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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山顶的时候,正见小乐的身影直扑山下海滩,赵瑾想叫,嘴还像套了嚼子似的张不开,没有办法,只能拼命加大步伐。就在这时,突然被什么撞了下,很沉,很猛,很狠,很疼,还没来及看一个究竟,一头已往山下栽去。
“公子,你醒醒……”
“赵瑾,你醒醒……”
依稀之间,他听得见脑子里有声音在狂叫,想答应,可是身上没一处听话。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渐渐醒来。乍一看,似乎还在山顶上,于是没等醒透,就继续往下冲,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最后终算挨到了沙滩上面。
随之整个身子就想散了架一样,连调整一下都来不及,便一歪,再也站不起来。
他只能匍匐在地上往前爬,直到摸到一个比较结实的东西,才拄着它慢慢爬起。
月亮照在海面上,闪闪泛光,沙滩上的一切,隐约可辨。
一时之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这可是他每天至少要跑一趟的地方。原先搭得错落有致的营帐,现在一顶也不见了,唯一能让人记起从前景象的东西,则是满地的垃圾,布帛为多,海风吹来,到处在鼓荡。
原本修罗岛来的四五艘大船泊在近海,现在一条也不见了。海面就像镜子一般干净,又像一汪快要贴到人脸上的眸子,他与小乐比肩共枕的时候,常常能这样看到对方的眼睛,眼波就像这海水一样,总把人带到似幻似梦之境。
栈桥这里,矗立着唯一一件像样的东西,就是他扶着赖以不倒的一把竹椅。稍微一动,叽叽嘎嘎作响,听起来那么熟悉,这该是从他书房拿来的吧?
“小乐?!”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赵瑾再一次感觉清醒起来。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惯常他需要安静的时候,小乐总会悄没声地来到他的身后,不过他都能感到。
“是你?!”他费力地转过身去,看到的却是个瘦小的赵路。“你少奶奶呢?”
“……上船了,没下来……”不知是害怕,还是难受,赵路也在咽泣。
“你为什么不拉她下来?!”赵瑾吼着用力一抡,把竹椅抡了过去。
没了竹椅的仗持,他再也站立不稳,那边倒没砸着人家,自己先一头栽倒在地。
“少爷……”赵路更慌了,连忙过来抢。
赵瑾根本不领他的情,双手乱舞,不让他碰到自己:“滚滚!你给我滚开!”
最后一把,竟然把赵路拎了起来,掷到空中,只见赵路像件破衣服一样,飘飘荡荡,摇摇摆摆,飞了十几丈远,才听到啪的一声,已是落到了海里。
“我……我?!”
“你肯定碰着扳指了……”脑子里的声音本来一直沉默着,这会儿冷冷地提醒。
“赵路?!”赵瑾也是吓得不轻,脑子立马清醒了许多:“赵路……”
他不顾一切跳起来,直往海里冲去。
“少……爷……”尽管落在水里,但也跌得七荤八素,好在脑子还算清醒,只见赵路一边往岸滩扑腾,一边挥着手,不让赵瑾过去:“没事,别过来……”
“赵路……”
“少爷……”
一个往海里冲,一个朝岸滩爬,最后两人扑腾到一起,一块儿摔倒在水里。
“赵路,你摔坏了吧?”
“少爷,我扶你起来……”
“你没事?”
“小的没事,少爷你呢……”
两人在水边停留了一会,然后相拥着回到岸上。
“少爷,都是小的无能,小的本想盯着少奶奶,可她功夫太好,一上船就不见了人影……”
其时,赵路看到小乐出去追赵瑾,便远远地跟在后面,她往外跑,他也往外跑,她上山,他也上山,随时准备在主子需要时帮上一把。只是小乐上了船,他却挤不上去,这才把女主人跟丢了,等船远去也没看到小乐下来。
“不怪你,不怪你……”
唏嘘不已,最后都瘫坐在沙滩上。最后赵瑾突然哭了,赵路也不知该怎么劝,手足无措了半天,最后干脆陪着他一块儿抹眼泪,索性连一句话也不说了。
茅泳也让赵瑾自个儿哭着,一直没有吱声。其实他的心情也是十分懊恼,只怪自己预计不到。事情的变化,虽说不是完全出人意料,但确已到了失控的境地。
事情就从自己决定弃守观音-修罗岛开始,尽管他的后世同事夏峦瀑已对那岛苦心经营了二十来年,可他一开始就犯了一个错误,等于为自己无意之中建造了一个囚笼。要说南嘉太子在幕府山追踪他时,不就用了石漆火攻?难道一无启发,这种建筑在山谷里的所谓堡垒,哪里经得起一场泼天大火?
好在自己上岛时,夏峦瀑再也不能自主,否则还得费力说服人家是弃是守。
率众逃亡亶洲,这种选择本有两个理由,一来亶洲远离中土大陆,确实不失为逃亡的最佳去处。二则还想找到赵瑾,这可是他早就选定的宿主备胎。
这点他跟夏峦瀑一样,自己的魂魄,不管将来能不能回去,但当下却不能所托匪人。
赵瑾可能会跟臭名昭著的京城四恶在一起,不是意外,前番回景山寺见师父,师弟云足就已经通报过了——说赵瑾连人带船被肖正德们在震泽上劫持了。
不用多说,肖正德他们肯定不会乐意见到自己重回赵瑾身边,也同样估计到人家会因之而对自己不利,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着急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下的毒,反正防不胜防,自己的宿主已中毒不治。
虽然早有把赵瑾收作自己半宿主的打算,问题还是自己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尤其是在交接之际,居然把另外一只寄附着夏峦瀑魂魄的扳指给忘了。
关键问题,这种扳指还是摩门教主的信物,见扳指如见教主。真不知道那只扳指将会落到谁的手里,现在看来很可能是那个姓甄名汇的管家老太监。
甄汇是在场除了自己之外唯一懂得扳指的人,也许扳指的提升功能他不清楚,估计夏峦瀑-吴晁晖也没必要告诉他,但作为教主的信物,他不可能一点也不了解。
夏峦瀑曾通过他原来的半宿主兰子姑娘告诉他,两个姓甄的太监兄弟都曾被任命为教中长老,教中一共有四大长老,另外两名就是当年上岛水师的幢主。
茅泳知道姓甄的太监哥哥,正领命在肖综的身边辅佐,而姓甄的这位太监弟弟,则留观音-修罗岛上当管家,捎带负责摩门总坛的日常。若非自己越俎代庖,替夏峦瀑领了摩门教主之位,兰子一辞,这教主应该非他莫属不是?
那日统率岛上生灵漏夜出逃,一路直奔亶洲而来,只对众人说了原来的教尊兰子已经请辞,以后岛上教中一切全听自己做主,甄汇虽然也是应了,脸上却也闪过不豫之色。说不定那人还在怀疑,兰子会不会受人逼迫才辞退。
如此想来,莫非他想乘机谋变,故而仓忙出逃,甚至还可能利用那枚扳指篡窃摩教尊位。想着他把修罗岛上所有的生灵都带走了,倒像是要干一番大事的打算。
这一变故,终究打乱了他的计划。
只是真要说到计划,自己也未免糊涂了。毕竟来到这里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了,当初设定的那些目标还有意义吗?二十多年,虽然说是沧海桑田未免夸张,然而毕竟也是时过境迁,一切是否初衷依然,却也不能不加考虑。
刚才赵瑾在昏迷中挣扎的时候,他始终一声未吭,而这不仅仅是一种对别人的包容与等待,他自己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而且不是以往的那种,简单迅捷,就事论事,为解决问题而解决问题,必须有一种无比彻底的思考。
他的宿主在今天牺牲了,这难道不算自己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吗?
也许在后世的项目中心,那个摆着六只冷冻卧舱的出发房间已经被贴上了封条,所有的一切都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就像深藏的档案。毕竟一个本来设计用时最多不会超过十天半月的项目,二十年来没有反馈,就是不想宣告失败也不成了吧?估计那边最大的耐心,也只能是不拔冰箱电源而已。
记得曾经听过一个励志故事,有位外语教授,领了一个编撰中东小语种词典的任务,结果几十年过去了,就连分管领导和合同出版社都已物是人非,他才编撰完工,交稿时,人家查了档案才查出这回事来。也许自己再坚持一下也会重演这种故事。然而细细想来,却已经没了那一种必要的条件。
最大的区别,则是那位词典编撰者一直主持着那个项目,而自己现在如果还是寄居在宿主体内,那当然能保持着最大的自主权,而现在宿主死了,他必须依赖半宿主替自己保管魂魄,换句话说,今后的一切都得仰仗别人了。
就像刚才赵瑾不会使用扳指,骤起遽落,假若一个失足,一不小心跌入深沟巨壑,小命玩完,岂不连自己也一块烟飞灰灭?就像那个存有夏峦瀑魂魄的扳指一样,说被人拿走就拿走了,自己的命运,自己再也做不了主,再存天大的雄心,不也是白搭?纵然智谋连环,妙计迭出,又有什么用呢?
也许这本是那种永远令人纠结的选择,该为理想活着,还该为现实活着?如此看来,扈莱他们当初也许就没错,既然不能负重致远,那还不如拥抱当下。
没想到磨叽了二十多年,竟会情不自禁地跟那些当年曾为自己所不齿的选择产生共鸣。汗哪汗,幸亏他只是一个无形的魂魄,否则真该跟自己的半宿主赵瑾他们一样,大汗淋漓,就像刚刚从海水里把自己捞出来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他只能无语。
“大师,您确定您是被人毒死的吗?”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赵瑾突然问。
“少爷?!”赵路一惊,猛地爬起来,跪在了赵瑾对面,直愣愣地瞪着他。
“您……您……您在跟谁说话?”
赵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突兀,便摇了摇头说:
“没事,赵路,你别管我,我只是在想……”
“噢,是吗?”赵路自是将信将疑,依旧打量个不停。
“好了,你先回吧,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噢!”赵路又应了一声,只是起身,却没动步。
“我真的没事,你先回去睡吧……”
“噢!”
赵路又应了一声,看到赵瑾一直用眼光催着,又不敢过分违拗,便挪动了步子。
走了几十步路,赵瑾终于把头转了回去,赵路才加快步子,仿佛急于离开的样子,当确定赵瑾不再回头来看,便突然一个猫腰,藏到一个沙丘后面。
赵瑾再也听不到赵路的脚步声了,便继续问:“大师,您该不是恰巧发病了吧?”
“你是说暴病?”
“对,譬如中风……”
“也许吧……”
“也许?也许是什么意思?”对方的反应不是他所能理解,赵瑾自要诧异。
“莫非你想为我报仇?”
“这个……”这个赵瑾还没来得及想,有点不好回应。
“我……,严格地说是我的宿主,那个名叫云心的大和尚,充其量也只是你的一个朋友,而另外几个,假如就算他们真是凶手,可也同时是你的金兰兄弟……”
“我怀疑的不是这个……”
“那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的是你,还有你那些一块来自修罗岛的同伙……”
“莫非你认为我的宿主之死,本身就是一个计谋?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圈套?”
“假如连那个云心大和尚是不是真的死了,我也怀疑呢?”
“这倒可能,毕竟现在连最重要的证据尸体也不见了……”
“真是这样,假设你本就想用一个什么神奇的扳指来控制着我,至少再也不可能像在震泽湖上那样,我再从您的眼皮底下溜走了,而且帮我逃走的那个小姑娘小乐现在又被你的手下给掳走了,说不定将来她就是你们要挟我的人质……”
“不错,你真是太有才了,能把所有的线索编织到一起,似乎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难道我就只能听从您的解释?相信您的说词?”
“嘿嘿,你以为你是谁?还真是众口铄金之下的少年天才?人人趋之若鹜?”
“至少您不是又找来了吗?”
“那倒不错,可事实绝对不是你所能想的……”
“哪又该是怎样?”
“阿弥陀佛,不急,我会慢慢让你看到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