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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心他们被俘,太子自然着急,虽然不算直接部属,但是现在毕竟都归自己麾下。即便嫡公主带来的那两位,也可以说在为自己这个主帅拚死效力。
然而实际上云心倒是急于跟修罗岛取得联系,甚至还想计赚,太子自是不得而知。
不过,这一切跟前朝废帝废妃的突然出现相比,都变得不再是那么重要了。
单凭这一点,太子就已感到父皇对自己的倚重了。前番父皇轻身往视临川王府,便把殿后压轴的大事托付自己,尽管那回父皇也没明说,就像此次出征之前也没更多的特别交代一样,父皇不仅要锻炼他临危处置的能力,更要提升洞察全局的能力。这是一种何等的信赖,若非亲历其中根本无从体会。绝非贺卫方所虑,纵是弄璋喜下遽定的承祧,父皇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翻悔。
只可惜前朝末事他了解得实在太少,偏偏这位东宫首辅中庶子贺卫方也是从家生子中拔擢出来,对前朝的了解估计并不比自己多多少,少不了猜测敷衍。
“去请法山上人……”太子一想之后,又加了一句:“还有嫡公主……”
“谨遵,殿下!”
太子望着贺卫方应喏急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贺卫方是个肥头大耳的老头,若是去了头上那顶进贤冠,换上一块简单的缁布,不熟悉的人就很容易把他当成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商。不过,在他身上也确实不乏商贾的品行。在商言商,锱铢必较,面面俱到,无可厚非,但在庙堂之上也过于注重细节,就容易给人猥琐抠索之感,反而易招鄙视。
好在太子自觉不够老到,正好需要有个人在旁拾遗补缺,而且他原本就在父皇麾下当过长史,无论营务,还是政务,哪怕宫中庶务,都可以说烂熟于心,加上从小就在父皇账下,从书童做起,人头也熟,也算块辅弼之料。
父皇让他出任东宫的中庶子,看来也是考虑自己这个太子身边该有这么一个人,看来父皇对贺某的信任也是不低,都说青宫中庶子须得有储相之才。
家生子里混得如此出息,也正是难为他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贺卫方总对父皇那边纵隐隐有点顾虑。且不说为人臣仆必须的纲常,即按俗俚投桃报李,他也应该对得起父皇对他的那份恩遇。
也许是过于忠于自己,在他心头,自己这个太子的份量已经远远盖过了父皇。也许是他在为自己考虑,担心自己这个太子继位不成,连他自己预期的那份荣华富贵也可能成为泡影,不一定兑现?或者干脆说是心急焦虑了?
一句话,什么叫做惶惶不可终日,贺卫方的情状便是,再也没人像他表现得如此恰切了。用他的话说,已经拥有不等于永远拥有,见而起意总防不胜防。
他的第一个理由是,太子不是嫡出,已经没了独特的优势,废立还在倏忽之间。
当今皇上早年一直无子,未雨绸缪,还曾将临川郡王的三子肖正德过继了来,准备承祧,也算是个不得已了。登基之后,还有将其立为太子之议。倒还是贺卫方密谏,直言皇上壮年不衰,龙马正盛,先继为嗣,未免草率。
不料就当年新晋的丁贵妃果然诞下肖统,父皇自是喜极失态,不顾成制,也不廷议,当即在一片呱呱啧啧声中封了太子,而前番谏阻有功的贺卫方也被指为太子中庶子,从此全力弼佐太子,既是青宫首辅,也算半个帝师。
贺卫方始终告诫太子,这只能算是一种机缘,仅仅说明太子福缘不薄而已。
因为没隔几天,皇次子肖综也就呱呱坠地了。按照敬事房记载,吴贵妃仅仅怀胎七个月就分娩。有人说她为了赶在丁贵妃前面,只求太子之位落在自己儿子的头上,不惜弄险,找了她可算天下第一药师的父亲,用了神药。
也有人怀疑那本是废帝的遗腹子,满打满算,正好赶得上趟。其实皇上心里也应该有数,只是当初一意要将废帝的这个遗爱纳入帷帟,如今只能闷吞苦果。不管怎么说,只要皇上不否认他是皇子,那便是太子潜在的威胁。
后来皇子连生,几乎可谓满堂满床。唯一庆幸的是那时德后已故,皇上再也无心封后,便没了嫡子攘挤之忧。可大家都是庶子,而且年岁也相差不大,那几年,一年诞生两个皇子都算不上是大年,敢说没人觊觎太子之位?
尤其肖综,贺卫方一直紧盯不放。肖综给人的印象是,少年老成,阴戾奸诈,自小就不合群,时常作奇异想。朝野都说他的聪明才智不在太子之下,只是过于自岸自尊了点。然而这在贺卫方看来,这种评价的言下之意,无非是说太子太过纯善,作为将要统掌天下的一代君主,少点肖综的那种自信。
那年肖综撰发《钱愚论》,全不顾纲常伦理,大肆攻讦六叔肖宏,一时闹得朝野内外沸沸扬扬。皇上虽说当众加以贬斥,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措施加诸其身,反倒听说私下还赞他一身正气,敢说敢做,狷介梗直,才情不低。贺卫方就紧张了好一阵,风声鹤唳,杯弓蛇影,连着近半年没睡好。
后来皇上分别指婚,肖综娶的是尚书省右仆射千金,而太子妃只是中书省中书令闺秀。若是仅论美貌端庄,太子妃自是胜过丹阳王妃,闺闱之中早有判别。可论出身,却有大大的讲究。单从官秩而论,贺卫方便有话要说。
当朝十年间官制品级废九品而改定为十八班,以班多为贵。尚书省右仆射为十五班,中书省中书令虽然常在御前伺候,职掌出纳帝命,却仅只为十三班。而且官场之中谁都清楚,右仆射实为当朝副相,既办实事,又可行令,随时可代尚书令一跃而为首辅。满朝文武朝会之上务虚奉的自是天子,然而朝会之下务实非得以仆射马首是瞻,否则想到各个衙部司局衔接,恐怕连个门也找不到。即便侥幸找到了门,没有仆射的吩咐,也得看着吏末的脸色。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当今皇上已行,新君尚未继位,有人妄想乘机扭转乾坤并且得逞,那此人可谓关键之中的关键,所以贺卫方想不担忧也不成。
他特别担心的是肖综的生母吴贵妃,无论样貌还是处事都远高于太子的生母,倘若不是废妃再谯,只怕德后空出来的位置还真非她莫属。即便这样,她也算后宫的无冕之圣,没有谁的宠爱及得上她,但怕有朝一日枕头风遮蔽圣听。
再说这次几乎可谓没有先兆,遽任肖综为北方五州使持节,虽然名位尚在太子之下,可是毕竟手握实权,无疑一方诸侯。想当年皇上起兵,也不过是个刺史,尚且没有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大的实力,真有个意外可是不敢想象。
更令人费解的是,最近这次肖综自作聪明,偷偷潜回都城,居然想去废帝坟上滴血认亲。皇上侦知,却只象征性地派了太子阻拦一下,又是个不了了之。
虽然听说吴贵妃多少受了一点牵连,可是后来的晋封以及恩遇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丹阳郡公成了丹阳郡王,年近半百将要失去侍寝资格的老妪居然又变成佛堂常伴——青灯黄卷不假,迟暮美人却又重获新生,这难道该是那种忤天大罪应得的惩罚吗?若是屈子地下有知,恐怕也得把他的千古绝唱改了吧?
不过太子却是不以为然,有时候虽然激赏中庶子的细心,但也时常讨厌贺卫方的琐碎,尤其那种揣测之上再摞猜测,简直可说到了庸人自扰的程度。
譬如适才法山的弟子云心以及嫡公主的两个手下被俘却没被杀,他又转磨开了,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唯恐人家不死,只说为何能扯烂巨蟒却连一只猴子也对付不了,疑虑不止。可这法山那云心,不都是他亲自邀请来的吗?
好在太子虽才及冠,可是自幼聪颖,早有主见,思路已非一般所能扰乱。十岁筵对讲经,大义明澈,震撼听闻,十二临狱审案,情法兼顾,折服老谳。集名士编《文选》,引高僧立《法义》,于文一径不说登峰造极也是少年天功,只是于武一途历练还少,但是文武至理毕竟相通,断不至于全然懵懂。
贺卫方的猜测也罢,怀疑也罢,姑妄言之,姑妄听之,耳提可以,面命则未必……
“殿下,法山上人已经请到!”
“快请!快请!贺老师,往后法山上来见,不必禀候……”
“谨遵,有请法山上人!”
“阿弥陀佛,老衲来得怕不是时候,敢问殿下还没用膳?”
法山高宣佛号,健步走进舱来。原来司膳太监已经到了,只是不敢贸然进来禀报。
“大师来得正好,现在正是晚膳时分,您可曾用过?”太子还礼,引人就座。
“不敢多劳殿下垂问,老衲所用素食,已经送在敝处……”
“来呀!重置一桌素席,本宫要陪法山上人用膳……”
“殿下!老衲惭愧……”法山不免惶恐,急忙站了起来。
“哪里,大师,今日首仗小折,倒是本宫过意不去,爱徒……”
本来云心不仅折了一阵,还被掳去,法山心里就全是忐忑,正愁没有办法,太子欲言突止,法山好生奇怪,本来一直垂眉落目以示谦恭,这会儿却禁不住睁眼去看,却见太子双目圆睁,直愣愣地望住自己背后,傻了似的。
法山更是诧异,然而没等他转身,只觉得后脖上一凉,瞬间也就不会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得一阵轻风掠过,一个身影突然闪到了太子的背后,接着太子更是显得瞠目结舌了,显然他也被如法炮制,跟自己一样点了大穴。
等到尘埃落定,舱内的所有人都被制住了,若是云心这会儿在此,肯定也要自叹弗如,此人出手竟然比他还快,尤其身法一点也不促急,仿佛一缕轻烟一掠而过,穿行在每个人之间,而且不见一点窒碍,当得上行云流水之誉。
贺卫方本已退到后面,一见来者不善,就想高呼叫人,被人制住的时候正好嘴张得最大,真是滑稽极了,直如数九寒天一条胖头鱼跃起抢食却突然被冻住了。
只听噗嚇一声,显然那个偷袭者也被自己的杰作逗乐了。听声气倒是一个女声,银铃般清脆。等人回到中央,大家才看清是一个通身明光铠的女将。兜鍪底下本该露张脸吧,竟还戴着同样金光闪闪的半截面具,只露眼睛嘴巴。
明眸皓齿,圆圆的下巴上一层细密的绒毛,显然这是一个尚未开脸的少女。
在场的人都动不得,也出不了声,只是眼睛个个都瞪大了,紧盯着眨也不敢眨。
太子尤其错愕,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自己已经履险,禁不住有点为人家用心起来。
这穿的到底是不是明光铠?怎么还加个面具?捂得比西北戎狄的铁浮屠还要严实?该不是庙前金刚出游?好端端的一张面庞遮得像个凶神恶煞似的。
可要真是西北名甲铁浮屠,也不该是这么金光灿灿。这分明是南国明光铠,看其佩饰如此精美,还该是皇家物件。不错,也只有御制出品才能如此精致。
如此说来,倘若来者是人而不是神灵鬼怪,莫非还是前朝孤遗的公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