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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090):罗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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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贵方也是一纵,冬瓜似胖大的身影竟像纸鹞一般腾飞起来,然后有如天上掉下一个碌碡,直砸云足的头顶。说时迟那时快,迅疾一点也不输于刚才的贵卬。
    好在云足早有提防,就在贵方将坠未坠的一刹那,已经移形换位,闪出去好几步。贵方扑了一个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足尖甫一点地,身子立马重又弹起。当然云足还得躲闪,于是两人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你追我逃的局面,在场中打着圈。一个是非追不可,一个是不肯束手,倒也一时胶着不休。
    看似两个顽童般追逐嬉耍,实则竟是一场身法的较量。罗璧不禁为之咋舌,心想王玉凤要是还活着,见了这般景象,愈发没有信心了。眼前这两个应该算不上绝世高手,但是身法之精妙,已经远胜自己,越看只能让人越绝望。
    却说一边贵卬见了,便也焦灼,看场面虽说是自己师兄在追,对方在逃,但细细较来,却是对方略胜一筹,闪展腾挪,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时间一久,贵方只怕更要相形见绌。然而他又不能贸然下场,两打一,虽说在场不像有别的江湖人士,但毕竟是众目睽睽,岂不有堕灵山乃至十杰的名头?
    贵卬的目光落到就近的狗群里,这灵山脚下的狗早被惯坏了,它不怕人,场中热闹,居然也惊不走它们。贵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只见他长剑一抽,一只正在眼巴巴候着的大狗立被挥做两段,一股腥血飚出,地上立马溅了一大片。余下的狗这才感到了危险,一阵乱吠,惊叫着拼命往外蹿去。
    云足猝不及防,连着脚下几个打滑,再也逃不快,几次差点被抓,煞是狼狈。好在他跟贵方的功夫相当,总能躲过,但最后只得乖乖停下,拱手后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认输,看来论身法还真不是道兄的对手……”
    贵方却不承他的情,当即吸了一口长气,再掺着冷笑喷出来:“佛爷客气了,既然是贵派的蹑影追踪,不才早就栽过了,只可惜当时之人不是佛爷……”
    这话也算光棍,既不妄自尊大,也不甘于下风,并把贵卬作弊的印迹冲淡了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云足不傻,想这道人定在师兄云心手下吃过大亏,怪不得一听我是师弟他就脸色有变,要说蹑影追踪的身法,师兄跟自己的差别可不是一般般,看来找到师兄之后,一定要好好学几招专治这不服。
    “佛爷请便,看来梅里一事确实与你无关……”只要对方不是曾在梅里道上如鬼魅一般出现过的那位高手,贵方的疑惧之心自是消去一半。对方只要没有暗中潜藏帮手,就凭他和师弟贵卬两个,这里的场面还是有把握来掌控。
    “阿弥陀佛,多谢道兄。这么说来,贫僧真的可以带那位施主走了?”
    “且慢!佛爷,这事您还真得跟我商量……”
    云足还没转身,贵卬已经仗剑拦在他头里。贵方这回不拦了,他只是把目光在人堆乱扫,但怕人还有大援埋伏周围,否则凭他这点道行还没足够的理由来单挑灵山。
    罗璧本就小心翼翼,一见贵方还在怀疑人堆里有没潜藏别人,能不更加缩后?
    不料还没退上两步,背后就被人突然一搡,要不是扭转及时,一个踉跄,差点就被一把推到了场中。同时心里一沉,暗叫坏了,没想到如此小心,藏头匿尾,还是给识破了。然而他很快又奇怪了,只一搡却没人再来动他。
    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影已经越肩而过,原来又有人下场,不过是嫌自己挡道而已。
    只见来人连蹿带蹦,径奔场子中央,一脱离人堆羁绊,便把手中的软兵器挥舞起来。而且招招都是杀着,居然不找贵方他们,而是直扑旁边的两个官差。
    “木子?!”这身姿实在太熟悉,而且那种锵啷锵啷的声音一点也不陌生。罗璧硬是压住了自己的身形,才没有冲出去,但这一喊却已经暴露他的位置。
    好在场上的人都被木子的突然出现唬住了,就连此间武功最高的贵方与贵卬他们也有点懵,贵方像煞是循着声音瞥了一眼,但很快就转向木子那一头了。
    罗璧注意到了,木子只是一人一链,而且他的目标只是两个捕头:王大江和王大河。罗璧这才想起来,那可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曾听王玉凤说过,那日他们拒捕,不知是王大江,还是王大河,反正就是他们兄弟两个当中的一个,杀了平素最疼木子的覃府管家婆,这一来,木子还能放过他们?
    王氏兄弟猝然遇袭,不免手忙脚乱,好在链子太长,呼呼生风,排场很大,也算提前给了他们一点警讯。再说两兄弟一直过着刀头上舔血的日子,逃生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外加他们半道被劫那番已经与这半人半兽交过一次手,已经有点熟悉这链子的招式,一旦反应过来,也就不再那么手忙脚乱了。只见他们就地一个疯狗打滚,先把自己的身形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躲藏。
    木子虽然粗夯蠢笨,却也不愿伤及无辜,链势也就缓了不少,一遇人多的地方,还先自收了。这一缓,王氏兄弟也就立刻转过劲来,开始寻隙反击。
    “喂喂!哪来的凶徒,竟敢犯官?!喂!贫道说你……”
    一缓一转,贵方他们也看清了情势。两人一对眼色,一个继续监视云足,一个正慢慢逼向木子。准备对付木子的自然是贵方,出手之前他还是端着身份喝问。
    可他这会儿遇到的对手却是全不懂礼数的一拨,还没等他嚷完,就觉得后脖子一凉,身子当即像抽了筋似地软瘫下去,而且在自己将倒未倒之际,竟还闻到了一股有点熟悉的味道,像尿臊,那天梅里道上就是被人浇了这一头。
    “……您果然到了……”最后阖眼之前,他实在忍不住嘟囔了一下。
    “哪来的畜生?!”
    贵卬这会儿该庆幸了,多亏自己离得远些,换做自己,倒下去同样不明不白不说,恐怕连贵方最后那点嘟囔自己也办不到。要说自己虽然一直戒备着云足这头,但对场中情势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一见贵方居然连点挣扎也没,再瞪大眼睛一瞧,竟还是只有半人高的大马猴,当即惊得魂飞魄散,又听贵方最后的意思,心道这秃驴果然有大援,要说梅里道上他也吃过亏,只是没有贵方多些,莫非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竟是这大马猴?
    尽管吓得脑子里都在哆嗦,手上却不敢耽误,当即一扭身,先取了个剑势护住全身。好在那猴似乎也懂江湖规矩,不见有人再偷袭那个舞链的家伙,它就在边上溜达,有如掠阵。至于贵卬与云足这边,还有赵贵那搭都不拿正眼瞧过。
    贵卬心中稍安,同时也注意到了有道童已往山上去了。贵卬于是一再鼓励自己,别慌!只要能够多坚持一会儿,不再重蹈贵方的覆辙,师父马上就会到。
    可有一个人着急,谁,当然是罗璧。一旦看清情势,他心里早就骂开了。先骂木子,心说你这夯货,再大的仇恨不能先搁一边,搅这种场子干吗?不就死了一个管家婆吗?你要不顾惜自己的小命,你娘的大仇怎么得报?这儿可是灵山脚下,人家援兵说到就到。又骂云足,心说人家都这么帮你了,你咋还不动手?难道真的只会练嘴不曾练手,等着让人一块束手就擒?
    最纠结的还是自己这会儿该不该现身出去?虽然刚才贵方冲着自己失声一喊瞥了一眼,但估计还是没有认出自己,匆匆一瞥,焉能明晰?自己要是出头,木子当然能听话,再把云足吆喝起来,速战速决,胜算还是有的。
    但只怕胜了也是无法脱身,这灵山严格地说是伸进震泽湖里的一个半岛,无论从水上,还是陆路,都别想逃脱灵山的追捕。算上自己,依照他们的实力,特别是瑾儿那猴有点神出鬼没,对付灵山十杰可能还行,但是师父师娘那两个老家伙要是亲自出动,就不好说了。尤其自己,可不能再落他们手里。
    木子出现了,罗璧再也无法容忍自己只当缩头乌龟,可真要出去,后果不难预料。那番纠结,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只恨少个地洞立马就能遁走。
    要说也就一会儿功夫,木子和王氏兄弟已经打得像模像样了。这本是一个空旷的坡地,除了后面的山崖,一无遮拦,要说也正好是长链这类软兵器的用武之地,可惜的是看热闹的人本来就聚得多,再兼之王氏兄弟已经看出了木子不愿伤及无辜的心态,于是哪儿人多他俩就往哪儿奔逃,木子倒也一时无计可施。
    时间一久,木子反倒有些疲态了,毕竟那长链抡动起来可不是一般的耐力所能胜任。
    罗璧在老远就能看出来,王氏兄弟就近,岂能一无察觉?渐渐地,他们也就不再只忙奔逃,开始在寻找机会了。上次半道劫囚,罗璧没机会参加,自然无从知道他们当时对战的情形,不过他知道这软兵器的命门在哪里,毕竟这一套都是他教的木子。软兵器最怕势疲之际被人攥住梢头,否则的话,又软又长就不会再是优势,反而会将自己束缚,变成更为可怕的劣势。
    果不其然,只见那个王大江在前,已经一手缠住了链梢,正在一边往自己的手臂上绕,一边挥刀逼向木子。几乎同时,他的弟弟王大河又从斜刺里和身扑出,引刀在前,整个人直如一柄粗大的巨矛刺出,打横里直冲木子胸前。
    两个方向猛然攻来,饶是换做罗璧自己,只怕也是无救,只有抛了长链,溜之大吉。可那木子毕竟笨夯,不仅不逃,竟然双手扯链,只顾一个劲儿死拽。眼看这货小命就要陨于一击,罗璧想喊,可是已经急得发不出声来。
    然而就在这倏忽间,奇迹却发生了。罗璧似乎曾眨了一下眼,反正确实是没看清。然而场中的情势却是明白无误,王氏兄弟都跟贵方一样,已然扑翻在地了。仿佛早已死了一般,一横一竖,趴在木子的跟前,一动也不动。
    整个场子上的人都傻了,一点声音也不敢出,倒是那几个耆绅还在踉跄退着。
    哈!又是瑾儿!罗璧差点欢呼,看来自己还真不习惯瑾儿的存在。只见那个小畜生正从长链上蹦下来,长长的鞋拔子脸上都是假笑,似朝木子邀功讨好呢。只是它一边腮鼓着,一边腮瘪着,仿佛一半脸讥讽,一半脸谄媚。
    木子不多理它,始终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只见他走向赵贵,赵贵见了不免恐惧,罗璧想他这会儿背上的老伤定在隐隐作痛了,毕竟那一链曾断了人家几根肋骨。
    可木子根本不关心赵贵的反应,只见他拾起王氏兄弟掉在地上的弯刀,三下两下,就把赵贵身上的绳子挑了,然而分成两截,原来要用这绳子去绑王氏兄弟。
    赵贵终于明白过来,脸上讪讪地尴尬极了,想谢张不了口,想溜却又不敢一走了之。
    就在这时,山上又有人下来了,罗璧一看那如飞一般飘来的身影,又在后悔自己的迟疑了。不用看,不用猜,他就知道是谁到了,腿肚子都不知不觉转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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