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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是传说中东海观音岛上的梵音咒？”贵卬插了一句，随即把眼偷觑坐在最里面的老四贵友。
贵友爱好广泛，尤擅音律。只是向来内秀，不好说话。别人都好舱口透亮之处，他偏偏蹲在了昏暗憋气的船舱中央。时下崇佛抑道，所以他们结队下山，更要避免惊世骇俗，就都不作道士装束。贵友一身青衣布衫，典型书生打扮。
“四哥，你以为呢？”贵卬见他不应，便叫了一声。
“大凡音律杀人，必有征兆，首先得听到声音，渐渐烦恶不敌，或疯或亡……”言下之意，自己又不是没有亲历，要是的话，早就想到了。
贵立也是颌首，再说观音岛梵音咒也只是一个传说，从未听说涉足过江湖。不过也有传说东海观音岛与摩门颇有渊源，而摩门却灵山之争与本坛势不两立。
如果真是海外来人插手，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灵山十杰算是栽倒家了，尽管自己侥幸，然而能在贵成手心肆意涂鸦的人，能耐恐怕不在师父之下，换他贵立遇到也只有一个栽字可言。
灵山十杰素以前三位武功最高，然而真正论到单打独斗，还该他略胜一筹。老大贵冲擅药，老二贵成擅毒，他们两个不常下山，整天帮着师父侍弄丹炉。而他老是出差，江湖历练多了，功夫也就变得活了，打斗经验最能帮人提高武艺。
关键是对手根本不与你照面，纵有天大的劲儿也使不上，贵成此刻的窝囊程度也就不难理解。他甚至有点庆幸，幸亏兰子是在他离开的时候被人劫走。
两个道童也是在说笑之间就不知不觉昏倒了，还只当自己一不小心瞌睡了。显然道童所遇与贵成他们所遇毫无二致，都是同样一种甚至同一个人的邪魅功夫。自己不去公主府，留在客栈，也不过是多倒下一个人而已，无助于结局的改变。
这种功夫能够杀人于无形之中，他的这些同门至今还能活着本是一种侥幸。但有一点可以明确，此人对灵山中人并无太大恶意，至少目前还不欲痛下杀手。
也许此人并非独对灵山不恶，而是托大，自诩不必杀人就能控制整个局面。抑或心善，并非妄杀之徒。
按照客栈小二的说法，此人还应可能是一个老妪，那么也正是她劫走了兰子。
若有那等诡异功夫，那么此人绝对不可能是被他们称做老夫人的秦王玉凤了。饶她再能苦练，也决计不会练出这等功夫，即使再有奇遇，他也表示怀疑。
但是那个老妪的功夫既然如此深不可测，又怎么被几个大内高手逼得走投无路？大内是有高手，可在他贵立看来，并非高得不可企及，充其量也多江湖二三流。非要做个比较，贵方贵卬以及贵祯都能陪他们玩个几百招，笃定对付。
算有几个老太监功夫深不可测，但也不可能从事这种跟踪监视，围追堵截的粗杂活。让几个二三流的人物逼进绝地，莫非那人只擅偷袭，正式交手也就相形见绌了？
贵立清楚，虽然现在以贵定为尊，但自己也不能一卸了之，袖手旁观。有些事情，还得自己未雨绸缪，贵定毕竟下山不多，况且这一出门就挫了锐气。
“快看！望楼船！”
正踅摸着，忽听贵卬叫道。贵卬天生一付三角脸，直如一个整天吃不饱而面黄肌瘦的娃娃。快四十的人了，脾气也总像一个孩子。
贵立扭头望去，原来水军把攻掠水寨的专用舰船都开来了。
只见一艘艨艟巨舰，前面甲板上矗立一座木制塔楼，正在向那幕府山的崖璧慢慢靠过去。
原来三台洞口，离开江面有三四丈高，原须借助崖璧上突出的几块乱石才能过去。而且乱石不大，每次过一两个人还得注意攀援。现在有人据守洞内，就不能指望再借乱石上人了。
估计水军将领想用塔楼高度去直接凑近洞口，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只不知如此巨舰能不能挨近崖璧，不然的话，也只是望尘莫及。
“这不是望楼船，这种叫巢楼船……”
老八贵方总喜欢和贵卬猫在一起，因为彼此都需要一个抬杠的对手。
“哪有什么分别？不就多几个人，少几个人吗？”
“差矣，望楼只管瞭望，楼座只能上去一个人。而这种巢楼就大得多了，你仔细看看，两丈尚且不止，能上去几个人，弓箭手，长枪手，直接制敌……”
“嘘——！”
贵方还想解释，贵立急忙制止他们。
只缘他已经看到了一个人。
谁？吴旻晖。
艨艟已经靠近崖璧，江心方向再无遮挡。这段江心已经云集了不少船只，还有船只正在朝这驶来。
不远处有艘三桅楼船，甲板上一个书生装束的人负手而立。贵立刚刚与她分手，自然认得出是女扮男装的吴旻晖，她也该是闻讯而动。
师门早有规定，灵山中人在外各有使命，没有必要，不准轻易发生横向联系。贵立心说找回兰子，应算必要了吧？此刻情形又不同于先前，是不是应该沟通一下？
但是此间既然贵成做主，便把吴旻晖指给他看，顺便说了自己的想法。
不料等到贵成望去，却已不见了吴旻晖的身影，而且那艘船正在快速离去。仿佛只是一艘急于办事，而无暇凑热闹的匆匆过船而已。贵成和贵立面面相觑，还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追上去。
贵立暗忖，也许吴旻晖已经看到了他们，就因为不想联络，方才匆匆而去？再说现在岸上江上到处都是官军，毛估估不足万人也有几千。若想在此插手，凭他们这点人纵然有心也是无力，何必再行暴露，自寻麻烦？
“哦！拍船也来了，看来官军要准备强攻了……”
贵立转头一看，果然又来两艘战舰。也是艨艟式样，只是甲板上没有塔楼，反而多了桔槔一般的一个巨型木架。贵方说得不错，那个桔槔支架正是一架抛石机，行伍之中喜欢称它为砲机。
贵立心想这会儿调砲舰过来干吗？莫非也想把这崖璧当成寨墙来轰？他猜想官军肯定想用拍砲轰击洞口，争取搞大，以便最后能更多的人冲锋。可崖璧直上直下，直如整块巨岩，别说拓开洞口，恐怕砸个像样的凹陷出来都难。
“嗨！这个水军将领也够笨的……”
“嘿嘿，笨人自有笨办法……”
贵方和贵卬两个又憋不住了，只是不像前番那么大声了。适才贵立警告了一下，只与贵成悄悄商量，没再具体说明，所以也不知道到底为啥警告。只道是应该小声一点，免得让人看破形迹。
“哼！依我看还不如把冲车装到船上，直接用冲杆冲多得劲……”
所谓冲车，乃是一种专用攻城战车，一根巨型树干前头包铁，再配几个轮毂。冲击城门，就它厉害。
“看你说的，你想得到的，恐怕人家早都用脚趾头想过了……”
“你不信？”
“你没看到这洞好几丈高，要有多高的船才能架起冲车够得着？”
“架在巢楼上……”
“哪还有劲？再说这船下是水，船能驶多快？冲车全凭一股冲劲，你懂吗？”
“……”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两艘拍船靠前，一艘巢船稍后，摆好了了阵势。
两艘拍船各发了一砲试试，准头还算可以，只是劲道明显不够，只留下两个灰印子。
巢楼里有几个官军，不时往下喊话，大概是在指示拍砲的轰击方向。
远处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兴奋起来，显然大家都有点看懂了官军的意图。
此起彼伏，议论不绝。
蓦然，人群堆里轰地一声大喊。原来拍船正式开始发砲了，人们不约而同地合着砲起砲落的节奏大声发喊。
轰了约摸半个时辰，崖璧上的浮土碎屑倒是去了不少，有些岩壁倒是露了出来。然而洞口丝毫不见增大，甚至直接击中洞口的都没几砲。
“这得轰到猴年马月？”贵卬看着，都有点泄气了。
“我想他们水军也不会就这么笨吧？”贵方也觉得这办法不好使，但前头已经支持过了，现在再也不肯就此服软。
就在这时，崖璧上那些白花花的印迹不见了。拍船这会儿发射的不再是石块，而且一只只陶罐坛子。
只见坛子撞在崖璧上立刻粉碎，里面尽是一种黑乎乎烂泥样的东西。
啪啪有声，四处飞溅，仿佛隔空糊墙似的，把洞口那一大片都快糊成黑墙了。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贵立心想总不会就是江底淤泥吧？
正纳闷间，忽见一根粗绳自崖顶慢慢垂下。那可是几十丈高，顶上正有几个官军兵勇在小心翼翼地放绳。
“嚯！那是火把！”
“火把！”
看热闹中有年轻眼尖的，不少人惊呼出声。
果然绳头上拴着一簇松明火把，正在晃悠晃悠往洞口的方向一点一点靠近。显然不敢落得太快，但怕火把灭了。
“莫非那是石漆？”忽听贵成轻叫一声，语气不胜讶异。
“你说是膏车的那种？”
贵成不答，用力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正是石漆，这味道独一无二……”
这会儿大家都有点闻到了，摆治过车辆的人都知道车轴里常有这种膏车味道。所谓膏车就是润滑一种油膏，主要为了减少轮轴磨损，转得更加顺溜一点。
“二哥，莫非是毒药？”谁都知道贵成熟悉各种毒物，所以贵卬想当然就把它当成毒药了。
“不好说，有毒也很轻，再说起效也太慢……”
换句话说，若是想将其当毒药，药力很差。
“哪有什么用？想把里面的人熏出来吗？”
“反正这个将军够聪明的，他刚才用拍砲轰掉洞口的浮土碎屑，就是为了让石漆好粘上去。石漆这玩意儿毒性不算大，可起烟，那烟不仅大还特别呛人……”
说起烟，那崖璧上真开始起烟了，火把把自个儿的绳索烧断之前，已经点燃了几个地方。
原来那洞口四无靠着，若想烟熏火攻，连个堆柴草的地方也没有。从底下慢慢堆上去，好几丈的高度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堆成。再说洞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能让你定定心心堆足柴禾来烧自己吗？
用些石漆粘在洞口，自然不用担心没有助燃的物事了。师父炼熬也常用到石漆，此物产自西国边境，那有整条的石漆河，见天燃烧。
不一会儿崖壁上，洞口处已经烟火并起，燃成一片。
只见火势熊熊，浓烟滚滚。
所有的人都在凝神屏息，只等着从大火里憋不住蹿出一两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