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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路真是有点害怕,他倒不是怕少爷发脾气,而是怕少爷老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最后会不会疯掉。当然,他也知道这跟少爷老是见不到少奶奶有关。
可少奶奶纵有千般美,万般好,归根结底,不还是一个女人吗?这里啥都缺,就是不缺女人。矬子的女人虽然没一个能跟少奶奶比,可也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女人哪,该有的一样不少,就连他这种童男子也已弄懂了奥妙。
他可记得在老家龙山梢,那些做田的长工都喜欢说这么一句话:乡下大姑娘,有吃没看相。少爷真要想女人了,只要肯出去走一趟就行。也才没几天的功夫,一到黄昏,中土男人简直无法在街上走,除非那些可怜的太监。
记得管家赵贵出门之前还关照过,少爷这人年纪不大,却也可算少年老成,啥事都有经纬,估计也闯不出什么大祸,只是裤子裆里的那点事儿未可尽知。据说早先景山一行,就莫名其妙地疯癫过一阵,让人实在捉摸不透。
两位侯爷也来劝过少爷,说是女人如衣裳,穿则穿,脱则脱,不必郁在心底里。矬子的女人虽然长相粗粝,皮肤黑糙,但是野性十足,绝不假正经。
现在这窝棚里的中土人,不管是侯爷,还是下人,不管是老大,还是船工,只要带把的,一到落夜,都不会乖乖呆在窝棚里,惹得那些太监都不安分了。
那些矬子似乎也很乐见如此,根本不管。夜幕一旦降临,用夏洪的话说,只要不计较对方的长相,直如到了建康的秦淮河,还比那里更多一点异域风情。
唯一的忌讳,便是注意避开那些矬子相中的女人。不过若是选中的女人真的要你,那也不怕。似乎在这里白天的世界归男人主宰,黑夜则属于女人。这里的男人若是在黑夜遭到拒绝,不会找女人的晦气,总是候着被她相中的那个男人决斗,而且这种决斗时常发生在凌晨,时常看得到横尸街头。
关老大手下有两个船工死了,就为他们抢了矬人的相好。这一来,大家都学乖了。只要矬子热衷的女人,中土的男人避之唯恐不及,免得真的做了域外色鬼。
没跟少爷出门的时候,赵路跟管家赵贵跑腿,赵贵常欺负他,没事总喜欢掏人裆里,说是掏雀儿,还常挤兑人是童子鸡,这会儿可是不仅开了荤,还天天洞房,夜夜新娘。反正少爷一到天黑就怕烦,矗在他眼前反而找骂。
这一会儿,赵路最感激老爷,若没他老人家的钦点,还真享不到此等艳福。只怕到时候再见赵贵,这一番经历也够那个自诩久历江湖的家伙两眼发直喽。
唯一让人发愁的是少爷的样儿,赵路想着少爷一定是犯相思病了。他真想硬拽少爷去矬子女人那里走走,都说矬子女人只要见到漂亮一点的中土男人,恨不能立刻投怀送抱,求欢当场。可惜自己没法跟少爷比,都说少爷是人中凤凰,而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只刚刚换毛的土鸡,哪来这等艳遇?
想是这么想,可他是在不敢。唯一解愁的办法,还是躲到那些女人的怀里。
要说矬子们对少爷也算够好的了,白天不用跟大伙儿一块去山里伐树,而两位侯爷都没有这么幸运,矬子们大概也不知道侯爷究竟是个啥头衔,不仅照常派活,而且一点照顾也没有。见几个身大力不亏的样,还总派重活。要不是几个手下偷偷帮点,白天出大力,晚上淘身子,侯爷真该成猴爷了。
少爷不但还是少爷,而且矬子们还高看一眼,不知是不是安浦老头想学汉字,求着少爷,反正这日子是所有中土男人没法比的,不仅那个总喜欢自称将军的夏洪,就连平素跟少爷最热络的侯爷肖正则也有几次冒过酸水了。
除了少爷,白天所有的男人都得去山上干活,也就看不全整天的情景了,反正早晚两餐都是小矬子专门给少爷送来,那么中午那餐想必也不会劳他亲自动手。自然都是小矬子们伺候,竟把他这个十品书童也闲成了个甩手掌柜。少奶奶分手之前嘱咐他看好少爷,现在真的只须两只眼睛看好就行。
“咫尺天涯……”少爷老念这几个字,他不太懂,可又不敢问。赵路早就会干农活,知道如何偷懒,积点力夜里好走访,要不整夜守着少爷只怕自己也会跟着愁死。
实际上赵路只是看到了一面,白天安浦一来学诗,赵瑾的心情就会好很多。
还是那首《孔雀东南飞》,三四百句,二千个字不到,安浦这脑子也够他折腾一阵了。到现在,三十句还没学全呢,每天都有忘的,新课之前还得好好复习。
开始赵瑾还有点烦,渐渐的也就不太计较了,安浦笨是笨点,可他能避免自己闲着。现在赵瑾最怕的是闲着,只要一闲着,脑子里总胡思乱想停不下来。
再说他不仅愿意跟安浦这样消磨时间,另外还有一点小私心,想把关系混好了,趁着那天安浦高兴,让他准许自己去跟小乐见个面,聊慰一点别情。可又实在说不出口,不仅是羞于启齿,还怕不但遭到拒绝反让蛮夷小瞧了去。
今早出工的人都走了,安浦就回来了。赵瑾想这儿似乎也有个朝廷似的,每日一早安浦就匆匆出去,然后再带着文房四宝小炕桌来找自己讨教诗文。直如传说之中中土的每日早朝,莫非这蛮夷部落也有早起议事的好习惯?
心猿意马,胡乱驰骋,只等安浦如约而至。
今儿拿来的一看,竟然还是昨天和前天的功课,十句,看来这货又是忘了。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
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
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不懂的大大的,重讲的你的……”安浦一脸沮丧,像是刚被尅了顿似的。
“这有什么难懂的?”话虽这么说,赵瑾还是细细地把文字再琢磨了一遍。他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尽管平常读书大都一览而过,但是对于这种情爱色彩浓厚的宝贝,还是狠下功夫,一则这种东西凤毛麟角,能传世的都是绝品,二来正是知慕之年,探求若渴,惹人共鸣,真想不往心里去也很难。
那本《玉台新咏》到手之后,有一段时间没撂下,尤其那首《孔雀东南飞》,何曾见过这等巨作?更是百读不厌,倒背如流。只要有机会,还想找人共赏。
赵瑾知道自己读书博而不深,但是读书人的毛病早已兼而有之,大凡遇到一点入心的东西,总要兴奋一阵,可惜最早时只有赵贵和老爹两个听众,简直就是对牛弹琴。生母跟奶娘也不成,他一读书,她们的脸上全是拜菩萨那一样的虔诚。后来有幸遇到了云心和尚,禅理偈语,总算有了点玩头。
本来小乐是个最好的伴读,虽然她的诗文功底,仅是闺阁备嫁的应有水准,老实说是一般。但有一个最大的能耐,对人所讲不仅马上而且完全理解,能在那种心领神会的目光之中吟哦点评,简直可谓沐浴春光,畅游秋色。
可眼下这安浦只怕连她的万一也不够,十个单句,竟然三天还迷瞪不过来。
“……我说前一段的意思,你可曾理会?”赵瑾强捺下耐心,只好从头开始捋。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东的南的方向飞的大鸟孔雀,五里飞的回来,五里再飞回来,五里飞的回来,五里再飞回来,五里飞的回来,五里再飞回来……”
“好了,徘徊得已经够多的了……”赵瑾看他没完没了,赶紧打断。
“十三能织素,织布的学会十三岁的。十四学裁衣,做衣的学会十四岁的。十五弹箜篌,箜篌,琴的,弹琴的学会十五岁的。十六诵诗书,读书的学会十六岁的。十七为君妇,配了雄的十七岁的,心中常苦悲,不快活的常常的。君既为府吏,雄的当官的,守节情不移,办事的不能马虎的大大的。贱妾留空房,走访的别的不要统统的,相见常日稀,见面的雄的少少的。鸡鸣入机织,织布的天不亮的早早的。夜夜不得息,织布的天不亮的黑黑的。三日断五匹,五匹的三天的快快的。大人故嫌迟,不够的不够的雄的妈咪的。非为织作迟,五匹的三天的快快的。君家妇难为,为难的雄的妈咪的。妾不堪驱使,做不到的没有颁发的雌的。徒留无所施,没用的留下的雌的。便可白公姥,报告的雄的妈咪的。及时相遣归,回家的没办法的……”
赵瑾差点笑喷了,好歹人家总算把前几日教的都背了出来,原句大差不差,只是那些解释实在不敢叫人恭维。赵瑾不无同情地看着安浦,心说也真是难为你了。
“……也就是这么个意思,这不妥了?你刚才背的开头部分就是妻子在丈夫焦仲卿回来探视她的时候,对丈夫的倾诉,婆婆容不下她,她不得不回娘家……”
“娘家的女屋?”
“不错,在你们这儿也就算女屋了。那接下来不就好理解了?焦仲卿听了之后,自然要去求自己的母亲。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这句不难理解吧?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这意思就是说,儿子当官明显没啥前途,能娶得这样一位贤妻已是最大的幸运。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我们成亲于结发之时,恩爱绵绵,已经相许同生共死,无论人间还是冥府都要厮守不弃。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要说成亲才两三年,好日子只是个开头,未来的幸福时光还长着呢。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再说她本身也没什么品行不端的地方,何以招致您老人家这么不喜欢她?不就这意思吗?”
“不对不对……”
赵瑾更是疑惑了,在他逐句解释的时候,安浦可是频频点头称是,不料想一结束,他却又是大摇其头。如此颠三倒四,都让人真有点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对了?”
“女屋的不用走的雌的,女屋的不是一个的,驱赶的不行焦仲卿的妈咪的……”
“女屋的?不是一个的?”赵瑾吧咂了一遍,终于恍然大悟:“我的亲娘,你是说焦仲卿的妻子自己就有一个女屋,焦仲卿的妈妈没有权利赶她走?”
“对的对的……”这下安浦连连点头,还竖了大拇指。
“你搞啥呀?这是中土的故事,怎么能拿你们蛮夷的陋习来套?”赵瑾真是有点哭笑不得,也只好怪自己没想到这方面还会产生歧义,于是又说道: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中土以男人为主,一个男人可以娶妻,也可以纳妾,可是一个女人只能从一而终,她一旦跟了一个男人就是一辈子的忠贞……”
“一辈子的忠贞?”安浦若有所思,像是不认识地看着赵瑾:“天日大神你的妻子?”
“天日大神?!”赵瑾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但看到安浦用手去挠自己的后颈肉,立刻明白了。“哦!你说的是小乐?严格地说她还不算是我的正室,正室也就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只是一位先纳的侧室,也就是我的小妾……”
赵瑾说着突然意识到了,立刻一把揪住了安浦:“你说小乐,她究竟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