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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正德要跟他结拜,赵瑾多少还有点接受不了。一边是皇族,一边是庶民,身价悬殊,自不待说。贵庶之分,门第之差,他不是一点也不懂。
那回景山寺门口邂逅盼儿,便是最深切的感受。想到盼儿,他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有点滑稽的念头。倘若有一天再与盼儿相逢,肖正德若是介绍他是自己的兰弟,真不知她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念闪过,自是不免得意一下。虽说肖正德的身份较之肖瓒略微逊色一点,毕竟一个皇子,一个只是皇侄子。可对他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显赫级别。
再看肖正德的神情,倒也不是儿戏。一时之间,赵瑾不免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身处梦境。他右手大拇指悄悄用力掐了一下中指,真的很疼。
老父亲一直对贵庶门第之差耿耿于怀,所有的一切无非都想让他少受影响。那番良苦用心,他可历历在目。现在竟然什么障碍也没有了,他敢轻易信吗?
再则人家已过而立之年,自己方才束冠,人家早已爵秩在位,自己既无功名,亦无身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价何在,莫非人家又是被景口传闻所惑?
赵瑾自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又不知道跟人家该如何解释是好?前番跟小乐解释,人家反倒觉得他是虚怀若谷。只怕这会儿再想跟肖正德撇清,人家也会以为自己只是赘文客套。
越抹越黑,不说也罢。可是所谓捧得高摔得重,真不知道到了人们真正认识他的那天,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通往华亭集镇的码头,只在淤滩上架了一座竹木栈桥。就这样船还靠不到栈桥附近,必须用舢板来回摆渡。
晚宴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只是这会儿时间还早。赵瑾百无聊懒,独个儿趴在船楼上看风景。
尽管没人正式介绍,他也知道左手旁边那船归肖正则领。
刚才有一个小女孩,看到这边出现在甲板上便大声叫爹爹。现在他们的女眷和孩子都到甲板上来纳凉,不时飘来嬉笑玩闹的声气。
赵瑾出于礼貌,尽量让自己停身在不容易看见他们的地方。
他知道小乐就在自己的身后,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招呼。
小乐远远站着,目不斜视,脸上总是似笑非笑,还真像一个称职的贴身丫鬟。
他注意到对船肖正则的女儿也在看这里,那个姑娘还没有船栏杆高。她大概很好奇赵瑾与小乐的位置关系,赵瑾看得到那双大眼睛在来回忽闪。
叫人这么看着,赵瑾还真有点受不了。那一身臊热,幸好江上的风很凉爽。
可他又不敢回船舱去,那样小乐就会离他更近。
这会儿采购的人都回来了,有好几条小舢板在倒腾。
买了不少彩色的锦缎,尤以红色见多,居然还有可以折叠的灯笼,莫非还要张灯结彩?赵瑾心说临川王府真是有钱,搞个兄弟结义也要这么铺张。
只是不知接下来这船会开往哪里,赵瑾几次想问,却又怕冲撞人家。
他早就意识到,自从景口县衙奇遇皇上之后,自己的位置就再也找不准了。来了个大和尚云心,明明说是保护自己,却偏偏感觉是在被人摆布。
前几日肖正德强掳了他,对人不仅彬彬有礼,今天更要降尊纡贵歃血结义。真是弄不懂,外面的世界跟家里的世界真是两码事。
对了,我是为了小乐才不顾分寸,腆脸厚皮。一念及此,不禁回头去看小乐。
一转身,小乐却已不在原来的地方。本来紧贴舱壁站着,离自己也就二三十步。现在那儿空空如也,整个甲板上就剩他一个,哪里还有小乐的影子?
“贤弟,你在找什么?”肖正德正在与他的几个兄弟说话,见他进舱当即笑脸高擎。
“哦!口有点渴了……”
赵瑾自是拘谨,当然不敢直言不讳。况且哥几个好像还在商量什么,实在不能冒失。
“对不起,打搅了……”
“哪里话?来来,愚兄正要与你介绍哥这几位,来来!”
只见肖正德站了起来,一摆手,另外几个也都站了起来。
“要说几天厮混下来,也都认识!”肖正德说。“只是还从来没正式介绍过……”
“这位……”他指着一位跟他长相差不多的俊朗青年,只是年纪略小一点,估计也是二十多点三十不到。
“这是我的胞弟,大名正则,皇上封了个乐山侯,以后他就是你的三哥了……”
肖正则见天都陪他哥,赵瑾常常见面,只是从没如此正式介绍过。京城四少之中,肖正则最是面善,举手投足多少带点脂粉气,赵瑾想他定有嗜好。
“草民赵瑾见过侯爷……”赵瑾上前欲跪,却被肖正则一把抱住。
“哎哎,五弟,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兄弟,再无草民侯爷之分,三哥实在当不得如此大礼……”
“侯爷……三哥,承蒙抬爱,请受小弟一拜……”赵瑾还是跪下了,然而这算结义之礼,肖正则也就当仁不让了。
“好好!这位是你的二哥,云麾将军夏侯的大公子夏洪……”
“这位是你的四哥,潮沟黄公府的世子黄暹……”
夏洪是个威猛汉子,身高七尺不止,一张马脸,外加连鬓齐刷刷的短胡须,看上去比肖正德还要显老,但听排序在二,估计也就不会比他年纪大了。
黄暹一看就是一个富家子弟,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两个坛子垒起来,上面再搁一个小坛子,无一处不见赘肉,无一处不透枣色,作个揖也像在抱坛子。
肖正德介绍一个,赵瑾就规规矩矩见一个的礼,均是跪拜,口称二哥四哥。
“恭喜大哥,有五弟加盟,大哥终于如愿以偿了……”
甫一落座,肖正则先开口说话。
“这也该是大哥求才若渴,那天一听五弟的船就停在旁边,大哥可是二话没说……”
“呵哈哈,咱们也得谢谢皇帝老倌,若是没他,只怕五弟这颗明珠还在雪藏……”肖正德打着哈哈说,他显然不愿再提到那夜强掳的事,只怕又惹赵瑾不快。
“要说五弟也好本事,寥寥几句话,不仅说得那县太爷哑口无言,就是皇帝老子也是另眼相看……”
“那自然,要不怎么能成大哥的卧龙,大哥的凤雏?”
“各位哥哥,实在不敢当此谬赞……”赵瑾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拱手。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那日得觐天颜,也只碰巧而已……”
“哎呀,五弟,你也不必太谦虚了,以你的才学,将来依仗你的地方多着呢……”
赵瑾再想解释,却见肖正德摆手制止大家。
“各位兄弟,既然已经结义,虚文客套也就没了必要,以后说话直来直去最好……”
赵瑾心想,有这一说,再解释也就算矫情了。
肖正德端起茶盅呡了一口,随后用力一墩。
“既然我等义结金兰,尤以五弟文才见长,愚兄提议当由五弟作一兰谱,以志永记,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要得……”
“大哥所言极是,正该五弟大显身手……”
“五弟,你以为如何?”
“大哥,各位哥哥,小弟惟大哥马首是瞻……”
赵瑾看各位品相不算上佳,倒对结义一事还算真情横溢,不禁也有点感动。
“那好!笔墨伺候!”
那四个簇拥着他坐到案前,有如众星捧月,气氛煞是殷勤。
赵瑾当仁不让,凝思片刻,提笔蘸墨,一挥而就。
“盖闻室满琴书,乐知心而交集;床联风雨,常把臂以言欢。是以席地班荆,衷肠宜吐,他山攻玉,声气相通,每观有序之雁行,时切附光于骥尾。肖氏正德等编开砚北,烛剪窗西,或笔下纵横,或理窥堂奥。青年握手,雷陈之高谊共钦;白水旌心,管鲍之芳尘宜步。停云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谨序。”
接着以肖正德始,一一写下每人的姓名字号,生辰八字诸项。
众位一看,辞藻华丽,对仗恭正,免不了在旁又是一番吹捧。赵瑾起初不免有些惭愧,心说这种东西不过是套路,好比习武的花拳绣腿,莫非他们一点也看不出来?然而如此恭维,毕竟受用,赵瑾本想谦虚两句,可最后终究没说出来。
“都说曹植七步成诗,我看五弟一息百字绰绰有余,当真不肯遑让曹子建……”
“五弟才十六不到,当年曹子建做七步诗都多大了?”
赵瑾晓得他的这班新交的弟兄也就最多知道个曹子建了,这还算肖正德最有学问,加之人家又是大哥,于是便把草就的兰谱,恭恭敬敬地呈给了他。
“还请大哥斧正!”
肖正德心说就凭你这文字功底,就算不是卧龙凤雏,日后在我麾下充个长史,混个舍人,应该没有问题。不仅喜上眉梢,干脆摇头晃脑吟诵了一遍。
一字没改,赵瑾于是重新用恭楷誊写了五份,最后都让哥几个摁上了手印。
这一折腾,已交酉时,外面已然不见了太阳,仆人也来说筵席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