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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似血,云霞如罗,两人执手一步步登上崎岖不平的山路。
泊欢轻声问他:“你现在可有什么想要的?”
他手里提着满满的东西,觉得心也被撑得满满的了,笑着摇摇头:“有卿足矣。”
她却有些焦灼。
他这样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事事顺遂,这可让她该如何能看到他的心魔?
回到小草屋时,天色已晚。老神医正坐在小屋前编着草席,泊欢见到老神医朝他行礼问好,而身边的景凉却似没有见到人般,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屋走。
泊欢不满他的粗鲁无礼,拉着他的手将他往外拽:“无礼,见到长辈也不知道行礼问好?”
回屋的脚步顿住,景凉四下望了望,除了漫无边际的荒草什么都没看到。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泊欢:“说什么呢?哪有什么长辈?”
泊欢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转头与神医对视。老神医摸着下颚上的白须,了然地笑了笑:“现在他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意识会自觉地忽略掉身边一切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他看不见我是自然的。”
泊欢被弄得有些迷糊,景凉却什么也不理,强拖着她回了屋,封上门准备入睡。
再晚些时,趁景凉不注意,泊欢顺着门缝小心往外屋看,瞧见老神医正神态怡然地为自己搭着草席。
他们受着人家恩惠,还霸占着人家的房屋,想想都觉得过意不去。
泊欢熬着没敢睡实,准备等景凉睡下出去为老人家添些衣裳。结果到了后半夜,山里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秋雨淋湿整个草屋,零星的水气顺着草缝滴到屋内,她被雨丝浇醒,披衣爬起来到外屋为老神医搭了几件衣袍,接着撑伞出门去修缮房顶。
老神医觉浅,泊欢甫一出门,他便跟着披衣起了身。
他穿上蓑衣走出屋内,瞧见泊欢正提着挂在门前的那盏小油灯,趴在房顶小心翼翼地给房盖填草。
她偏头拿草时无意瞧见了老神医,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朝他笑了笑:“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屋罢,雨这么大,别给您淋病了。”
老神医仰头笑着感慨:“小姑娘你是个心善之人,最后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她垂下眼不经意地笑,雨线顺着颊边流下,划过的痕迹仿若泪痕:“借您吉言,我无所谓有没有好结果,惟求心中所念之人能万事顺遂,一路显达。”
拾掇好房顶,她抖抖身上的水渍回了屋,进门被老神医塞了一碗姜汤。
泊欢接过姜汤道谢,老神医看着她单薄的身子,眉间隐有忧色:“摄政王殿下自幼长在草原,身强力壮,即使有什么旧年顽疾,几贴药方下去也不日就可拔除。但姑娘你不一样。你身子不比他壮硕,身上的伤也远比他重得多。”
端碗的手一顿,她微微抬起头,等待着老神医接下来的话:“你在我这里这么多日,我一张药方都没给你开过,因为你这身子留下了太多的病根,我实在无从下手调起……”
老神医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但泊欢却能听出其中深意。连从医多年的老神医都无从下手调理,说明这副身子已经病入膏肓了。
她直截了当地询问:“那敢问神医,我若从今后不再折腾自己,好好保养,最多还能有多久的日子?”
神医沉吟片刻:“……十五年无虞已是极限。”
对于这样的结果,她没什么好抱怨的。她在曲家屠门之夜被重伤至斯,能苟活下来已是万幸,她没资格祈求上苍怜惜她更多。
神医与她对视片刻,又道:“我若没看错,你这眼睛,应该也不是自己的罢?换眼之术工序复杂,难度极大,你能恢复成今天这个样子,已经实属不易。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它早晚也会成为一个问题……”
泊欢笑了笑:“什么问题?我会失明吗?”
老神医有些叹息地摇了摇头,转身从药柜里拿出一张早拟好的药方:“这张方子我实验了很久,因为里面有些珍稀草药我实在寻不到,所以它真实的疗效我也无法估量。大昭皇宫内珍稀草药应有尽有,你们回去后按照药方去太医院、药膳阁里找,总能凑齐这些药材。每月服用三五次即可,对你的眼睛总归会有些好处的。”
她妥帖收好药方,拱手与老神医道谢,转身往内屋走:“万分感谢。时候不早了,您也早些歇息罢。”
一夜都没能踏实地入睡,熬到天亮,泊欢撑伞出门想去看看房顶的情况,正踮着脚往上张望,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景凉的声音。
他出来小解,推门看到了她站在门外,揉了揉额角眯眼看着她,声音有些哑然:“怎么起得这么早?”
她转过身,有些埋怨地瞪他一眼:“还说呢,昨夜屋里漏了雨,你却睡得和死猪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我起来冒雨修好了房顶,咱俩早病了。”
他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昨夜我实在太累了,还做了一场很荒唐的噩梦。”
泊欢抿唇未语,静静地听着他说下去。他有些痛苦地蹙起眉:“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梦见了曲家因我们的婚事而被牵连,大昭上面传来了圣旨,要屠曲家满门……”
梦中过于真切的火光微微灼痛了他的意识,他彻底醒过神,后知后觉自己说这些实在不太吉利,顿时噤了声:“不提也罢,不过是一场荒唐古怪的梦,算不了真。”
泊欢站在原地没动,攥着伞柄的手骨节渐渐发白。
他上前一步,抬手拨开她的伞沿,看见了一张极为哀恸的脸。
他抿唇走进了她的伞下,握着她的手将伞抬得更高些,伸手仔细地理着她贴在颊边的湿发:“可能是因为我们太久没见他们了,所以他们才会托梦来。不如我们收拾行囊,这就启程回朔漠探望他们?”
泊欢极为克制地深吸口气,微微垂下头,有些嘲弄地笑了笑:“算了罢,没什么好探望的。我嫁到草原来,既是违背了国令也伤了家人的心,我回去只会为他们平添烦恼。兄嫂他们一向精明能干,爹娘有他们照顾着,我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景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有些心疼地将人抱进怀里:“对不起,嫁给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她笑着点点头:“是啊,真的太苦了,如果能给我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我绝对不会再这么任性了。”
她低笑一声,将人拦腰抱起,慢慢走回屋内:“人生无法重头,也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所以我们更要好好珍惜眼前……”
没走出两步,他又把人放了下来。她站在原地有些疑惑:“怎么了?”
他嘿嘿一笑:“忘了要小解……”
她黑着脸朝他后背扇了一掌。
傍晚时分,阴雨渐歇。
景凉支起一个小炉灶在外屋煲饭,泊欢闲来无事,出门去找在附近割草采药的老神医。
草丛间全是雨露,老神医坐在一块岩石旁,手拿医书仔细和药筐里采到的各类草药比对,极为认真地做着记录。
自从唐尧变回景凉,老神医平日很少待在屋内,怕见着两人如胶似漆难免尴尬。
她避着泥泞小心走过去,蹲在神医的药筐旁仰头看着他:“敢问神医,摄政王这样的状况,到底怎样才能好转呢?他活在自己编织出的美梦里,日子过得十分顺意,如何让人下手去寻找他的心结?可我又总不能一直由着他如此疯癫下去。”
掐指一算,他们已经出来两月有余了,现今朝中局势紧迫,太后更在文武百官前立下誓言三月内不治好唐尧就拉他下位。
他们真的没有时间再耗了。
老神医一面在医书上仔细圈划,一面诚恳地摇了摇头:“他的心结为何,有到底何时才能彻底清醒痊愈,老夫一概不知,更无能为力。该尽的人事我都已努力过,剩下的一切都要听凭造化了。”
泊欢抱怨道:“您这是庸医啊……”
老神医哈哈一笑:“自然,不因如此,我也不会隐世啊。”
泊欢有些低落地努了努嘴,没什么与他玩笑的心思,转身又进了屋。
景凉还在小灶台前忙活着,墨发高束一袭布衫,挽起的宽袖下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
他仔细地搅着小炉上的汤料,偶尔盛起一勺尝尝食物是否煮熟,认真的样子看起来格外英俊不凡。
感觉味道差不多,他满意地放下汤勺,拿碗将汤盛了出来,转头招呼她过来吃饭。
汤饭实在太好吃,她连声称赞,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酒足饭饱后,她跟在他屁股后面看他洗漱碗筷,试探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未达成的心愿吗?”
他将碗筷落回柜中,回身刮了刮她的鼻子:“最近为什么老是这样问?有你在我身边,我还能有什么心愿?”
“那、那就算是一个小愿望也好,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也总想要能为你做些什么。”
如今的这个他格外懂得珍惜,花言巧语也不是一般的多:“什么都不必做,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泊欢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心中却有苦说不出,抿唇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