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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船往前挤的时候,云心就在犹豫要不要上去看看。对于兰子的生死,他没有理由比他们更为关切。尤其两位丫鬟,还有老夫人,他看得出她们是真心悬念。
江边看热闹的人倒是不少,悬崖下的江面已经挤满了船。仔细看看,别说身着袈裟,就是海青也没看到一件。再细看看,带戒疤的光头好像也没发现一个。
邻船那个虬髯壮汉刚开始点名唤人,并没有引起他多大的注意。但当罗璧跑去催促船掉头,他这才意识到那些名字与此间的关系大有蹊跷。而且邻船那位壮汉的念名字的声音也是响得令人起疑,绝非一般大嗓门可以解释。
不说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很重,直如一个蒙童学字,不咬清字音誓不罢休。
本来小姐和她的劫持之人凭空不见,老夫人又着急又伤心,眼泪哗地下来了。那一串名字兀地响起,她立刻像被雷击了一样愕然僵住,只会跟罗璧四目相瞠。
还是罗璧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跑去吩咐方老大将船掉头。
云心注意到,虽然那些名字中都带一个贵音,很像谱序之中的辈分用字。然而随之出来的却一个个长相迥异,一看就没血统关联,颇像帮会门派中人。很像景山的云字辈缘字辈一样,判断他们应该是灵山的某代弟子。
尤其从老夫人与罗璧乍闻之下都是噤若寒蝉般的反应来推断,必是灵山中人无疑。在罗王两个所熟悉的人中,最大可能的重合部分只能是灵山中人。
云心暗自窃喜,尽管对其了解甚少,但有一点可以断言,此必灵山弃徒抑或逃徒。换句话说,他们很有可能成为自己将来用以打开灵山大门的钥匙。
他们的船退出人堆,便往西南方向拐去。那是来路,云心他们的两匹马还寄存在建春门外的客栈里呢。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驶了一段,云心首先打破沉默。
“……”老夫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显然她还没从刚才的惊悸之中回过神来。
“大师您想,既然肖玉姚和吴旻晖也没辙,看来我们只有先养好了伤再说……”罗璧叹了口气接道,看得出他已经成了其余人的主心骨了。
他的话也算说得在情在理,只是在云心听来,不啻于是一种逐客令。他们都有伤在身,他总不至于陪着人家养伤吧?他在心里冷笑一声,现在你急着撵人,总有一天会叫你拽着我不放。
云心宣了声佛号,道:“哪好吧!贫僧也就不打扰了,只怕敝东也在胥口等急了……”
老夫人一听他要告辞,连忙回礼:“多谢大师父,真是不好意思!”
船到建春门码头,云心告辞上岸。
只是芳儿有点不舍,她很想跟着云心,在她的心底里总觉得只有跟着他才可能有望找到小姐。然而一看老夫人的脸色,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
云心上了岸,去客栈取了马,跨上觅瑕,带着欺雪,一路直奔平江。
虽然建康一行没有遂愿,也就是说没有替那痴心小儿救回兰子,但是这样结局未尝不算是个交代。
其实他主动参与解救兰子,完全有着自己的目的。自从那个所谓的长乐公主搭上赵瑾之后,他觉得这个小子越来越不好驾驭。尽管他的朋友乃至他自己都有不少猜测,但还是不能确定师尊到底要将这个小子派什么用场?既然师尊嘱他守护,他就必须忠于职守。
那个所谓的长乐公主自然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她还肩负着临川郡王的使命。如果人家确实冲着赵瑾而来,倒也反证师父未雨绸缪,确有远见。据说临川郡王一直都在招兵买马,很难说那个公主小乐不是来此网罗人才。
若论吸引少年赵瑾,他自忖不是人家少女的对手。除非赵瑾天生是个相公,那就另当别论。所以他必须要借用一张牌,这一张牌就叫兰子。他知道兰子在赵瑾心目中的地位,这本是人家离家出走的最大动力。
他相信,只要兰子能够回到赵瑾身边,那个小乐将会不战自败。可惜兰子一事未能遂愿,所以他必须尽快赶回去,再想别的办法。
顺着官道走,必定经过景山。云心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回山一趟,他总想找师父问个究竟。尤其是有没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守护这个少年,他觉得应该同师父探讨一下。
不料一到山上,先是撞见了师弟云足。此人同辈之中最小,三十出点头,也算师父的关门弟子。
“好啊!你终于逃回来了?”云足一见他,竟然先是错愕万分,随后转惊为喜。
“你说什么?”这下轮到云心惊讶了,心说这话怎么听着好没来由?
“不是说你在胥口跟着你的那个宝贝疙瘩一块儿被人劫了吗?”
“胥口被劫?!”
“不是吗?”
“谁?!”
“当然是你,还有你那个宝贝……”
云心一听顿感不妙,忙问究竟。
原来肖正德们在胥口劫船一事早已传遍震泽流域,在溪口的那位船行老板优婆塞本跟景山渊源非同一般,只当云心也没有幸免于难,连忙飞鸽景山。
这段时间云心却带着芳儿先找覃家的船,后又共赴建康,自然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背上这等噩耗。不管怎么说,赵瑾蒙难确证无疑,这毕竟是他的使命所在,焉能不急?
“既然来了,总得先见一下师父吧?”云足看他一脸彷徨,忙推了他一把说。
“你对此子印象如何?”
见到师父,云心本想解释一下自己擅离职守的缘故,然而法山却不想听他啰嗦。
“不知师父要问哪点?”
云心这时才发现,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尽管磕磕碰碰不断,赵瑾在他的眼里已然变得非常具体,非常琐碎,竟已无法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来概括。
“譬方说他的志向?”
“若以燕雀鸿鹄作论,此子似乎只当燕雀……”
“莫非在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江山社稷?”
“弟子看他似乎更热衷于风花雪月……”
“可他善窥天心,这未尝不是一种异秉……”
“他一再强调只是机缘巧合……”
“不会是在刻意韬光养晦?”
“应该不像,在弟子看来,此子一半懵懂,一半机敏,绝非野心勃勃之类……”
“机敏怎讲?”
“饱读诗书,记忆过人,所阅所读可谓过目不忘,故而才思确实相当敏捷……”
“懵懂又当如何讲?”
“游历甚少,不谙世事,尤其待人接物总是被动,充其量也就个舞勺少年……”
云足知道,所谓舞勺,也就是说那个少年仍在学习年龄。
“是吗,你说他更热衷于风花雪月,莫非也是荒唐不经……”法山说着,有意无意多瞟了云心一眼。彼此明白,连坐在一旁的云足也不禁哑然窃笑。
“荒唐暂且不足以说,倒是见一个爱一个,追蜂扑蝶,独以为乐……”
没等云心说完,只听噗嚇一声,云足却已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云心知道他笑啥,不觉挠了挠自己的光头。
法山似乎想呵斥云足,不过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沉默了片刻,他才沉吟着道。
“老衲派你保护此子,貌似过当,外界自有猜测。无非以才论,以貌论。若是以貌论,甚至怀疑我是妄度皇上趣味,以为迎合。殊不知天下俊男美子何其多也,罪臣之后,皇上尚且不敢染指,老衲何必再去吃力不讨好呢?”
顿了一下,法山又说:“如此污秽不堪,不说也罢。以才看,若以刚才所论,只怕也是徒有其名,不足厚望。其实此子最可忌讳之处,不在他的才,不在他的貌,而在他的心……”
“心?”云心已经听懂了师父的意思,然而云足仍不明白,不觉脱口而出。
“你想你的,我想我的,那叫南辕北辙。你想我的,我想你的,那叫心有灵犀。你想你的,我想你的,那叫度人如己。若能测度人心,已是大智慧……”
“莫如我佛拈花一笑?”云足听得师父颇有说禅韵味,不免要往佛机上靠。
“呵呵,此智慧非彼智慧……”
“还请师父明示,究竟为善为恶?”
“妄度天意,本当死罪……”
“那自为恶了……”
这会儿轮到云心在一边暗自好笑了,他这位师弟一心向佛,却总不免牵强附会。事事都究佛理,处处便惹笑话。心说这会儿师父不把你立马撵走,已含禅机了。
记得有一回一对信男信女上香途中,夫妻抬杠,师弟不请自到,主动前去劝解。从纲常到敦伦,处处佛理,每每偈语,无一不似亲历。感动得那对冤家不仅重归于好,还逢人就赞颂云足大师乃是当世的欢喜佛。云足哪有云心这等复杂经历,急扯白脸都撇不清,也算当年同门中的一段热闹故事了。
“师父……”
不管怎么说,这位师弟总是对他最亲,所以不愿看到他被师父呵斥。
另外还得抓紧时间把此次出差期间的所见所闻尽快汇报,自也不愿师弟一再打岔。于是云心把奉命下山之后的经过情形简略说了一遍,然而特别提到了有关灵山的发现。
“女子叫?”
没想到法山上人一听,兴趣暴增。
“王玉凤,亡夫姓秦,秦国之秦,而其化名取谐音,葛之覃兮,施于中谷之覃……”
“男子呢?”
“姓罗名璧,汨罗之罗,白璧无瑕之璧……”
“王玉凤,罗璧……”
“那个丫鬟一心救她小姐,弟子想她不会编造……”
云心所知覃家内情,几都来自芳儿。那几日在路上,几乎把芳儿所知道的都榨了出来。芳儿几蒙云心相救,自无恶感,所以也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个中背景几乎不差,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是无论如何也编造不出来的……”
法山想了想,又说:“即便有些舛误,也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