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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月落朝复夕,如此过了七日,景凉还是这副老样子。眼看三月之期将至,泊欢实在没有办法,思来想去良久,决定还是先启程带他回京城,路上再慢慢想办法。
对于她的想法,老神医表示不太赞同:“你这样带他回去,与没有带他来过何异?”
说话间,坐在身边的景凉又往她嘴里喂了一块桃花酥。她咽下桃花酥,伸手扒开粘皮缠一样的男人,一脸正色地看着老神医:“可是我们实在没时间了。三个月之期将至,我若连人都带不回去,那朝廷的场面就更加无法控制了。”
老神医捋着所剩无几的须发,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哈巴狗儿一样粘人的景凉:“可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与废人无异,你就算把他带回去,也无济于事。”
泊欢有些头疼地睨了他一眼,老神医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几个转,了然地笑了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要自讨苦吃,为了些莫须有的权势地位,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
依老夫看,摄政王殿下如今如此享受这样平淡静谧的岁月,你又何必非要打碎他的梦?回到朝廷未必是他心中所想,而你也非那贪图富贵荣华之辈,所以就此留在这里又何妨?
你们现今这样的如胶似漆,那是多少夫妻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不如就留在这里,留在他的美梦里,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泊欢有些痛苦地闭上眼。
亲手将他送回牢笼,她又于心何忍?他们之间最求不得如此的一刻安宁,如今她却要将此亲手打碎。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注定是要回去的,屠门之辱的恶气她永远都咽不下。韩辅国一日不倒,她一日寝食难安。
景凉对这些却一概不知,兀自吃完碗中剩下的几块桃花酥,抹抹嘴巴打了个饱嗝,偏头四处望了望,看见四野中孤风渐起,浓雾阵阵。
他有些不舒服地皱起眉头,转头同她耳语:“阿黛,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古怪,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住罢,天大地大,何处不为家,可隐居的地方多得是,我们不必非要赖在这里。”
泊欢转过头,看他俊朗深邃的眉目在雾气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半晌,她朝他点了点头:“听你的,我们这就走。我留在这里打点收拾一下行李,我给你本图谱,你且去半山腰找点草药带走。多采些,采好了就在山下等我,我们在山麓会合。”
前脚才打发景凉下了山,后脚山峰另一边,就有一队浩浩荡荡的禁军涌了上来。
他们找到小草屋的门前,将泊欢团团围住:“敢问泊欢姑娘,摄政王殿下的病治疗得如何了?现下时候已经不早了,臣等奉太后之命,务必在三月内将您与摄政王殿下平安带回宫中。若再不启程,时间就来不及了。”
泊欢看了一眼身边神态从容的老神医:“摄政王殿下的病还未治好。”
众人的视线顿时聚集在了老神医身上,后者捋捋白须,面目和蔼地看着众人,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恕老夫才疏学浅,摄政王殿下的病,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禁军有些为难地蹙起眉:“这……这该如何是好?”
泊欢思索片刻:“山上房屋稀少,不够容纳这么多人居住。这样罢,你们且回山下等候,酉时三刻之前,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禁军们得令下了山,人烟散去,小山涧里重归平静。
秋蝉低鸣,秋风萧索。泊欢在这间生活了小半个月的草房前来回转了几圈,然后朝老神医笑了笑:“您这小屋实属破旧,正好现在来了这么多身强力壮的苦力,要不让他们给您重新修一间结实的屋子?”
老神医拂袖轻笑:“没有那个必要。人生七十古来稀,我最多也不过这两年的寿命了。说不准是哪一天,夜半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我身后无人替我料理后事,有这间小草屋在最好不过。哪日遇上稍大的风,一吹便垮塌了,落在身上似草席遮身,也算俭葬。”
一想到此番分别后,也许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个和蔼又顽皮的老人家了,她的心头无名涌上一股酸涩:“您别这样讲,您行医施善多年,上苍定会多眷顾您的,长命百岁定是不成问题。”
老神医笑而不语,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回屋。
她轻叹一声,回内屋开始收拾行装。老神医倚在门扉上捣着草药,偶尔瞥她一眼,仍是不放弃地劝诫:“姑娘,这一步踏出去,你们可就没有机会再过如此安生的日子了。倘若你还知要善待自己,就同他走罢。人世间千山万水,你们总会找到一方净土。”
她抿唇没有说话,收拾好行装起身与他道别。
垂下头朝他行礼的瞬间,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您说的是,人生中很多的苦恼,原本都是自讨苦吃。红尘纷乱嘈杂,我看得清,却参不透。”
老神医摇摇头:“或许是你不想参透。”
她转过了身:“是,我的确不想参透。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这人生八苦,我总要一一尝遍,不然这一遭红尘渡得……该多无趣啊。”
泊欢背着包袱一路走到山麓,打眼就瞧见了倚在树下的景凉。
夕阳的余晖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芒,他牵着马站在凉风中,背影潇洒落拓,仿若一个随时将要仗剑天涯的侠士。
只要她再上前几步,踏上他的马,一骑绝尘,从此余生什么喧嚣都不会追上他们了。
他说过的,他替她描眉梳妆,为她抚琴作画,陪她走遍千山万水,还会再与她生上几个可爱伶俐的小娃娃……
自从十年前她闯进他的营帐,抬起头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在描绘着这样一幅画面。
如今只要再往前一步,这样的幸福就唾手可得了。
此生何求。
感受到胸膛中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她屏住呼吸,一步步走向他。
正在此时,身后有人唤住了她:“泊欢姑娘。”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飞扬散去的浓雾后,发现有一仗人马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她。
为首的禁军一步步逼近她,鹰眼中带着审视:“敢问泊欢姑娘的答案是什么?”
她似笑非笑地轻叹一声,终于彻底死心,静静地合上了眼:“现下也没什么好法子了,只好先带殿下回去。”
禁军点点头:“那便请罢。”
泊欢同禁军慢慢走近景凉。
彼时他正倚在树旁为她编着花环,最后一个草结打好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含笑转过身,伸手想为她戴上花环,却被她一把推开。
干净的花环砸进泥土里染上了灰尘,她却视若罔顾地一脚踩了上去,并挥手命令着身后的禁军上前将他拿下。
手腕被猝不及防地扼住,他没有防备地被压制在了树干上。他无措地看了一眼被践踏了的花环,无法聚焦的目光虚无地扫过周遭纷乱的人群,结果什么都没能捕捉到。
他陷在如真似假的梦里,除了泊欢谁都看不真切。他无助地看着模模糊糊的众人,最终将视线落回泊欢身上,目光中染上一层凄然:“阿黛,你这是什么意思?”
泊欢抿唇冷冷一笑:“不管这些话您能否听得懂……如今您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您并非草原来的世子,而是大昭国的摄政王,手掌朔漠十万兵权,辅佐新帝风光无两,这才是您。殿下,闲云野鹤的潇洒梦,是时候该醒了,您也该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了。”
这一番话听进耳中,脑海里突然有无数的声音炸开糅杂在一起,使他头疼不已。
他咬紧牙关,眉目可渐渐变得狰狞:“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泊欢莞尔一笑:“您不需要懂,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说着,命人将景凉押送上马车,一路朝着京城进发。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第二日傍晚,众人选择在城中的一家驿站歇了脚,顺便换了几匹脚力过硬的新马。
众人在驿站中用膳过夜。晚膳时,泊欢坐在景凉身边为他布菜,他却一眼都不看她,赌气将餐盘推得很远。
自从那日被绑上马车,景凉就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禁军看着景凉的模样,在泊欢的身旁低声道:“其实太后娘娘还留了后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泊欢心头一惊,夹菜的手一顿,她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看向那人。
那禁军微微一笑:“太后曾经吩咐过,倘若琼山之旅归来,摄政王的病还无甚好转,就要用上最后的法子了。”
泊欢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难以抑制地颤抖:“什么法子?”
那禁军冷冷看她:“这你不必知道。你只要守口如瓶,做好自己的该做的一切,我们不会为难你。”
说完转头吩咐身边的兄弟们:“时间不多了,今晚我们就动手罢。”
大家得令起身散去,泊欢看着身边还在赌气的景凉,心中的忧虑渐渐攀升。
她不知道接下来他会面临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若如此下去,此生他心中之宏图将再无施展的可能。
他顶着摄政王的身份偷天换日,费尽一切所得来的一切,将尽数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