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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尧仍在为韩清河的事头疼。
太后对此不闻不问,韩辅国那边又步步不让,唐尧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依照韩辅国的要求以太后规制安葬韩清河。
制丧的诏令一下,阖宫上下都开始奔波忙碌了起来。
第三日,韩清河的尸首被封棺入椁。准备将人送往皇陵的傍晚,韩辅国突然闯入了宫中。
他知韩辅国功高震主,已有不臣之姿,却不知如今的他已然嚣张到了这般地步,胆敢无诏擅闯入后宫。
韩辅国一路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韩清河的灵堂,身旁的侍卫伸手欲拦他,却被唐尧喝令退下。
唐尧打量一眼风尘仆仆而来的韩辅国,微微笑道:“小王已经按照皇太后的规制置办了太妃娘娘的葬礼,不知丞相前来,可是还有何吩咐?”
韩辅国轻嗤一声:“谅臣护女心切,无诏入宫前来冒犯殿下,只是三日之期已到,朝廷似乎并无予臣说法的意思。凶手现在何处?您不会打算就这样将臣搪塞过去,直接将小女下葬,好让此事不了了之罢?”
唐尧眉心倏地一跳:“丞相消气,小王无能,实在揪不出杀死太妃娘娘的凶手。朝廷会以黄金百两安抚韩家,也会以太后之格将太妃下葬,您看这件事,不如揭过去?”
良久的僵持,韩辅国一声冷笑:“殿下找不出凶手,想必小女在下面当悲愤难安、孤单寂寞。不如就让这些平日里陪着她的下人们下去为她作伴罢,茫茫黄泉,她也不至于走得太孤单。”
说着,他一把抽出悬挂在韩清河棺椁上方的辟邪剑,抬手挥向临近的宫女。
事发突然,几个躲闪不及的宫女没有避过他的剑锋,尖叫着被砍倒在地。
当时在场的除了唐尧还有诸多后宫的太妃公主,这些主子们都被吓坏了,跟宫人们一道四处逃窜。
韩辅国俨然发了疯,提着刀见人就追,灵堂霎时间被搅得乱作一团。
唐尧愣在原地,直到鲜血溅到了他的素袍上,他才如梦初醒,上前劈手夺过韩辅国手中的剑:“韩丞相,你到底想干什么?!禁宫重地,岂容你一个朝臣如此放肆胡闹?你究竟把我们唐家放在哪里了?”
韩辅国这才正视起眼前的少年人来。
他都快忘了,当初太后千辛万苦地将唐尧找回来,是因为唐尧手里还攥着重兵。即便他回京后时而昏聩疯癫,但毕竟是大昭的摄政王,威严在此,不可随意忽视。
唐尧提着剑后退了几步,对早围在一旁却因未得命令而迟迟不敢动手的侍卫道:“丞相丧女之痛过甚,至于头脑昏聩。来人,赶紧把丞相带回府上静养几日,好生照料,切不可让丞相再过度操劳。”
蜂拥的侍卫将韩辅国团团围住,后者喘息着平复情绪,理理衣襟笑得竟有些得意:“今日之事,实属臣荒唐,臣自请革职待命,以护皇室之威。活着的人臣不再计较了,但躺下的这些,总归已经都死透了,不如就送他们到小女的灵柩与她作伴罢,也不枉大家主仆一场。”
侍卫们迟迟不敢动手捉拿他,唐尧这才意识到,枝大叶大的韩辅国,早已把手伸进了皇宫上下的每一寸土。
他咬紧牙关,额头的青筋绷得发紧:“好,就依丞相所言,让这些人为太妃陪葬。其余人准备启程,送太妃葬入皇陵!”
半晌,余温犹存的尸体全被塞进了韩清河棺外的大棺椁里,随着一应器物被拉出了宫,直朝皇陵而去。
韩辅国也被押送着回府待命,一场荒诞的闹剧总算草草落下了帷幕。
等到一行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出了宫,躲在供桌下的和安才松口气爬了出来。
韩清河出葬,她亦是受邀前来,没想到就赶上了这样可怕的一幕。
她被发了疯的韩辅国吓得面色惨白、双股战战,最后还是让任寒背着才勉强回到宫。
和安回到崇明殿,泊欢听说了她受惊的消息,马上跑到正殿探望她。
泊欢到时,和安正颤抖地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任寒正坐在她的榻边,隔着棉被安抚地拍打着她的脊背。
泊欢有些疑惑:“怎么回事?你不是带着殿下去为黎太妃送葬了吗?怎么搞成这样?”
任寒瞥了泊欢一眼:“今日黎太妃下葬,人还没出皇宫,丞相便闯了进来,质问摄政王是否查清了刺杀黎太妃的凶手。摄政王答不上话,他便一怒之下血洗了灵堂,来为黎太妃殉葬。”
泊欢听得心惊肉跳。
没想到如今的韩辅国已经嚣张到了如此地步,照这样下去,弑君夺位恐怕指日可待了。
任寒气急败坏,又瞄了一眼和安,咬牙低道:“这个老东西他早晚要把自己作死,他若是不死,朝中内外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饶是泊欢明知任寒早被和安惯得骄纵倨傲,却也没料到他敢说出如此忤逆不道的话。
好在这时殿上只有他们三个,泊欢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你在这里守着殿下,我出去走走。”
泊欢沿路走到了韩清河的灵堂,此时堂上空无一人,灵幡飘摇,血气滚滚,一派残破败落的模样。
韩清河的棺椁已经被人抬走了,想必此时应当已到了川流不息的街上接受万民朝拜。
没人知道她在深宫里那些龌龊不堪的行径,她卑劣的一生直至尽头,仍有万人歌颂。
多讽刺。
堂内满地狼藉也没来得及收拾,泊欢对着满目苍夷,倍感歉意地深深一拜。
但更讽刺的是她自己。
她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因为她的一己之私,竟会给这么多人带来无妄之灾。
她更是没想到,韩辅国如今竟已嚣张成如此模样,站在如此劣势的地位,仍敢公然对朝廷发难。
平复心绪后,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瓷瓶,俯身开始收集地上干净的血水。
因为和安的缘故,昨日她已经弄到了血绫的配方和材料。
制作血绫的最精贵之处,就在于它是用人血上色的,再辅以波斯特供的材料固色,方能保持绫罗长久华艳,绝色无双。
地上的这些血水总归已是无用,与其放任干涸,不如让她带回去染在血绫上,好能早早说服咏太妃,找到宁重的下落。
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集血水,正在此时,灵幡后的一个角落,忽然传出一道冷然的声音:“你来这里做什么?”
唐尧掀开灵幡一角,踢开脚边的酒坛,从阴暗处慢慢走到她跟前。
她小心仰望着他,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又隐隐泛起了疼。
“您……没去皇陵吗?”
“她也配我亲自送?”他有些不耐地蹙起眉,“我在问你话,你为什么过来?”
她仓皇跪下,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奴婢、奴婢……”
他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瓷瓶:“手上什么东西?”
她递出手上的瓷瓶,他伸手沾了一点,指尖顿时染上一片红。
他微微蹙眉:“血?你要它干什么?”
泊欢答不上来,他没在追问,抬起自己一直背在身后的、已满是鲜血的右手,“这还有,要不要?”
她顿时变了脸色:“您受伤了?奴婢这就去为您传太医。”
他迷迷糊糊地打个了酒嗝,按住要起身的她,接过她的瓷瓶将血滴进里面:“不碍事,方才夺剑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他再她身旁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不经意地笑了笑:“今天这里的事,你都听说了吗?”
她有些忧心地盯着他手上的伤:“奴婢有所耳闻。”
他笑得肆意:“好笑吗?堂堂一个摄政王,竟然会对朝臣无可奈何,哈哈哈……”
她看不下去他的伤口,伸手夺过瓷瓶,撕下裙边裹住他的伤口:“您不必太过悲切,不光是您,就是整个朝廷,也都对他无可奈何。”
“他凭什么呀?”他一把挥开她的手,猛地将她提到眼前,醉酒后的目光有些迷离,“你说他到底凭什么呀?”
她被拎住衣领,依旧执着地为他包扎伤口,抿着唇一声没吭。
他等她包好伤口,叹息着松开了她:“你这人可真是太无趣了,难怪你爬到我身上,我都不对你提不起兴趣。”
她终于笑了:“您居然还能记得奴婢,真是奴婢的荣幸。”
他也笑了:“嗯哼,好久都没有人用这么拙劣又大胆的手段接近过我了,我当然记忆犹新了。”
他躺在血水中,用脚踢了踢她的小腿:“本王不想再看见你了,快滚罢。”
她有些忧虑地看着他:“至少先让奴婢叫个人来伺候您。”
他合起眼不再看她,不悦地拧起眉,语气也倏地变得冰冷:“滚!别让我说第三遍。”
这祖宗心思变幻莫测,泊欢实在不敢忤逆招惹他,只好揣着瓷瓶灰溜溜地离开。
最后离开时,她回头小心看他一眼,他仍然以那个姿态倒在漫天血色里,眉眼疏狂,似有无尽的落寞。
他从来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