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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邂逅所谓的前朝废帝废后,正想找套本朝宗亲编撰的《南齐书》一读究竟,不料瞌睡正好撞到枕头,居然已经送到自己的桌上,自是有点意外。
不料读着读着,竟是读出了一位多情郎君,不爱江山爱美人,倒也情有可原。不觉掩卷沉思,自是惹出了不少憧憬,一时之间,也就把读书必须的那股专心分了些去。
越往下读,越觉得不忍卒读,但怕编撰之人的偏执之笔已在不知不觉误导自己。
接下来斯书作者又在列数废帝废后如何奢侈铺张,为恶朝野。
譬如马的鞍辔凡用锦绣之处,为了不被雨水沾湿,均用各色采珠编织物覆盖,做工精致,巧夺天工。
曾设射雉猎场二百九十六处,周围用于遮蔽帷帐以及步障都用红绿锦缎。配有金银象牙雕花弓弩,玳瑁镶嵌箭镞。
通常游玩,总教黄门太监五六十人为骑客,又选善于奔走的无赖小儿为逐马,左右随从,经常不下五百来人,奔走往来,忙个不停。
搅得周围的百姓不能正常生活,砍柴刈草之人不能上路,吉凶有事之人不能办理,结婚生子之人只能离家出走,甚至死人不能下葬。
有病之人不得救治,只能弃于溪边,当地官吏怕被有司追查,便把病人推到水里,用泥覆盖脸面,须臾即死,最后连个尸首也找不着。
即位次年,后宫失火,修缮同时又添造了芳乐、芳德、仙华、大兴、含德、清曜、安寿诸殿,雕梁画栋,镶金嵌玉,麝香粉墙,锦缎为幔,珠贝当帘,椽桷之端,悉垂铃佩,极其绮丽之能事。
又别为潘妃另起神仙、永寿、玉寿三殿,皆饰金璧。其玉寿宫中特制飞仙帐,四面绣绮,窗牖之间尽画神仙,灵兽、神禽、风云、华炬,为之玩饰,书字皆用金银凿刻。为了赶工,不惜直接拆除各寺各刹的装饰,直接拿来敷用。
其先祖造兴光楼上用青漆,世人称为青楼,肖宝卷不以为然:哪还不算聪明能干,为什么不全都用上琉璃。
宠妃潘氏的衣饰所用,无不遴选珍贵,衣库现存已不够用,即出高价民间搜罗。价高甚者数倍,其中有一只琥珀钏子价值一百七十万。
京城酒税直接折成金钱征收,以向宫内输金。还不餍足,又命扬、南徐二州征收桥桁塘埭丁税折成现钱,以供太乐主衣杂费,以致当地的塘渎无资失修,大多废弃。后又提出要征雉鸡头冠,鹤羽裘氅,白鹭缞绖,不一而足。
身边得宠小人乘机强征暴敛,往往派一征十,中饱私囊,郡县地方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到其末年,肖宝卷又在阅武堂建造芳乐苑,山石都用五彩涂画,池湾廊桥,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并在楼阁壁上绘画男女私亵之像。
苑中栽种各种名贵竹木,当时正值盛暑,未及经日,便都枯萎。于是再到民家征取,中意便挖,不惜拆墙毁屋。如此朝栽暮拔,道路相继,花药杂草,亦复皆然。
又在苑中开设市场,每天弄些酒肉杂肴,让宫人在那割肉沽酒,潘妃担纲市令,肖宝卷则为市魁,听命市令,具体执事,如有争议便有市令潘氏判决。
读到这里,兰子不住点头。适才所见,正与书中描述毫无二致。
又说肖宝卷很有膂力,尤其偏爱杂耍白虎橦幡,常常下场表演。为此特地自制杂色锦伎衣装,上面缀有金花玉镜各种宝物,恣意而为,自求满足。
白虎橦幡的杂耍兰子在龙山镇上见过,七八高的大橦,全立在耍弄之人的牙齿上,久立不倒才算成功。简直不敢想象,记得当时一旦看清就赶紧将头别过,再也不敢看了。没想到他以帝王之身都耍这个,该不是潘妃喜欢看吧?
直到肖衍率军大起,江郢二镇已经投降,肖宝卷仍然游乐如旧,并对亲信大言炎炎:等他们来到白门前,我再和他们决一死战。兵达近郊,方才聚兵准备固守。
肖宝卷迷信鬼神,曾在登基第二年崔慧景起事之时,即拜阴间十殿阎罗的第一殿秦广王蒋子文为假黄钺、使持节、相国、太宰、大将军、录尚书、扬州牧、钟山王等项爵职。崔氏终败,只做神鬼有灵。到了此时,更是尊之为帝。特把蒋氏神像以及各庙杂神俱迎后堂,专派可信的巫师护持供奉,祷祀祈福。
肖宝卷还特别吝啬,不肯赏赐下人。更有甚者,后堂储藏榜木成材数百具多,将帅要求启用作城,却说那是造殿之用,终于不给。反叫御府工匠三百人等赶工,以便围解之后制作屏除,金银雕镂杂作诸物,更加急于搜求。
最后录有是朝宣德太后的一道密旨,指斥齐炀帝肖宝卷罪恶,兰子一字一句读了一遍:
“皇室受终,祖宗齐圣,太祖高皇帝肇基骏命,膺录受图,世祖武皇帝系明下武,高宗明皇帝重隆景业,咸降年不永,宫车早晏,皇祚之重,允属储元。而禀质凶愚,发于稚齿。爰自保姆,迄至成童,忍戾昏顽,触途必著。
“高宗留心正嫡,立嫡惟长,辅以群才,间以贤戚,内外维持,冀免多难,未及期稔,便逞屠戮。密戚近亲,元勋良辅,覆族歼门,旬月相系。
“凡所任仗,尽慝穷奸,皆营伍屠贩,容状险丑,身秉朝权,手断国命,诛戮无辜,纳其财产,睚眦之间,屠覆比屋。
“身居元首,好是贱事,危冠短服,坐卧以之。晨出夜反,无复已极,驱斥氓庶,巷无居人,老细奔遑,置身无所。东迈西屏,北出南驱,负疾舆尸,填街塞陌。
“兴筑缮造,日夜不穷,晨构夕毁,朝穿暮塞。络以随珠,方斯巳陋,饰以璧榼,曾何足道。时暑赫曦,流金铄石,移竹艺果,匪日伊夜,根未及植,叶已先枯,畚锸纷纭,勤倦无已。
“散费国储,专事浮饰,逼夺民财,自近及远,兆庶恇患,流窜道路。府帑既竭,肆夺市道,工商裨贩,行号道泣。
“屈此万乘,躬事角抵,昂首翘肩,逞能橦木,观者如堵,曾无怍容。芳乐华林,并立阛阓,踞肆鼓刀,手铨轻重。干戈鼓噪,昏晓靡息,无戎而城,岂足云譬。
“至于居丧淫宴之愆,三年载弄之丑,反道违常之衅,牝鸡晨鸣之慝,于事已细,故可得而略也。罄楚越之竹,未足以言,校辛癸之君,岂或能匹。
“征东将军忠武奋发,投袂万里,光奉明圣,翊成中兴。乘胜席卷,扫清京邑,而群小靡识,婴城自固,缓戮稽诛,倏弥旬月。宜速剿定,宁我邦家!
“可潜遣间介,密宣此旨,忠勇齐奋,遄加荡扑,放斥昏凶,卫送外第。
“未亡人不幸,骤此百罹,感念存没,心焉如割。奈何!奈何!”
如此指摘,不啻檄文,把人直比商纣夏桀,竭尽腌臜唾弃之能事。
掩卷之后,也曾怀疑一代帝王何以如此荒唐,大有禽兽不如之慨。同时不免怀疑所列指陈有无言过其实之嫌,毕竟宫闱内幕不是常人所能了然,所谓成王败寇是理。
再说《南齐书》本是当世宗亲萧子显所撰,春秋笔法,微言大义,有所偏颇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没想到当时读书之时的一点小小感慨,竟在眼前有了一个验证的机会。她总觉得书中描绘跟适才见过的那位实在无法联系到一起,愈发疑窦丛生。
这一会儿,兰子倒是渴望尽快觐见。想到吴尚宫说自有安排,想必定是她来一手操办,倒也是盼着她来了。
再看窗外,已是夕阳西下,眼见得一天又将过去,心中不免有些戚戚寡欢。
这山谷里热倒是不热,远没有外面海滩上暑气逼人,但是也有一个缺点,风小,四周成圈的山崖直如屏风,把海上来风不说挡个严严实实也差不多。
并且潮气很重,尤其是不能静下来,一旦静下来就觉得浑身有层水气裹着。汗出不出来,反而生出不少燥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仿佛有无数只蚂蚁满身爬。
尤其想到上午急匆匆逃离肉铺甚是不智,兰子不免为自己的失态既悔且疚。毕竟又没做错什么,再说被男人色迷迷看着又不是第一回,对方不过是个废帝,若非感觉他此时的情状与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关,自己也不会上心。
她想出去走走,看看那间肉铺这会儿打烊了没有。却见欢儿喜儿拎着食盒回来了,原来该开晚饭了。
没辙,只好先用晚餐。兰子随便扒拉了几口,便把碗筷一推。
没等翎子把全套梳洗端过来,她就往外跑。翎子没法,只能放下铜盆追了上去。
不再遛弯,直接找到肉铺所在的大院,却见院门已锁,趴在门缝里一看,连里面的殿门也紧紧地关上了。
兰子自是失望,慢慢转回身来。
“这个铺子是不是天天开张?”回头正见远远跟着的翎子,便忍不住问了一声。
翎子依然垂头不答,更是让她扫兴,兰子也不管脚上只穿木屐,见着石子就踢。
她还不死心,又去上午光顾过的院子看看,只见统统打烊了,方才觉得气顺了一点。
这些只能死心了,沿着主干廊道,只好往回走了。
快要进院门的时候,忽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只见一群人蜂拥而来。
立定细瞧,人群里宫女太监混杂,他们抬着一张春凳,春凳上躺着一个人。
再一直瞄,躺在春凳上的人好像是吴尚宫。只见她两眼上翻,牙关紧闭,口吐白沫,身子好像还在不停地抽搐,肯定是抽搐,乍一看还以为是随着春凳的颠簸在颤动。
“羊癫疯?!”兰子跟老夫人学过医,知道一点三三七,一看不由得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