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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到后来,甄融才意识到他已经犯下了大不敬的罪行:居然把肖瓒的脑袋抱在怀里,一直不停地抚摸,也许当时他只想着尽可能给人一点安慰了。尽管面前这位实际上是自己捕获并圈养的猎物,可名义上总是主子不是?
实际上,当丁明和肖正德把盼儿进宫的事告诉他,明显在担心会不会重演吕不韦与赵妃瞒天过海诞下嬴政的闹剧,他就想替人辩解两句。尽管肖瓒不在跟前,辩得再多,对自己也只有坏处而不会有一点好处,但也差点忍不住。
肖瓒与盼儿之间的关系,别人可能还有点不清楚,他却想不知道也不可能。几乎可说,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就因为他是太监,人家几乎不避讳。
且不说自己所了解的肖瓒跟史籍里记载的吕不韦完全是两类人,就凭盼儿在其心中的地位,只怕肖瓒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去动那种脑子,这点把握他还有。
且不说自己跟这位不幸的皇子相处已有八年,就凭那种同情,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什么叫剜去心头之肉,现在的肖瓒就是,他不可能没一点同情。
盼儿的入宫,不可能是肖瓒的主动,只是他已经拦不住了。
甄融自认不是畜生,尽管立志复辟旧朝,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被人设计成攻击乃父的一个工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还能没一点恻隐之心?
而且他也猜透了肖瓒与盼儿的真实关系,更深知究竟是谁在用谎言迷惑他们,才使两人不敢名正言顺地结合,既欲罢不能,又自责自罪,惶惶不可终日。
盼儿的真实身份,除了故门主,不仅他清楚,他兄弟也该清楚,可能摩门的老人中还有知道。而最该清楚的人却还蒙在鼓里,至少他现在还觉得是这样。
看现在摩门的情势,这个秘密早晚要被揭露。只是谁来揭露?什么时候揭露?先对谁揭露?他也在担心,若不是自己先揭露,会不会给他带来不测?
更令人纠结的是现在盼儿就在自己视野所及的范围之内,盼儿若是个荡妇淫娃,随遇而安,人尽可夫,那自然是他的运气。若再出手,只能吃力不讨好。
盼儿若是个跟寿阳公主一样的贞女烈妇,那就糟糕透了,自己想回避都已经来不及了,耳闻目睹了整个过程,作为摩门的长老,他还能见死不救吗?
如果猜得不错,现在的摩门门主就是盼儿的生母,他该怎么办?
不说肖瓒会伤心得哭,就他自己心里也纠结得该哭了: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记得二十年前,城破国亡之时,他负责把废帝悄悄地运出建康城,一路东驰,先是小船几只,到了海陵,又换大船,一直逃到了东海之外的一个荒岛上。
这个岛,后来就成了传说中的观音岛或者修罗岛。
那时候岛上有几千人,两三支习流军的编额,直到他们的抵达,这些人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亡国之民了,有家不能回。虽还肖姓统治,但已改肖齐为肖嘉了。
只是岛上不能长久养活几千人,于是故岛主便建立了一个名叫摩门的帮会,岛上所有的人都自动成了门徒,再按中土南北地域分组,建立各地分舵,然后分期分批潜回中土,蛰伏下来,就等专人前往联络,最终约期造反。
他们兄弟也有分工,甄汇留在岛上,总管岛主以下一应事务。而他甄融则也潜归中土,负责各地分舵的联络调度。一人之下,数千之上,分管内外。
当他刚把各地分舵安置停当,又领到了一项临时的使命,护送已经嫁为人妇的废妃回岛,而对外放言则是她已不甘屈辱,投缳自尽——那时他才知道肖衍也想将潘妃收入后宫,但因众将反对,只好指配给麾下的一名功臣。
开始给他的任务是护送一名襁褓婴孩,目的地是建康台城皇宫里的玉寿宫,可到出发之时,岛主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孩子由她亲自处置,而鉴于他有护送废帝的经验,应该是老马识途,轻车熟路,干脆负责护送废妃回岛。
当时的废妃已经有点神智迷乱,也不知是由于产后的虚弱,还是周车的劳顿,反正一天到晚呓语连连,就是哭哭啼啼。故而在通过沿途关卡的时候,不得不将她的大穴封住。也许从那时起她就已经装疯卖傻,开始有意保护自己。看她现在的表现,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只可惜再也无从稽考了,更不可能当面求证了。反正她不停叨叨的都是孩子,好像只知道是胎死腹中。
至少那些紧随着她的宫娥太监也都这么说,反正死孩子一剪脐带就扔净桶里了。可他确实知道在另外一个地方恰好有个襁褓,他原本的使命就是秘密护送婴儿入宫。
那该是他第一次见到盼儿,如果不是后来被派往玉寿宫辅佐肖瓒,也许他已经忘了那个婴孩。到了玉寿宫之后,他注意到了身份特殊的盼儿姑娘,说她是主子,却不在牒册,说她是奴仆,却又处处高人一等。她跟肖瓒兄妹相称,关系却又极尽暧昧。如此蹊跷,兼之年岁暗合,他还能再懵懂吗?
他也能断定那个婴孩不是龙种,毕竟他送废帝肖宝卷上岛已经一年有余,换句话说,废帝废妃分别早有十月之多。混入玉寿宫后,他又听说今上曾有将潘妃纳入后宫之议,只是部下谏阻未成。他又计算了潘妃被贬出宫的时间,心想:除非肖衍有打野食的癖好,否则这盼儿也不可能是他的种子。
唯一不能解释的是,南国皇帝肖衍应该知道盼儿在宫中的存在,至少他不知道,大内总管汪溥他们也不可能一无所知,总算有违宫规,却又一直容忍了。
令人不解的是,肖衍以下,为什么能容下盼儿?
不管怎么说,至少盼儿的生母可以确定,盼儿该是废妃那个所谓胎死腹中的孩子。盼儿的父亲该是谁,只有问她的母亲了,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最坏的可能都已经发生了。再说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也根本不该他过问。
关键是盼儿母亲,装疯卖傻二十年,没想再见到她,都已是他们的门主了。
当然,他们兄弟的拥戴之功也不是不可磨灭,那是枝节,不说也罢。
盼儿的身份,他在晋阳已与乃弟甄汇私下里说过,只是当时盼儿并不在北国,而是扶柩回南,去了建康,也就作为肖瓒这边的情况,泛泛一提而已。
本来肖瓒找个理由把她支回南国,就是不愿让她落入姬景的魔爪。他最清楚盼儿之于肖瓒的份量,不管什么事,只要把它们跟盼儿搁到一起让他选择,那结果根本不用多猜。昨晚一定是一场难以名状的生离死别,真不知他是怎么挺过来?
莫非真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逼他答应?还是不得不忍让,也正是他急于要见自己的原因?
盼儿如果真能体谅肖瓒的良苦用心,留在南国不再回来,事情自然就会变得简单,只剩一个肖瓒,他只会对人眼下的处境略表同情。可现在突然又来了个门主的私生女——盼儿不仅自说自话回来了,而且还冒冒失失地卷进了漩涡之中,而且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一副千钧重担,想躲也不成。
尽管远在亶洲的门主此时此刻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仍然在世,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再说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这秘密,这连自己也枚把握。
若再反过来还要顾及到肖瓒在盼儿心中的地位,那他就必须通盘考虑了,全面兼顾了,不说做到万无一失,至少也要让人家母女都觉得他处置得当才行。
“殿下,莫急,俗俚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您有什么想法只管对老奴说……”他才意识到老抱着对方的脑袋是失礼,赶紧放手。
“奴婢有罪,不该冒渎殿下……”说着,习惯成自然,又趴到了地上。
肖瓒这会儿哪还容得了他磕头,连忙扶住了:“是某情不自禁,怪不得甄老师……”
甄融本不打算硬拗,便就跽坐起来:“……奴婢全凭殿下吩咐……”
肖瓒长叹一声,幽幽地说:“……只怕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哪……”
“莫非是?”甄融本就不敢想象他俩究竟是分开,一听此言,当然更有点阢陧。这会儿他的全副心思是想着盼儿不要出事,只要她不出大事什么都好说。
“……据麻杰说,盼妹昨夜哭闹一宿,皇上都没进她的寝宫……”
甄融本是太监出身,这一说还能不懂?“没再说别的吧?”
“……某也怕盼儿乱来……”
甄融想了一下,才说:“不过,盼儿要是顾虑着殿下,应该不会乱来……”
“你这么一说,某倒是宽心了点……”肖瓒说着,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着盼妹如此为某受苦受难,真让人心灰意冷,若是能换得她平安回来……”
“殿下,奴婢想问您一句不当问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肖瓒本就矛盾,只恨自己想不到好办法。一方面他希望盼儿能伺候好新皇,以便自己能在北国站稳脚跟。另一方面又觉得不能太自私,宁可放弃自己的未来,哪怕两个人立马死在一起也心甘。甄融如是问,自然就标明他有想法,肖瓒还能不企盼?
“好吧,殿下,奴婢想问的是,您可知道盼儿小姐的生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