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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余骑兵在鹤城修整, 他们军纪严明, 装备精良, 在马上骑行,在地上踩正步, 都带一种地震山摇的气势,只是盔下的倦容瞒不住人。
自入城,他们只是占了鹤城府衙,动了鹤城粮仓的粮食, 并没有出现欺扰百姓、大开杀戒的事。
鹤城百姓有的逃入深山老林, 有的在自家院挖的地窖里躲着,街上稀稀落落的没有多少行人。
他们被齐国叛军吓怕了,叛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把他们搅得家破人亡,成日如丧家犬惶惶不安。眼下叛军走了,朝廷的人来了,他们却再也经不起折腾,索性一直躲着,等看看城里的风声再做打算。
麻静文抓起一把烧成粉末的麦子,或者如今不能称它为粮食了, 在乾军面前的它只是一堆散发着焦味的灰。
“全烧了?”麻将军问。
军需官道:“如入城后属下让人救火, 这才救下了两个仓的粮食, 其他的都跟这个仓一样, 叛军带不走, 就全给毁了。”
麻将军狠狠咒骂一声, 抛开粮灰,拍拍满是刀痕的手掌。
“大将军,您看这怎么办?”麻将军问蒲四维:“原本想着攻城略地能补充粮草,这样一看,叛军是一点也不给我们留,这都第三座城了!”
堆成小山的灰烬,七零八落被烧毁的木梁,粮仓都被烧的见了蓝天,就更别说粮食了,这些东西,老鼠都不肯光顾,怎么能给人吃呢。
“不如,咱们向城中大户借些粮食?”
蒲四维立马否决:“叛军刚走,哪家宅子不被他们搜刮干净,即便他们手中有,也不愿借大军。如果被他们借此事造谣,激起百姓的惧意,就更功亏一篑了。”
有一蒲氏家将急道:“我们跟他写借条,黑字白纸,这也不行?”
“你是城里没权势的大户,也不敢跟当兵的要粮,”蒲四维道:“我们刚至鹤城,百姓都在观望中,这个时候不能生事。”
“那要怎么办?辎重营还没到临淄,让士兵们饿肚子?”
蒲四维道:“借粮是要借的,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借给我们,也要让百姓们挑不出错。”
临淄的粮食都被他们带走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天吃什么,更不知道给流民散粥的善堂能否接着开张。
算着日子,辎重营也该到临淄了吧。
麻将军心直口快:“既想要粮食,还不想生民怨,哪里还有这等好事!”
蒲四维对军需官道:“你速速去查点粮草,在城门和城中必经道路上张贴告示,齐贼贪虐,致使民不聊生,咱们朝廷仁义之师收复疆土,与齐贼不同。他们抢粮,咱们开仓放粮。”
不说麻将军,在场的将官都被惊到,纷纷劝道:“辎重不知何时才到,军中的粮草也不多了,哪里还分得出给百姓。”
“有舍才有得,”蒲四维环视粮仓里的堆堆粮草,力排众议:“我们放粮是为了招拢人心,有了人心,还怕什么小人造谣,尽可以放心大胆的向城中富户索粮了。”
“ 城中大户依靠巴结齐贼而不受侵扰,他们储存的粮食,可不会只有这一点吧。”
有人站出支持:“侯爷说的没错,难民咽草根过活,逼急了他们,什么占山为王,什么落草为寇都做的出来,这与我们无益,还不如把大户人家的粮食借出来,一来缓解军情,二来还稳住了鹤城的难民。再者说,能投叛军而自保的人家,也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家。”
庞大的难民队伍从来不是一支可以小看的力量。
蒲四维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借的粮食等辎重营来了再还。”
当天下午,城中到处粘贴了放粮的告示,发的粮分热粥与生米,共设了八个棚子。士兵们穿着铠甲,笨手笨脚的搅着大锅里的米浆,然后舀到每一个排队领粥人的碗里。
有带刀士兵的维持秩序,粥棚里没有出现哄抢插队的乱象,就连步履蹒跚的老叟,也慢慢的喝上了属于自己的一份热粥。
身上没有挂几条步的小孩子也来打粥,小心翼翼护着带回家,给病在床上的父母吃。
热气腾腾的不再是单纯的粮食,每一粒米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谁又能算得清,粥碗的汁子里,有多少是清水,又有多少是泪水。
不管怎么说,领粮救命的人是越来越多,返城回家的人也越来越多,城中的几家铺子甚至开了门接客。
补充军中粮草的时机,也就到了。
蒲四维在齐鲁之交,大川丘陵间五战五捷,重展当年三千铁骑大破漠北中军的雄风。喜折子接连飞入乾京,堵上了赵仁凤一派的嘴,但文臣工于刀笔,就编了些歌谣词曲,讥讽蒲四维卖子求荣、凭女上位。
京里戏园子出了一折子新戏,不少戏腔都是摹得旧曲,唯有词和故事是新编的,戏台上演绎的是一名将军在外征战,府里的地坤却与朝中高官有了奸.情,将军对此装聋作哑,作为回报,高官助他一路高升……
这出戏由京中名伶登台唱过后,场场人满为患,在园子里捧着落花生的小贩都需侧挤着前挪叫卖,不消半出戏花生就售光了。
没人说得清这出无关风月的小戏是如何大卖京里,也正如无人能解释得清,不到三日这戏就销声匿迹的缘故一样。一夜之间,扮过三名主角的伶人,都无声无迹的消失了,几个大班子就此被赶出京邑,流浪他乡。
不过其中的效果很显著,世人从戏文中猜出些端倪,于是莫不道:蒲侯性凉薄而战有术。
……
骑军的伤员也逐渐下了火线,他们大多出身尘微,听不懂咿呀的戏、读不懂婉约的词。蒲四维着急袭击齐王坐镇的登城,就将踩不上马蹬子的伤兵送回了临淄。
攻克的城池还残存不少齐王余孽,朝廷新任官的文书还没下来,他们欺负城中无主事的人,常常趁黑劫杀落单的人。
伤兵简单包扎后,就被用马车载着送回临淄。他们大多面目僵硬的狰狞,眼神空洞,这是经历过血与战火后的绝望和麻木。
山神庙、土地祠、盼子娘娘庙都被官家征用了,用来安顿他们养伤。有些时候,求神不如求自己,拜神不如拜这些国家的脊梁。
在血淋淋的战争面前,香火缭绕的鬼神都是虚妄飘渺的。
蒲若斐每日去慰问士兵,夜深了自吴府后门而入,不惊扰府内的地坤。
这日,她回来的稍早些,天也同泼了墨般乌黑,在竹编的凉席上坐了,将佩剑解下,两只靴子也脱下来。
蒲若跌不甚熟的趿着草鞋,亲自捞上一桶井水,然后把小院的门内锁了,拿一块质地紧密的帛布,扔在桶里,最后褪下上衫。
人手都被拨去照顾伤员了,蒲若斐让蒲德先去用饭,自己偷闲擦洗身子。皂角抹了上半身,滑溜溜的,几握不住,最终是飞出了手里。
前后都抹遍了,蒲若斐也不着急拣,勾起帛布一点点擦拭身上,然后又在桶里沁了沁。
“嗒嗒,嗒嗒。”
一对绣花鞋,悄然踩出偏房的门槛,一双秋水瞳,偷偷窥望着半裸之人纤细的腰身。
她抿了抿唇上鲜红的口脂,屈身握起了那块皂角。
“世女身份尊贵,就让奴家来伺候您洗浴吧。”
蒲若斐提着湿淋淋的巾子,警觉的抬头去看,然后将巾子狠狠甩进桶里。
来者如夺人的先声一般软甜,墙头的风吹落蒲若斐脊背的水珠,又拂开那人薄如蝉翼的飘飘衣袂。
“奴家吴氏,见过世女。”
蒲若斐不紧不慢的揽上长衫,衣带被扯在屋内,她就敞着双襟:“吴大人让你来的?”
“大人并不知情。”那人笑吟吟的,柔若无骨地主动贴上去,指尖一寸一寸细致描过她精致的锁骨、结实的小腹。
蒲若跌抓住她四处点火的手,接着用了两分的力气,毫不怜香惜玉的将人推到地上。
那人受了一惊,伏在地面轻轻哼着。
“世女一点都不怜惜奴家。”
蒲若斐问道:“你是何人?”
“伺候世女起居的婢子,服侍世女安眠的媵女,甘为世女生儿养女的贱妾,世女想要奴家是哪个,奴家就是哪个。”
那人的话娇滴滴着含痴怨,一双柳叶眉梢绕满柔情蜜意,她跪坐在地,一手拉袖,一手欲说还休的去遮半面。
若是明清在场,定会呼天抢地的高赞,此女风姿出众,可远胜平康坊的一众捧出来的头牌花魁。
可惜蒲若斐并非阅女无数的老手,年少刚知人事时,她有过一探花丛的想法,但后来有陛下在前,又为了不带累人,蒲若斐就无意过其她地坤。
“站起来回话。”
此女一愣,这句话官味十足,倒有些在公堂上受审的意味了。
“世女好不解风情。”
蒲若斐耗尽好脾性,未洗尽的皂角还粘在她身上,黏黏痒痒的,比在雨中行军,泥水里匍匐还要难受。
“你若是吴府的下人,就自己走出去,若不是,我就让人把你拖进县牢。”
此女语调轻扬,从地上站起:“世女莫紧张,奴家是吴大人新认的义女,小字夭夭。”
她如同一团轻烟,可随物赋形似的。袅娜地又步到蒲若斐身边,用葫芦瓢舀了晶莹的半瓢水,然后置于绾青丝的玉簪上,缓缓倾斜。
人在水中,在水中摇曳,在水中绽放。
剔透的水帘倾泻而下,一洗她不饰粉黛的姣好面庞,又透湿她的轻纱衣,粘结丝缕的薄纱与凹凸有致的身姿。
她在水花中闭目扬面,水珠滚动过洁白的颈部,顺着天然的肌理一路向下。
好一幅美人浴水图。
可惜蒲若斐不与常人同,她自觉被戏耍,怒而道:“姑娘请自重,若斐是有家室的人,不便陪姑娘胡闹。”
“呵,我怎么就没听说过,淮阴侯世女娶亲成家了。”吴夭夭启唇,粉色的舌尖点吸了上唇中的水珠,笑道:“再说,天乾成不成家对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们两情相悦,你的地坤难道还敢出来说个不字?”
“来人,来人!”
吴夭夭轻笑。
蒲若斐陡然住口,她记起蒲德被她打发到了府东的灶房去,亲卫也留在半山寺照顾伤员了。
这一会竟是没有半个人可供指使。
“奴家以为世女是个疼人冷暖的,没想到还是这般的粗心大意,”恰阵风袭来,吴夭夭环抱住胳膊,语态可怜,面上却是得逞后的卖乖:“奴家衣少,冷了许久,世女不但不可怜,还想让那些粗人还看光奴家的身子。”
蒲若斐气愤,不欲与她多磨,吴夭夭藕臂多了几道印子,是她留下的印记。
吴夭夭吃疼的吸了一口凉气,身子却向前送,大腿也顺势倚了上去:“世女可毁了人家清白了。”
蒲若斐没见过这等难纠缠的女子,她心道事出反常必有诈,反手一刀掌就劈向她的后颈。
不料那吴夭夭早有准备,笑道一句:“世女有趣,”怀中闪出一道冷雪般的寒光,刀影无常,在她掌间翩然起舞,然后插到一处柔韧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