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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桅重楼船大,光这顶层就有三个大的舱室,前厅起居,酒筵就设在了中厅。
中厅比前厅还大,正常开个五桌没有问题,现在只在中间摆了一桌。
正面的舱壁前搁着一张条案,案后墙上竟是一幅工笔重彩。
画上一人,只见他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身长九尺,髯长两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一双单凤眼,两条卧蚕眉。手持青龙偃月刀,胯骑赤兔胭脂马。
不是桃园三结义中的关公,还能是谁?
再看案上,已经供上三牲:白煮猪头,白煮鲤鱼,白煮公鸡。
案边还站着两个小厮,一个手提活鸡,一个端着白酒。
“各位兰弟,请随愚兄来!”
五人上前,齐在案前排开。肖正德正中,夏洪和黄暹一边,肖正则拉着赵瑾一边。
只见肖正德上前一步,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接过活鸡,割开它的喉管,就着酒碗放血。
咕嘟咕嘟,赵瑾看着都有点血晕。恰好肖正则挨着他站,悄悄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
赵瑾很是感激,对他笑笑。他有个感觉,这四个人中,似乎肖正则跟他的脾性最接近,也有点文弱,面相也最俊美,看上去比其他人更容易亲近些,唯一的担心,就怕他是个相公。
杀罢鸡,肖正德便把酒碗置于案上,掂了一把香,五个人,每人分上一支。先冲着舱门拜了三拜,赵瑾知道这算拜告天地,接着又向关公拜了三拜。
“念肖正德、夏洪,肖正则,黄暹,赵瑾,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于天,下安于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这也是肖正德预先让赵瑾起稿,所以大家跟着吟诵,异口同声,毫无违和之感。
誓罢,便把香都插到案桌中间的香炉里。
接着肖正德割破自己的手指,向酒碗里挤出几滴血。
众人一一效仿,唯独赵瑾天生晕血,哆嗦着手,总是划不下去。后来干脆一闭眼,一咬牙,却没想到拉了个大口子,几乎见骨。
赵瑾一见血如泉涌,两眼顿时一黑,晃了两晃,险些栽倒。好在肖正则一直注视着他,见他血流不止,连忙从餐桌上拿起一块充作餐巾的尺素给他缠上,并帮着他用力捂了一会儿,直到止住之后,方才松手。
肖正德一直看着,虽然面带微笑,却是没有吭声。
夏洪则是一脸不屑,紧抿着嘴。武将世家出身,向来看不起文人。
黄暹似笑非笑,假装一脸关切。心说纯粹一个雏儿,只怕期望过重。
赵瑾自然窘迫,额头上的汗珠直冒。
“没事没事,我小时候也怕血……”
唯有肖正则像个大哥哥,一直不停地在安慰着他。
赵瑾也咬着牙,尽量不去看带血的地方。
然而就因为这点小插曲,接下来的气氛有点沉闷。喝血酒有点闷,交换兰谱也有点闷。
尽管赵瑾竭力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但总是有种被人裹挟进来的感觉。越是强颜欢笑,越是显得他有点勉强。再说他们个个都是二十大几的昂藏汉子,虽是纨绔,毕竟贵胄,自有一番气度。赵瑾多少有点稚气未尽,更让人觉得是几个大人在哄着一个半大小子玩耍。
最后,肖正德招呼大家入座,找了些吉利话,彼此祝酒。
几杯下肚,气氛方才有所好转。赵瑾很是懊恼,只觉得是自己的懦弱和笨拙破坏了适才喜庆的气氛。其实他并不知道,人家情绪变坏的根本原因并不在此。
赵瑾更是不会知道,接下来的船将驶向北国。不管怎么说,总是一种叛逃行径,不可告人。
再说他们除了带上几个贴身的妻妾亲信之外,父母亲友均未告知,只怕一旦东窗事发,天怒到处,雷霆万钧,再是无辜,一个个也都不会有个善终。
如此临出国门,他们的心情还能好吗?加之赵瑾用力失当,见血过多,似有不祥,各人心里面自然更加郁郁寡欢。
赵瑾不但年少,而且懵懂,自就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多。只是一味责怪自己,心说既然加入,就该融入,不能让人扫兴。等到他们四个分别敬完,他也昂然站了起来。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他端起酒杯,学着人家的样子。尤其口气上一扫文弱,特意彰显粗狂。
“首先请各位哥哥鉴谅,感谢各位错爱,尤其大哥鼎力抬举。不瞒各位哥哥,小弟连这一次统共才是第二次出远门,年幼无知,还请各位兄台提挈……”
看他不像敷衍,更没有一点恃才傲人的样子,众人的脸色又和缓了许多,不再那么尴尬。
“各位哥哥,小弟先干为敬……”说着,他一仰脖一口喝了。尽管动作还没人家潇洒,豪爽之气却也不少。
渐渐地,他们也不再因为赵瑾的加入而拘谨了,尤其夏洪和黄暹,又唠起了彼此熟悉的话题,无非是女人宝贝,金银古董之类,酒桌上气氛愈见活跃。
互敬几轮,各人的脸上都看得见酒了。尤其赵瑾,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逢敬必干,人也开始有点站立不稳了。
这华亭虽是濒海的小镇,却以一种鱼闻名,当地人叫老婆鱼,又名花花娘子。据说此鱼时常在大海与内河之间洄游,在海里下卵,大了便回内河生活,所以兼有海鱼与河鱼两种不同的味道,尤以炖汤最为鲜美,关键还能解酒。
他们刚泊下,就有当地的小舢板过来兜售,厨师懂这个,所以就买了不少。几条现吃,大部分腌制起来,据说腌制两三天,清蒸起来味道也是绝美。
赵瑾赶紧舀了碗鱼汤压压酒,心说我的正事儿还没办呢,要不然结个啥拜?
“大哥,诸位哥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只见他晃了两晃才站好,肖正则连忙扶了他一把。
“且慢!五弟……”只见肖正德摆了摆手,不让他先开口。
“愚兄也有几句话说,如果愚兄说的不是五弟的心事,再请五弟继续如何?”
“大哥,请讲,小弟洗耳恭聆……”赵瑾的舌头不很利索,不过他的脑子还算清醒。
“呵哈哈,还有一件喜事,诸位,莫怪愚兄可以隐瞒,愚兄不过是想给五弟一个惊喜……”
“惊喜?!”
“请问五弟,家中可曾婚配?”
“这……没有……”赵瑾没想到肖正德会问这个,当即臊了一身,好在酒色早已盖脸,也就看不出来。只是那种忸怩的腔调,惹得其他几个禁不住哈哈大笑。
“可曾定亲?”
“也……无……”
这一说赵瑾免不了要想到兰子,心想家里本有求亲之意,只是自己的老父亲自作聪明,弄巧成拙,差点结了一门冤家。若非这多故事,只怕我现在还猫在龙山梢,哪还能跟各位相交?只不知兰子现在怎么样了?云心他们可曾找到覃家人?不过兰子若是真的公主之后,那这门亲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可曾纳妾?”肖正德见他讷讷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又大声问。
“不曾……”赵瑾微微一惊,赶紧把一肚皮的心猿意马收拢一边。
“没想到五弟一表人才,竟然还是童子之身……”黄暹一脸猥琐,哈哈大笑。
“好好,愚兄所猜不错。五弟,你是知书达理之人,且听听大哥这般安排如何?”
肖正德踱出本位,走了过来。
“但请大哥示下……”赵瑾赶紧离座,迎向对方。他初涉世面,多少有些感觉,但总猜不透肖正德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但是已有前车之鉴,再也不想因为自己而扫大家的兴头。
“只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说的是正室元配,愚兄可不想越俎代庖……”
尽管有点没头没脑,但赵瑾听着在理,不免颌首。
肖正德说得不错,娶妻与纳妾,自古就有分别。娶妻算是终身大事,须得父母同意,三媒六证,即所谓明媒正娶。所谓三媒,男方媒人、女方媒人,中间还得有一个给双方牵线搭桥的媒人。所谓六证,即在婚礼祭桌上要有六件东西:一个米斗,一把直尺,一杆铜秤,一把剪子、一面镜子、一个算盘。父母若在,还必须在父母跟前结婚。诸如此类,不得有丝毫的马虎。
纳妾可以逢场作戏,不必父母之命,无须媒妁之言,甚至代纳也无妨。
时下风气,适龄男子可以不娶妻而先纳妾。尤其浪子在外,纳妾都很随便。
“只是纳妾一节,本是风流佳话,愚兄倒想执柯作伐一回,如何?”
此言一出,赵瑾倒是傻了。别说纳妾,就是娶妻,他也只是有点朦胧想法而已。一下子就摆到面前,还真是接受不了。
可一想到小乐若跟自己有了名分,只怕人家再也不会作难她了。一切都是名正言顺,再也不用人前尴尬,人后难受了。
看来这位大哥还真是猜透了自己的心事,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