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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似微。
行过一阵又一阵人流夹杂之处，许是因远离了最为盛繁的地带，一路中的人影，渐渐，开始变得稀少。
只是像武舜城这种城池，人流再怎么少，也难形成真正的安静。无论如何，依旧处处见人。
本来，若是放在多年前，由于有东舜国的存在，武舜城时时刻刻都要提防其突袭，所以城中鲜少百姓，均都是身着甲胄的兵将，居于备战。
但经过时间的流逝，北承国出乎全天下人的意料，竟主动与东舜国求和，更是将这偌大的武舜城的管辖权力，分离一半交予东舜国。这相当于是白得的地域，同样不太愿意一直持续战争的东舜国，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也是因此，武舜城迎来从未有过的盛况。
武舜城中，有北国人，亦然有舜国人。虽说城中的兵将以万计数，颇具战争之威，可是其间却由北国与舜国互自抗衡，反而使得一种微妙的平衡之感产生，令战争难起，和平自浮。
且有如此之多的兵将居于城中，城中百姓自是觉得安全，外敌难侵。久而久之，城渐荣盛。
所谓人满为患，
如今的武舜城，便是无处不见人影。
烛火明灯的照耀下，两道身影并行于城中大道。李清依然默然不语，心中却尤感城大难料。
纵使已经稳稳当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竟还是没有来至武舜城的另一头。以李清的目力，也只能透过斑驳人影，勉强，模模糊糊地看到远处的城墙。
那里，是出城的路。
那里，出城即可真正去到东舜国的地域。
忽地，两条半个时辰中，一路上不知见过多少遍，从大道两侧延伸出现。
李清顿住脚步，遥望着右侧方向，“此处应当就是方才我们询问时，得知的东舜国将军府的方向……前去不远，兴许就能看到。”
“嗯。”罗歆应了一声，随之停下身子。她面无表情，目光若似汇聚成线，笔直进入此路。
路中，两侧是敞门大开的店铺，红红烛灯高挂，随处可见。时而有人缓慢行过，含着笑意，注目观察。这些人中不乏有些家财之辈，瞧见有趣好玩的物什，当即便会提身进入店铺，消失在街道中。
由于建造武舜城的初衷含有防范战争之意，是以其间虽大，但构造很是简单。
一入城门，便是武舜城的主街道，最为繁华。其后顺着主街道行走，就能看到两侧简简单单延伸出来的道路，较为闲散。
整个武舜城，
则恰是由一道主街，和无数条这样模样相仿的小路所构成的。
李清此刻正站定于一条道路的入口，其身旁的罗歆亦然。二人均都神色漠然，眸中闪闪，似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那将军府的存在。
“阿清，我认真说，此计疏漏很大，甚至，都算不上是计，而是一种莽撞的行为。你还是一定要去么？”罗歆仿佛注目着遥遥的将军府，忽然开口。
“会去。假若我不去都很危险，那你孤身一人前去，岂不是有去无回？”李清点头，同样是认认真真地道。
“你可不要忘了，你还要南下去找你弟弟的。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而你若是死了，恐怕，也再无机会动身南下了。”
“是真重要，但眼前事，眼下果。若是此间未了，违心离去，将来，恐怕我会更为遗憾。”李清的目光幽然，迟疑了片刻，才缓缓道。谈话间，他的脑海中已渐渐浮现出一个面孔，那张面孔很年轻。
比他还要年轻。
与他，更是无比相像。
李清阖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至于我弟弟……实话说，我此刻巴不得生出一对翅膀，扑腾直飞往南。然而我心知这是不可能的，我没有翅膀，更知道，如此一时半会，我很难觅至南下。”
“那，也得及时动身不是么？”
“是，但……也不差这会儿。”李清蓦然低低一笑，黝黑的眸子里，似存乎着一抹深沉的黯淡。
“不瞒你，原本在北城时，我真的下定了决心，无论何事，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要一直南下，一直南下，直到找到我弟弟。但后来我发现，这世间，其实有很多事情，并非是我能做得主的。
“不久前，光是遇上穆姑娘，听其言，我便不能袖手旁观。
“再往后，就是被那隐杀队给截击，险些丧命。说来好笑，一片小小的林子，就轻松让我迷了路，亏我还妄想一路直行往南……我甚至连路都认不清。
“且，若没有你的存在，我早已死在熊妖的手上，死在黑衣杀手的剑下。
“碰见允兮归时，仅仅是自保，我更是根本做不到……若不是假造紫元宗的身份，我此刻只怕已经化作了允兮归银剑下的亡魂。
“越走，我越觉得，凭我如今的力量，孤身南下，只是一番妄想。
“如今想想，我的想法，许多时候，都很天真。假如，拦住我去路的是允兮归，以我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他，反倒，要借助旁人的名声来苟活得一条性命……我的想法、我的实力、我的念头，乃至我的枪，其实，都是一派虚无。这样一个弱小的人，谈何应敌，谈何南下，谈何，存活于世间？
“你知道么？我有时候真的会认为自己天真得可笑，甚至与山林间的疲弱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我，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渺小。”李清缓缓睁开了双眼，眸子里尽是一片平淡，隐隐间，似有一股子疲惫透出。他低头，望着自己那轻轻握住了的右拳，面上是几许说不清的情绪。
复杂的情绪。
却又好像，根本就没有表情。
只是平淡。
少女的一句话，似蓦然间勾动了李清的心思，令原本沉默的他的话语，一番一番被引出，空洞而又充满无奈。
或许，还有一种更深的自哀。
这时候，罗歆彻底怔住了。
对方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语，仿佛轻风一样卷进了其耳。她呆呆地盯着少年的脸，恍恍惚惚间，似看到了少年背上那重重的担子。
那担子的重量，远远超出罗歆的预计。
有如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