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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立一来,盼儿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上次二哥赴任,不也是绕道去了次灵山?
二哥的性格本来虽然有点内向孤傲,但也沉稳有致,这也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在她眼里,那也正是他最称羡的部分,配上他对自己的那一颗心,便臻完美。她把他称之为冷面暖心,不为人知的的温泉,涌动在冰面之下。
只是上过了灵山之后,他就开始变了。最讨厌的就是那个什么滴血认亲,简直就是一次次地把二哥往火坑里推。倘若不是那些,只怕二哥跟南嘉朝廷的关系还不至于这么水火不容,说不定贵妃娘娘也就不会这么死于非命。
最可恨的是二哥的脾气变了,变得乖张暴戾,易怒易爆,越来越不近情理,似乎整个人就困在悬崖边上,无助无望,随时都会疯狂崩溃,坠入深渊。
贵立这次又是来自灵山,真不知他的到来又会预示着什么?
回想起来,盼儿还是跟贵立在建康郭家山分的手。
那日她和贵立还有两个道童一起到了郭家山陵园,不敢贸然直闯,便在山外一个小村里落脚,等待时机。就在准备行动的那晚,本想麻翻了房东夫妇,悄悄夜出挖墓,不料却被暗中监视的大内高手先把他们自己给麻翻了。
盼儿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玉寿官的罗帐里了,一切就像做了一个噩梦。记得当时还问过贵立的下落,秋儿只说不知道,现在看来人家也算没为难他们。
只是让人不免有一点奇怪,不管是掘谁的墓,盗挖皇家陵园,总是逆天大罪,皇上可以看在贵妃娘娘的面上宽恕她盼儿,可是贵立他们,至少也该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来还曾为他们担心呢,然而现在看来,他们似乎也没经历什么刑牢之灾,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贵妃娘娘也能去为他们求情?——真想立刻去问贵立,可惜人家刚到,而二哥似有更急的事找他。
盼儿强捺着一肚皮疑虑,只好等到贵立有空的时候再问。
还有两天贵妃娘娘就要断七了,她的棺盖还没有封钉,更没有入土的打算。盼儿不懂,也不感兴趣,只是老老实实做她的孝女,人家说怎么她就照着做。
作为灵山的吊唁专使,贵立来得还算及时,秋儿说也许王爷就是等他来商量后事。在灵堂行过大礼后,二哥便和他离开了,该到作签押房的帐篷中茶叙。
灵堂里只剩下秋儿和王妃,还有那个襁褓中的小王子。小王子已经睡了,抱在王妃的陪嫁丫鬟的手里。王妃也似乎也有点困,跽着的身子不再那么直了。
帐篷搭成的灵堂,里面十分安静,外面些微有些风吹,然而都被篷布遮挡了,刚才化过纸钱冥宝的鼎釜里不时飘起几点火星,像是在回应外面的风。
要不是这次遇着贵妃娘娘的大丧,盼儿真不知道这白事还有这么多的讲究。真是因为这样,她也明显感到了王妃的敌意。原本她一直以为王妃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反而有时候自己觉得对人家有点抱愧。现在看来错了,一切还是因为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不在了,人家现在也就不必那么顾忌了。
最明显的就是分发丧服,盼儿不懂,人家给什么她就穿什么,倒是二哥看出了端倪。
原来丧服看似简单,差不多的斧斩斧砍,差不多的不缝不纫,却还有特别多的讲究。秋儿私下告诉她,二哥实际上是在为她争一个名分,一个地位。
懂的人都知道,按照规制,跟亡者的关系,由亲至疏,应该依次分为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五种,也就是惯常所说的五服,丧礼中就这不能乱。哪怕是在最普通的黎民百姓家里,一旦弄错了这种秩序,也会大吵大闹。
在二哥心目中,她就跟自己一样,是娘娘最亲的人,当服斩衰。而按照王妃的吩咐,只准备了三套斩衰丧服,一套当然是肖综,一套则是贵妃娘娘的独孙——小王子,还有一套就是贵妃娘娘的儿媳——也就是王妃她自己了。
给盼儿准备的丧服是第二等,名叫齐衰。这齐衰与斩衰在盼儿看来区别还真不大,都是用斧子砍出来的麻片,用麻绳往身上一系一绾即成。两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斩好的麻片锁了边,而斩衰的那种麻布,几乎不加一点修饰,斩成啥样就啥样,连边也不锁,故意给人一种最邋遢的样子。
盼儿和秋儿都分到了齐衰,秋儿是自己去争的,作为贵妃娘娘的贴身丫头,她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决不肯跟一般下人混为一谈,所以做丧服时她就盯着。
盼儿一则根本不懂,二来心思也确实不在这上,第三就算知道个中差别,也不会有心去争。等到丧服上身,二哥一看就恼了,当即便把王妃骂一通。
二哥的意思,自然是论跟娘娘的关系,须先他跟盼儿才能轮到其他的人,那气势似乎恨不能立马写休书。后来还是盼儿自己跪了下来,肖综才收声。
秋儿慌忙打圆场,说是自己的疏忽,又让甄融把盼儿丧服上锁好的边统统斩掉。
盼儿懵懂,后来秋儿趁着王妃不在灵堂的时候说了其中的意蕴,盼儿真不想听,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争什么名分,她跟二哥的关系,从来就没打算建立在别人的认可上。即便那次娘娘撵她走,她也只是为了不让二哥为难才委屈自己。
自从设下灵堂之后,二哥跟她天天跪在这里,实在跪累了,就跽坐片刻,除了大小解手,她几乎都没起来过,秋儿也曾告诉她,王妃的陪嫁丫头都在背后弄舌头,说人是成心在跟王妃赌气,还不就是想跟王妃争一个名分?
盼儿自然不想理会,说实在的她在心里还有点埋怨秋儿话多,嘴生在人家的脸上,人家想怎么说是人家的事情,要怕人家说,她早就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了。再说她根本不可能跟人一般见识,只要二哥不撵她走,于愿足矣。
“已经这么多天了,要不要你去躺一会儿,哪怕直直腰也好……”
秋儿的声音,她就跪在盼儿的侧后一点。跪得久了,她总会这么提醒一声。
能不能给贵妃娘娘守灵,居然也要讲究一个资格,而且跪在灵堂内与灵堂外,也有一个讲究。孝子孝女,贤媳贤孙,以及一些有身份的人才能跪在灵前,而一般下人若是想来表孝心,最多只能在门口一跪,也就是帐篷外。
贵妃娘娘一走,秋儿的身份就不免有点尴尬了。她既然不愿混迹于下人堆里,可是身份也毕竟差点,就像无根的浮萍,不知该附着谁了。好在她很快想出了辙,跟着盼儿。冲着盼儿必须有人贴身照顾,估计谁也不敢再有闲话。
盼儿哪里省得人家这等心思,只是觉得自己身后有个人跟着也好。本来灵前跪两溜,一溜是肖综,王妃,还有襁褓之中的世子。对面一溜如果没有秋儿整天陪着,盼儿独自一个,不免显得影只孤单,所以盼儿还是很感激。
“我没事,要不尚宫嬷嬷您去歇着?”
秋儿现在几乎成了盼儿的礼制仪轨师父,她告诉盼儿,未出阁的孝女守灵,就跟孝子一样,也须三年,只要还没大殓入土,还得天天在这灵前跪守。
盼儿就下了决心,一定坚持跪守,权当对这么多年娘娘的养育之恩一个回报吧。
只是秋儿也有点奇怪,按理早该大殓了,这天气还很热,尸身容易腐烂,时间一长,灵堂内外都会闻到异味。即便是在冬天,挑一个吉期,一般五朝七朝就会入土,也不知王爷是怎么想的,难道是在等娘娘的娘家来人吗?
现在贵立来了,应该算是娘家人了吧?想想吴老道夫妇他们也不可能来,一则这里毕竟已经算是去国投敌了,即便是娘家人也得避避嫌吧?灵山终究还在南嘉境内,不得不忍痛割爱。二来老不送少,按照常规他们也可以不来。
王妃他们一到晚上就会回自己的帐篷歇着,所以秋儿常会在夜里跟盼儿叨叨解闷。
盼儿不会像秋儿那样总是琢磨个不停,不过也担心娘娘的遗体会不会腐烂得太狠了点,但也不敢去问二哥,她想二哥之所以这么耽搁一定会有他的理由。
“老奴没事,只是怕姑娘累着了,毕竟半个月了……”
“不过我也要动动了……”
这意思自然要去解手,今儿早上多喝了半碗粥,现在小腹已有点微微发胀。
“那老奴扶着你……”
自家的帐篷里有净桶,秋儿扶着盼儿起身。这这长的时间跪下来,盼儿几乎都不会走路了,尤其是一起身头会突然发晕,所以每次起身,主仆两个总是相扶而行。
然而等到她们回来,却发现灵堂的幕门都被放下来了,甄融正拦在幕门口。
“怎么啦?甄公公?”
盼儿看到本来在帐篷门口候命的太监宫女都被赶到老远,不免诧异。
“盼儿小姐回来了,王爷正吩咐老奴去叫您呢……”说着,甄融让开了身子。
“还请秋儿嬷嬷留步,王爷只吩咐让盼儿小姐一个人进去……”
“怎么啦?”秋儿有点不满,但还是退后了去。
盼儿进去一看,有点愣了。
只见贵妃娘娘的棺椁大盖已经被揭下,整个灵堂里只剩下两个人:肖综和贵立。
“盼妹,来来,正好你也来试试……”肖综看到她进来,连忙招手。
盼儿过去一看,贵妃娘娘的一只手裸露着,肘腕之间居然有一段连皮肉也被划开了,没有一点血色,相反白腻腻的,好像供坛上的一段巨烛被切开,只是中间不是那种细细的棉麻烛芯,而是一段白骨,白骨上倒是已经有了一滴红色。盼儿看到二哥正捏住自己的一根手指,那指尖还残留着血迹。
这难道就是二哥朝思夜想的滴血认亲吗?盼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同时又很快有了新的疑问。二哥跟娘娘之间的血缘关系还用质疑吗?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盼妹,不瞒你说……”肖综看出盼儿的疑惑,僵硬地一笑:“这就是外公潜心研究的滴血认亲,只是二哥想亲眼见证一下,想让你也过来验证一下……”
肖综的话她听得明白,可心里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就照着二哥的指示伸出手去,接过他递来的匕首也将自己的指尖割破了。
肖综捧着她的手,让她的血滴在娘娘的白骨上。结果那几滴血珠就像露水滴在草叶上一样,很快就滚到了一边,滴落在棺中,很快被那些寿衣洇没。
肖综似乎还对结果不满意,他松开了自己原来捂着的手指,又挤出几滴血珠,也滴到那段白骨上,可结果跟盼儿的一样,也是很快滚开,很快洇没。
“你看,结果都一样,是不是哪儿出错了?贵立真人?”
“应该没错,师父就是这么教我们的……”
“那这不是说,我甚至不是我娘的亲生骨肉?岂不跟盼妹一样?”
“莫急,殿下,让贫道想想……”贵立做出一副竭力思索的样子,沉吟一刻才说:“……会不会跟男女有关?好像听师父说过,父子,要么母女最为灵光……”
“父子?母女?”
肖综愈发狐疑,看看盼儿,又望望贵立,脸上的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纠结。
盼儿一直处在错愕之中,总觉得这样做,未免是对贵妃娘娘的一种亵渎,可是二哥那种一意孤行的的样子,她又不敢有半点违拗,内心真是矛盾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