子他们赶来京城,也一路上有人监视,有人报告。郑艾易主而居,简直任性,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且不说别的,就为了郑艾的安全,他也不敢稍有马虎。
“应该不在里面,据报那伙人像是北方的戎狄汉子,他们上岸之后就改走陆路,原来他们早就在江北备好了车马,准备接应,听说里面还押着一个女子……”
“会不会是盼儿姐?”兰子能不害怕?嗫嚅着,仿佛声音稍大点就会害到盼儿。
汪溥也在思索,幽幽地说:“应该不会,说不定人家正是想用她来收服综殿下……”
“既然这样,那公公,兰子和兰子的伴当这就告辞了……”
兰子本想郑艾会不会单独有话跟寄居在那老太监身体里面的魂魄要说,不料对方只以自己为主,而自己手上的这位似乎也没这个意思,只好罢了。
“且慢!”只见汪溥摸索着从自己腰上解下一块令牌,乌木镶金,一根锦带系着,黑黝黝,金灿灿,一看就是稀罕物件。他掂了一掂,交到兰子的手里。
“这是大内的令牌,郡主您且拿着,不管东南西北,只要是在中土地面,每到一个大的商埠,总可以找到一家名叫六顺的客栈,那都是大内密探在各地的据点。就凭这一块令牌,要人手有人手,要银子有银子,您可以调动一切,除非那儿一时不备。另外,还能随时跟我这儿通消息,保持联络……”
“这?!”尽管郑艾早就知道汪溥有这玩意儿,但看人毫不犹豫给兰子也感动。看来这位大首席对自己是真心不错,不仅事事眷顾,而且处处包容。这二十多年来,他总是用具体的行动在关怀着自己,很少在言语上表露。
“另外,我会传令各地,叫他们设法暗中协助郡主……”
“多谢公公!”这下兰子岂只感动,连眼眶都湿了。
“别别,都怪奴婢不好……”汪溥也动情了,抹了抹眼角:“上次您的伴当急火火就要离开,奴婢一下子乱了章法,竟把这令牌给忘了,你们来得正好……”
“公公保重!”
郑艾当然百味杂陈,更为曾经的多心而羞惭,都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了。也许正是人家的那份情感,自己不想接受也就罢了,自不该再对别人想东想西。
“两位保重……”汪溥停住,深深一揖:“请恕奴婢不能远送……”
跟来时一样,她们依旧躲过巡哨,翻出宫墙。
到了外面,郑艾又有一点后悔,原来忘了问肖衍的近况,然而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把王朝交给人家,再多打听只怕会引起别人的多心了,何必多事?
“还回家不?”郑艾问兰子,刚才兰子看到肖衍激动的样子她还记忆犹新。
“我?!”
兰子确实纠结,也后悔没多问外公的情形。甚至还暗暗埋怨,早知道见汪溥不过如此,那为什么不早在寝宫就现身呢?那样一来,不就能跟外公见面了?不知怎的,自从灵山相认之后,兰子非常怀念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刻。
“走吧!出来都出来了,何在乎多拐一点路?”
当年嫡公主府督造完毕,郑艾曾随肖衍来过,路径依稀记得。到了那儿,果然有三座府邸,硕大的牌楼门子,确实与众不同。只是个个大门紧闭,路上也不见了行人。摸到最后一幢,楼门匾上正是永兴公主府这几个大字。
郑艾说还得进夹水弄,这样上房顶不容易被人发现。此外她还记得公主的居所在大院深处,好像倒数第二进,从夹水弄摸到差不多地方,再上去就省事。
已近夜半,无论路上,还是弄内,都是一片死寂。远远好像有巡兵在游弋,据说在潮沟里也会有哨船巡逻,毕竟这一带是皇亲国戚的府邸聚集之地。
只是兰子走到弄堂一半,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而且越来越慢,仿佛两条腿里灌满了沙。
她在犹豫,不停自问,我到底想去干什么?当然,那儿有她从前的丫鬟芳儿,可她也清楚,这还不足以使她往前走,她真想找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郑艾一边给兰子指路,一边也不停在冷眼观察着她。凭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能够毫无遗留地了解别人的思想,已经非常熟悉自己半宿主的心思。
在兰子的心目中,曾有一个非常充实的形象,她管她叫娘,严格地说是养母。那种完整并且具体,就连郑艾这个从没机会跟人谋面的人也能真切地感受。
现在,这个位置空缺出来了,急需充填。也许兰子自己也没完全意识到,却是她常常感到困惑乃至痛苦的根源。这一点,郑艾自觉比兰子本人还要清楚。
兰子很快接纳肖衍,便是这种急需的代偿,只可惜一个肖衍根本取代不了那位养母,而最合适的莫过于这一墙之隔的生母肖玉姚了。其实兰子早就渴望肖玉姚能住进她的心里来,只是有个坎她始终迈不过去,郑艾想帮她。
“兰子,如果你真的觉得勉强,我们不妨在这儿先歇一会,反正夜深人静……”
“我也不知道……”兰子知道自己的想法都瞒不过人家,也不否认。
“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故事?!”兰子不知可否,但终于停下了脚步,倚靠在墙上,像在等待。
“在后世,有一个女孩,她很幸运,因为功课奇好,真的不是一般地优秀,在她高中还没毕业时,就收到了很多海外学校的录取邀请,你听得懂吗?”
“是别国的太学要招她吧?”兰子虽说跟郑艾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跟夏峦呆过不少时间,有些后世的东西,尽管不会都懂,但有时也能蒙出几分。
“不错,可以算现在的太学,也就是海外别国的最高学府。这是何等抬举?于是这个女孩子有点飘飘然了,她选了其中的一所。人家为了回报她的选择,又请她在这个学校当年的开学典礼上发言,那也算是种特殊的荣耀……”
“这么说,她该是一位神童,就跟……”兰子能不想到赵瑾?只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郑艾不免暗中一笑,继续讲着:“可以这么说,可惜面对纷至沓来的荣耀,那个女孩更是不能自持。于是她在演讲中大骂本国的学堂如何封闭思想,如何禁锢人性,就像一座座大山,把国内跟她一样的孩子折磨得奄奄一息。而她则是不幸中的万幸,终有机会逃脱可怕的束缚,奔向光明的未来……”
“她没上过学堂?”兰子曾听夏峦说过,在后世有一种名叫学校的所在,跟现在只有男子才能去上的私塾差不多,只是大很多,而且不论女孩还是男孩,都能去读。她也曾暗暗向往过,譬如那首司马相如的琴曲,如果龙山梢也有个学堂,她定会早早学到,而不会在诗帕丢失之后,再也背不全。
“问得好,问题就在这里……”郑艾突然提高了声调,显得颇为激赏似的:“你可知道在后世还有一样特别的物事?那就叫网络,当我的——对不起,这正是我自己的故事,当我的讲演视频在网上流传的时候,很多人都在问,你能被这么多的国外学堂所青睐,难道不是国内那可恶的学堂造就出来?莫非你娘肚子里一生下来就是神童?你娘咋就不把你直接生在国外?”
“你早先的学堂真的那么可怕吗?”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只是我当时鬼迷心窍。在后世有门学问,专门研究人的心理……”
“心理咨询?”兰子记得夏峦就曾这么炫耀过,据说还能未卜先知。
“不,不过也差不多,正确的应该叫心理学。它其中有一个有趣的概念,就叫管状视野,指的就是有人会在一种激情状态之下,只看到眼前的一小块,而把前后左右整个大局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实际上我那时就是视野狭窄了,象在竹管里看世界,只看到,也只听到海外学堂对我的抬举了,而实际上那只是一门生意,人家不过是想通过花言巧语,把中土的优秀学生吸引过去,从而显得他们的学堂高人一等,其实是真金在那都会发光……”
“是不是后来大家都嫌弃,所以你就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那倒不是,其实当时大家在网上一骂,我就慢慢迷瞪过来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一种名叫管状视野的心理现象,它能让人一时迷惑而不自知。我父亲也专门写信给我,他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是做人的底线。况且你还是那种教育制度的受惠者,哪怕就算那种制度曾经对你有过伤害,你也不该在异国他乡,为了迎合那些想贬低你母国的人而信口开河……”
“我懂了……”这道理其实兰子也曾想过,只是感情上总是拐不过弯。
“你的生母,公主在生你的时候,应该还没你这么大。实际上,我之所以会产生管状视野这种现象,后来想想也跟我当时的年纪不是毫无关系。少年时代,正是似懂非懂,自以为是,并且非常叛逆的时代,很可能因为冲动作出一些让人终身后悔的事来。当然这可以斥之为不成熟,但得谅解……”
“真的不是因为酸梅汤?那碗酸梅汤……”兰子再也忍不住,是个脓疖头总得挤一下。
郑艾笑了,其实她早就知道兰子心里的这块疙瘩,只是那种说法也太下三滥了,只要兰子不主动提出来,她都不会想去驳斥。“你不问,我也懒得回答。只是这种桥段,常常见于后世的大河剧,我们都称之为狗血情节。你这么说,我就更相信藏在云心体内的该是茅泳了,茅泳来自一个半岛国家,夏峦还有列岛国籍,而大河剧是他们祖国的文化名片,也就不难理解了……”
“那……”其实兰子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答案,她宁可真有那么一碗酸梅汤,这样一来,她的生身父母的罪愆就轻了许多,毕竟算有情可原了不是?
“感情的事,本就说不明道不清……”郑艾实在不想让兰子觉得现实太残酷,于是又转了一个口气说:“兴许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这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兴许他们不想对人解释,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做儿女的没必要一定追究,那是他们曾经的历史,而你只要做你该做的就行了……”
听到这里,兰子的眼泪扑簌簌地下来了。
“原本盼儿不是说,因为你的身世,你的外公就是第一个容不下你的人,现在你也不止一次见过你的外公了,他的态度你也清楚。关键还是你的母亲,你的记忆告诉我,你也不是没认可她的忏悔,甚至还在为自己的一味抵触自责……”
兰子再也忍不住了,痛哭失声。她真的感到非常委屈,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嘘嘘……”这下轮到郑艾急了,赶紧连声制止。
兰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可是已经晚了。也许是恰好有巡兵在路上经过,顿时有个灯笼出现在弄口。接着,夹水弄两边的院里好像也有了动静。
兰子正想着该往哪走,弄堂后边好像也有灯光闪现了,该不是哨船也恰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