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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融冷笑着,显然还有话没说出来。
“不会仅仅是出于一点溺爱之心吧?”
从此间的角度,已经不可能对当朝天子有什么好感了。凡事总是习惯将他往最坏处想,即便真是善举也会给贴上市惠沽恩的标签。
“殿下,前番风传六爷准备举事,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吧?”
朝野上下都传肖宏一口气在临川治所建了百把十座仓库,大量囤积兵器军需。加上又传两个宝贝儿子肖正德,肖正则叛逃去国,难说不是前往联络外强。
一时之间,还真有大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据说皇上还为此特地微服私访了一趟临川,出访之时还在扬子江陈兵演阵。
“说实话,这种贪渎之人,我根本不相信他会有那种骨气……”
肖瓒却是固执己见,认定肖宏充其量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贪财乌龟。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敢造反,遭遇最大的危险也不过是把脖子缩到乌龟壳里。从内心里羞与为伍,假如那也算一个反贼的话,自己宁可忍声吞气不再谋反了。
“不管他有没有这个骨气,皇上总是要防一手的……”
甄融的言下之意,是皇上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这点肖瓒倒是赞同,毕竟当今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多疑。到了奸佞嘴里,则捧皇上感觉敏锐,洞察秋毫。
其实甄融也替那位远在京城的天子算过,肖宏真要造反,远比眼前这位要致命得多。不过这话他永远不会说出来,毕竟自己的主子太过于患得患失了。
“您的意思是皇上顾忌着六叔?”
“皇上总不至于自己去把人家给逼反吧?”
其实真要反的话,也不用去逼。自前朝以降,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早对天子失了畏惧之心。枭臣辈出,朝代更替,还倒是本朝历时久些。不过真所谓乱后长治,久安必危,本朝天子大位一坐二十余年,也可说是长治久安了。处在这种以暴易暴,不守纲常,不顾礼义,你篡我窃的年代,肯定有人早就不甘寂寞了。
再说肖衍本是无父无君的枭臣出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难保没有人蠢蠢欲动。
至于肖宏,他可不敢苟同少主的看法。他认为,愈是最不可能之人,便愈是最有可能。造反的底气在于实力,而面前这位缺的就是这个。肖宏可说富可敌国,他若造反将比谁都容易得多,不过是在翻手覆掌之间。
“为了一个也许什么都不是的私生女?”
直到现在,肖瓒仍还不免怀疑兰子是不是真有皇室血统。尽管甄融先前的分析头头是道,建康各方的反应似乎也像一回事儿。可是郗氏在高平郡也算大姓,难保旁支之中就没有一个样貌极似德后的少女?若是那种女子被人利用,岂不就成了一个天大的骗局?
不过他也相信,纵然是个骗局,只要遇到甄融这样的人也会让它弄假成真。因为只有这样,此间才能从中获益。
“奴婢想对于一个君主来说,只有可能与不可能这两种可能……”
“好吧,我听您的,那您说下一步吧……”
“具体的奴婢还没想好,反正要借此事让朝野闹腾一阵的大目标不会变。眼下最好是把兰子姑娘的消息重新放出去,看看这一回到底会是谁先咬钩……”
兰子自是甄融找人半途劫走,这个肖瓒一开始就晓得。那个不幸的姑娘目前被藏在东海外一个人称修罗的岛上,他也知道。
不管办什么事,甄融总喜欢有些出人意料的设计,他肖瓒也不是一无欣赏。只是不免觉得甄融未免有点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了,但怕一不小心弄巧成拙。
“如果还只是肖玉姚呢?”
肖瓒总认为对兰子感兴趣的人不会太多,此间一旦介入太多反倒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奴婢是想不直接放给肖玉姚……”
果不其然,甄融又有新的设计了。
“还是放到宫里?”
“前番在建康闹腾,八公公他们应该说是功不可没……”
甄融告诉过肖瓒,在兰子还没上路之前,他就把这个消息送给了两个方面。一个正是能把兰子劫走的人,另一个则是汪溥一系在平江的暗桩。
本来让肖瓒同时给三位嫡公主写信求证兰子一事,就是希望这三人中必有一人告到皇上那儿。再给汪溥的暗桩透点信儿,则是在三位公主之外多打了一道包票。
没想到最后让此事在京城真正酿成风雨的,居然还是汪溥的手下。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毕竟该算八公公他们在其间推波助澜起了莫大的作用。
肖瓒想起来都觉得有点烦,心说假若有朝一日甄融想上吊,他一定会自己先种麻,再纺线,最后结绳,必定用根自己亲手做成的宝贝绳子了却心愿。至于从原麻到成麻,到底该是阴干还是晾晒,那份计较更是不用一一说了。
“甄老师,倘若这消息只放给肖宏而不让肖玉姚先知道,会是什么样效果?”
听到这里,肖瓒已然明白了甄融的设计。心说既然你喜欢复杂,咱们就一块儿往复杂堆里使劲。
“而且应该让肖玉姚觉得肖宏还是在故意瞒她……”
“第二个方法,先让宫里知道,而不让肖玉姚乃至肖宏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肖玉姚方面,奴婢就想利用他们……”甄融说着,冲罗璧他们的方向轻轻呶了一下嘴。
“最好让他们觉得是自己探听到的,而不是我们故意泄漏……”
“这没难度,他们傍着盼儿,动机就很明显……”
“殿下……”甄融轻叫一声,忽然笑了。
肖瓒虽然多少有点诧异,但也明白此人又在为他崭新的灵机忍不住得意了:“莫非甄老师又想到什么高招了?”
“殿下可曾听过说三分?”
“说三分?”
说三分是说古卖嘴的一种,到了后世又叫说书,当时专说三国,都在酒肆茶坊。肖瓒怎么能去那种场所,故而只有一点耳闻。
“对,说三分,也就是魏蜀吴三分天下的说古……”
“又是酒肆茶坊的玩意儿不是?”
“正是,殿下可知蒋干其人?”
“后汉名士不是?以才辩著称?应该是《江表传》里有记?”
这《江表传》乃是一本三国吴地为主的史传,内多江东名士,肖瓒倒是读过。
“正是此人,《江表传》誉他江东一代名士,说三分里却给他画了个白鼻子……”
肖瓒知道傀儡戏里画白鼻子的都是小丑,没想到乡音俚曲还敢这么丑化人。
“是吗?说来听听……”
“说三分里专门有一节说他,名叫蒋干盗书……”
“蒋干还能盗书?嘿嘿,一代名士竟然成了梁上君子,倒也是挺会腌臜人……”
“史传里蒋干不是奉了曹操之命,孤身到江东去说降周瑜?”
“这《江表传》里有载,蒋干最后竟为周瑜的高风亮节折服,等于是铩羽而归……”
“说降,折服也不假,只是在说三分里,蒋干也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夯货……”
“何夯之有?”
“曹操伐吴之前不是得了几位荆州降将蔡瑁蒯越,还有张允?”
“不错,正是蔡张帮助曹操督练水军,只可惜曹操号称百万大军,却大败于赤壁……”
“说三分里把这罪咎都归到了了蒋干身上……”
“呵呵怎么说?”
“说是蒋干趁着周瑜酒醉,偷看到了蔡瑁和张允暗投东吴的降书……”
“降书?!”
“对!”
“何来降书?”
“也是说三分的人杜撰而已,说是蔡张等人准备在曹操大军南渡之时,里应外合,一举倒戈。蒋干自就回去报告曹操,两人当然做了刀下冤枉鬼。于是曹军没了真懂水军之人,加上凤雏庞统毒计反赚,鼓惑曹操铁索连船,终遭火攻而不得脱身,直蹈覆辙,再也无救,蒋干岂不成了混蛋大罪人?”
“莫非那降书也是假造的不成?”
“殿下英明,总而言之,一切都归说三分的造假……”
“唉,信口白呲,一代名士从此蒙上了不白之冤,只不知将来这一番胡说会不会成为信史……”
肖瓒这会儿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母亲嘴里的肖衍发迹,免不了又一番感叹。
“奴婢的意思,最好殿下也不要直接告诉盼儿……”
甄融知道盼儿在这位主子心目中的地位,于是加了倍的小心翼翼。
“奴婢是想盼儿姑娘天真无邪,江湖历练太少,若是知道太多,反而容易让人看破形迹……”
肖瓒不答,只是望着河滩那边。
河滩上,常飚已经在安排开路了。不少人在整理辎重,把卸下的辕马重新套上。
唯独盼儿无所事事,总在两个新来的人身边,貌似一直那叨叨不停。从这里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一看神态,就知道她此时此刻非常欢愉。
本来每天晌午时分,她还会跑到船上来跟自己磨叽一番。这会儿都快要重新上路了,竟是快活得把什么都忘了。
一时之间,他甚至有点妒忌。如此欢愉,他觉得这只应该属于一种时刻。也就是与他单独相处的时候,而现在她所面对的两个人中还有一个像是少年。
“让人备马!”
“殿下也想上岸了?”
“估计前头就是南兖了吧?”
“也就在这半天了……”
“地方上会不会前出来迎呢?”
“哟!奴婢该死,竟把这茬给忘了……”甄融说着,连忙大声招呼。
“都伺候着,殿下要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