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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提心吊胆,吃完饭泊欢赶紧将景凉哄进了房歇息,自己独身到走廊里徘徊,小心地观察着禁军房中的一举一动。
禁军们的那一间大通铺房门紧闭,除了有微弱的灯火在跳动,还不时亮起一些不同寻常的光芒。
若隐若现的、淡紫色的火苗,在房门上纸窗的剪影里低低高高地窜动着。
泊欢看着那微弱的火光凝眉思索了片刻,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大昭国素来盛行巫蛊之术,会不会太后想……
思量间,屋内隐约传出几句对话声:“这噬心蛊真能管用?”
另一人回他:“不晓得,不过太后说这蛊她以血供养了十年之久,想必功效自然会比一般蛊虫要深厚得很。”
泊欢赶紧捂住嘴巴,蹲在门栓下一声也没敢出。
噬心蛊,顾名思义会蚕食掉人的心智,使被下蛊之人最终沦为控蛊者的影子爪牙,听从控蛊者的一切吩咐安排,没有任何独自思考的能力。
噬心蛊是多年来苗疆进贡大昭的最珍贵的一个蛊种,五十年能产出一只已属不易。太后私下供养着噬心蛊多年,怕是早有预谋。
可其实这话说来倒是冤枉了太后,她原本是真没打算动这个心思的。
怎么说唐尧当年养在宫中时,她也曾将人视若亲弟多加照拂,她还是希望能看他康健起来,好与自己联手一起拔掉韩辅国在朝中所有的势力。
并且最重要的是,她更想能套出他手里的兵符所在,并统揽过一切的兵权。
可一旦下了蛊,唐尧便没了意识,那朔漠的十万兵权就仿佛被人放逐了一般,再无人能调遣得动。
太后也不想如此,奈何如今唐尧始终是这副样子,她也只好如此。
随后屋内又有人低声问:“原本打算今夜就动手的,陆虎,你快去催催看,那位请来的巫师人到哪了?没有他在,咱们几个也无法成事。”
被点名的禁军粗声粗气地回道:“回队长,派出去的兄弟回信说,明日就能抵达与咱们会合。”
过于响亮的声音震得窃窃私语的众人耳根一颤,也把泊欢吓得浑身一个激灵。随后里面爆出一阵打骂嬉笑声,嘈杂过后,低语声有渐渐响起。
这次的声音比前几个更小,泊欢听不真切,摒着呼吸往门上凑了凑,正在此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拉开了。
她就着贴在门上的动作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头上传来一声冷笑:“泊欢姑娘,听人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她忍着惶恐抬起头,有些尴尬地朝那人笑了笑。
适时原本在屋内的禁军也三三两两地往门边围了过来,为首的男人冷漠地盯着她,慢慢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剑身的寒芒贴着她的眼睛划过,她有些颤抖地闭起眼,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地攥住他的裤腿:“诸位放心,我绝对没有异心。我与太后娘娘及诸位,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可能会破坏你们的计划。”
那男人不吃这一套:“泊欢姑娘怕是过分高看了自己,你也配和太后娘娘绑在一处?”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原本打算留你到回京,但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就没什么留你的必要了。”
数十个身强力壮、精明能干的禁军团团围在这里,泊欢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半疯半傻的景凉在,强攻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她暗自咬紧牙关,抱住禁军的腿不放:“禁军大哥您手下留情,我还有办法。”
禁军高扬起剑的手顿在半空没动。
泊欢四处打量了一下,空旷的长廊上偶尔有客人路过,都朝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她低声请求:“咱们能不能先进屋再说,这样未免有些过于引人注目了。”
下一刻,她就被提起脖颈,像扔垃圾一样被丢进了屋内。
她趴在地上缓了一刻,一个骨碌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状似不经意地抬眼扫过屋内的陈设。
她瞥见在桌子的正中央上摆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鎏金香炉,炉内燃着簇簇紫色的炎苗,香炉旁边有一合起的楠木盒子,想来里面就装着太后细心供养的噬心蛊虫。
看过一圈后,她收回视线,笑嘻嘻地看着禁军首领:“诸位的话我也听到一二,这是太后的下下之策,但依我看现在的状况还没到做最坏打算的地步。”
那禁军微微抬起头,有些不耐地瞪了一眼,似乎是对她这番故作玄虚的官话感到十分不满。
泊欢不敢再卖关子,连忙补充道:“现在只要找到摄政王殿下的心结所在,打破他心中最后的业障束缚,他的病便可痊愈。先前我们一直找不到,如今我有了些头绪,只待明日实践一二。”
禁军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人没有开口,只是目光在不断地打量审视着她。
她又道:“大家总得给我个机会试试不是?万一就成了呢?这不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结果吗?再者说来,请来的巫师还没赶到,今晚也完不成这仪式,不如让我一试。”
她嘴上说得情真意切,又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似明天一切难题就能迎刃而解,可其实心中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那个人好生生的时候做事就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更遑论是如今这样半梦半醒的时候。
但眼下也只好能拖一刻是一刻了。
那人眯起眼审视她:“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招……”
她截断他的话,笑得莞尔:“那您到时候再杀我也不迟,原本我也不是您的对手。”
长剑收回,男人提着她的衣领将她丢出门外:“明天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房门再次被合上,泊欢瘫坐在长廊的地上,隔了好久才勉强站起身,慢慢移步回到房中。
回到房中甫一推门,就看到原本已经睡下的景凉此时正坐在窗边,静静地望着楼下人头攒动的夜市闹景。
听到开门声,他有些倦怠地合上眼:“为什么要抓我?那天你同我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曲黛,我想不通你到底要干什么。”
泊欢不知该如何同他说起,垂着头站在门口默默地卷着衣角:“我现在没法向你说清楚,但你要相信,无论如何我总是不会害你的。”
景凉转过身与她对视,她看了他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他讽刺一笑,转身不再看她,兀自回到床榻上拉下帷幔,掩住了内室的风光。
因为吵架的缘故,泊欢夜里没敢上榻,趴在桌子上艰难地捱了一夜,翌日清晨时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又猛地被人叫了起来赶路。
她昨夜受了风寒,脑子昏昏沉沉的,一连打个好几个喷嚏,头重脚轻地拖着行李走上了马车。
临上车前,昨夜欲斩她的那个禁军过来掺她,看着她的视线中充满杀意:“别忘了你昨夜说过的话,你只有这一天的机会了,好好把握。”
她头痛不已,心思愈发沉重,再加上马车还不住地颠簸,胃里也开始一阵翻江倒海。
忍了片刻,她实在挺不住,颤巍巍地扒着车门起身想要下车,却正赶上车轮无意硌到了小石子,车身一个颠簸,令她瞬间滚出了马车。
原本合眼靠在车壁上小憩的景凉闻声猛地坐起身,命令车夫道:“快停车!”
马车摇晃着停下,他一跃下马车去寻她。她原本就有呕意,又被马蹄踩了几脚,一偏头顿时呕出一口血水来。禁军不明所以,于慌乱之中拔剑了出鞘,高悬于她的额头。
他下马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幕,登时想也未想,伸手就抓住了剑尖,将其推得老远。
他小心翼翼将人抱进怀里,刹那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那个瞬间,他恍然想起了一些很多年前的时光碎片。
譬如那年曲家屠门之夜过后,他曾翻开昭国的史书,寻找有关那一夜的蛛丝马迹。
在史书的只言片语中,那个被大昭史册刻成叛国罪臣的曲家欲孽,最后死在了韩项的马下。
——景帝十七年,朔漠曲氏叛国,令屠之满门。次女黛为祸乱之首,烈火焚身,马蹄如铁,一剑穿肠,卒。
他没看到她最后一眼,甚至连她的尸骨都无从找寻,只能透过冰冷的字句间窥探她最后的模样。
何其惨烈。
所以他美梦深处最后的执念,原是想能替她挡下那夜的马蹄长剑,免她孤苦疼痛,免她烈火焚心。
眨眼之间,原本犹如雾里看花的世间忽而明亮起来,众口的窃窃声尽数传进耳中,世界的一角开始渐渐塌陷。他心中隐约感知到了什么,抵着她的额头低笑出声:“你说得对,阿黛,我的梦的确该醒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你放过自己,我也放过你。”
歪打正着破了他的心结,她攥着他的衣袖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她难耐地闭上眼不敢再看他一眼,他最后俯身吻了吻她的额角,紧接着倒头砸进了她的怀中,陷入了长久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