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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叔，这位？”
盼儿跟木子打了半天，这会儿才看清他的形貌。一旦看清，先是不尽讶异，随即童心大发，不能自己。
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说他是兽，却长着挺拔的人形。说他是人，却都是通体的长毛。
“哦，盼儿小姐，他就是兰子的义兄，秦小象……”
“秦小象？姓秦，那么小象是不是六诏那儿的小象……”
“应该是吧……”
六诏是南国的西南边地，那儿尽是无边无际的森林。森林里面有一种庞然大物就叫大象，大象的幼仔自然就叫小象。其实这也是罗璧想当然，王玉凤老喜欢叫木子为小象，他也就这么介绍了。
“应该说是个乳名，只可惜正式名字还没来得及起呢……”
盼儿已经知道兰子养母的不幸，自然垂下了眼帘。
罗璧但怕盼儿再伤心，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兰子通常都叫他木子哥哥……”
“木子？！”
“大概是有人觉得他不免木讷了一些吧……”
“木子哥哥？”
“嗨！不就是他小时候失怙，其实也算失恃，所以说话也就比一般人难些……”
贵祯虽已像来时一样悄然离去，但贵立还在前面，罗璧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木子的灵智驽钝，灵山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从小失去父亲叫失怙，从小失去母亲叫失恃，盼儿心说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若非吴贵妃一力抚养，只怕现在的结局并不会比木子好太多吧？
“是吗？”盼儿这才注意到，这个少年好像还没开过口呢。即便刚才跟自己动手，也是一个闷葫芦似的。
“罗叔，那么这位木子兄弟应该比兰子大多少？”
“应该算是同庚吧？要差也就一两个月……”
“那他也就是一个小弟弟喽？”盼儿又开始兴奋了，仿佛又找到跟兰子在一起的感觉。
“嗨！木子弟弟，你应该叫我姐姐，兰子都叫我姐姐，你知道吗？”
木子扑闪着两只大眼睛，都不敢长时间看她，也似乎根本没听明白。
“你明白了吗？我跟你妹妹是结义姐妹，所以你也应该叫我契姐，懂了吗？”
木子只是傻笑不答，只是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浑身敌意了。
“罗叔？”盼儿见木子只笑不应，不得不求助于罗璧。
“呵呵，木子，她也是兰子的姐姐……”罗璧慢慢地说，木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意思显然是他早已听懂了。
“那你该叫我姐姐不是……”既然听懂了，盼儿自然不肯放过他了。
“……”木子的嘴张了张，大概是想叫，忽然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只可惜满头满脸的浓毛，一点肌肤不露，也看不出他脸红与否。
这可把盼儿喜煞了，她本天真，偶尔出宫，啥都稀奇。一看还有比自己更天真的憨样，那份欣喜自不待说了。
“嗨嗨，你这也算是害羞吗？”盼儿跑到另一边，还想跟木子脸对脸。
木子更是不好意思，把张毛脸乱逃。
“哼！我偏要你看着我……”又转，又逃，盼儿觉得有趣极了。
几番不得手，她才喘吁吁地放弃了。
“嗨！木子，我得跟你声明，咱俩得空还得好好比一场。刚才是你先发制人，不等于姐姐我输了。再说我赤手空拳，没有兵器，自然就不是你的对手喽……”
木子边听边笑，顾自低着头不时摇摇。
“哼！不跟我比？莫非你是瞧不起我？”盼儿跳开身，随即从靴筒里拔出了那把总是随身带着的匕首。
“要不我就用这防身的匕首，咱们重新比过……”
“叽叽，拜踏……”木子连看也不敢抬头看她，只是一边咕哝，一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罗叔，他在说什么？”木子的话，她还一时听不懂。
“他说姐姐，不打，你是他的姐姐，他再也不会跟你打了……”
“啊！是吗？他真的认我了？”她有点不相信地看着罗璧，直到觉得人家不是在骗自己，才继续去找木子。
“啊，你终于认我姐姐了，认我姐姐了。好好，不打不打就不打，姐姐弟弟无所谓谁的武艺高不是？好弟弟，再叫我一声，姐姐就带你玩，好不好？”
她只要一凑近，木子立马就忸怩起来：“哈哈，兰子这死妮子，下回我非撕你不可。哼！有这么好玩的兄弟也不早点告诉我……”
盼儿邀罗璧同行，贵立想阻止也来不及。转念一想，毕竟罗璧现在算肖玉姚的人了，这事还是让肖瓒自己处置的好。
罗璧跟着马队，肖瓒很快就发现了，一开始他觉得盼儿简直是在胡闹。
按照计划，一到南兖任所，先把该接见的地方官员都见了，这估计会耽搁几天。然而迅速潜回建康陵园，尽快完成他的秘密认亲计划，这毕竟关乎他日后的行动取向。
现在盼儿随便招惹两个不明不白的人进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只是甄融有点不以为然，只缘他已经从罗璧的经历之中踅摸到了一点特殊的价值。
“殿下，这已是一个灵山的弃徒……”
“这很有用吗？”
肖瓒心说正因为这样，此间也应该撇清一点。但看贵立依然和他们坐得很近，这句话也就没脱口而出。应该这么说，贵立只要不计较，此间也没有必要过分计较。
这是晌午打尖时分，船停在深水里，看得见歇在河滩上的马队。
盼儿与贵立围坐一堆，罗璧和木子也在。只是从这里看不清他们的相貌，仅是不同的身影而已。
肖瓒和甄融站在甲板上，正用余光打量着那两个不速之客。幸好贵祯没有跟来，否则肖瓒他们还要多点想法。
“关键是肖玉姚收留了他们……”甄融沉吟了片刻，才说。
“您的意思是说肖玉姚已与灵山有了裂隙……”
“至少印证了殿下您先前的推测……”
肖瓒心说那还不是你的推测？不过归功不僭，倒也说明他是真正把自己当作主子了。
甄融一心鼓动自己谋反，已是毋容置疑。他甚至觉得没有再搞什么滴血认亲的必要，到头来只不过是徒增风险而已。肖瓒这点绝对不敢苟同，如果将来反的竟是自己真正的父皇，那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但是论到具体问题，甄融也跟自己一样清楚。倘若真的需要揭竿而起，他肖瓒实际上一点本钱也没有。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所以甄融的想法是利用一切可能制造天下大乱，唯有乘乱才能组织起自己的力量。
这无须甄融的大谋，当今皇上就是如此起家。最好先是一个群雄并起的局面，那样就不难找到自己的同盟军。
总而言之，网罗力量是为首要。真想网罗力量，天下大乱之际更能做到事半功倍。这种道理，不说谁都明白。
单就当今皇上而言，第一次纷乱他借力于肖鸾，第二次纷乱又借力于肖宝融，这是现成的范例。若非两次纷乱足以乘机，只怕他肖衍到现在也只能蛰伏一隅。
“殿下，这个姓罗的到来，应该是老天爷送给殿下的一枚好棋子……”
“好棋子？”
肖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憎恨这个老太监，明知道人家把对亡父的忠诚已经统统移诸到自己身上，事事都在为他考虑。可总对他言行之中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无耻乃至奸恶感到相当厌憎，总有一种被人拖下水的感受。
“兰子姑娘的事情，我们本来只是进行了第一步。就像钓鱼之前必须打塘一样……”
“打塘？！”
甄融对于如何利用兰子做文章有很多想法，这文章不做足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只是这种做法未免有损于一直待他不错的皇姐肖玉姚，总让他不敢扪心自问。
不过他可从没想到那会跟钓鱼一事发生联系，不免觉得有点风马牛不相及。然而转瞬之间他就恍然大悟，愈发觉得这个已是风烛残年的老太监不简单。
所谓打塘，就是在准备钓鱼的水域先行撒下鱼食，以期更多的鱼招引过来。这样一来，就能确保钓到更多乃至更大的鱼了。
“按照贵立所说，兰子一事确实已经震撼了京城，应该恭喜殿下，打塘的效果可谓不错……”
“不知朝廷究竟会做什么样的反应？”
聪明反被聪明误，自焚多是玩火者。
肖瓒不敢表露太多，甄融已在埋怨自己患得患失了。但是他总是担心会有人深究，毕竟此间刻意设计，不可能一点马脚也不露。
“如果贵立所言不差，肖玉姚得以撵走太子亲率的官军，说明皇上还不想把此事闹大……”
甄融则是唯恐天下不乱，一再劝诫肖瓒成大事不必拘泥小节。
“您的意思是皇上已经向肖玉姚做出了让步？”
“这事已经到了不计对错的程度，只有一个分寸可言……”
甄融的言下之意，皇上实际上只能以皇家的颜面为重。
“也许是肖玉姚重情，皇上也就动了恻隐之心……”
甄融何尝不清楚，肖瓒尽管已起反心，但是还不想把对手想得过于不堪。其实这也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情绪，或者叫做书生意气，或者叫做妇人之仁。不管怎么说，任它滋长，总对他们未来的事业是个危险。
“这样未尝不是一种解说，不都说皇上只要见了令姐，犹如豆腐见了卤水……”
甄融冷笑着，显然还有话没说出来。
“不会仅仅是出于一点溺爱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