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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峦乃至小乐都寄希望肖瓒这边，可惜他们也同样不那么幸运。
肖瓒的右腿胫面全都剖开，虽说现在已经包扎，但也动弹不得，自然无以抗争，且不去说他。关键是数甄融的武功最好，居然没有反抗，这就奇了。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夏峦压根儿没想到那对太监兄弟早就存下了异心。
事情得从当年说起。
甄融和甄汇，弟弟甄汇进宫，还是甄融的引荐。这兄弟俩虽说一奶同胞，但是脾性不太一样。甄融性直，甄汇性曲，尤其在耐性上，差异尤其之大。
甄融当年已是肖宝卷的内监常侍，而甄汇只是潘妃所居各殿的提调太监。记得当时肖宝卷一口气为潘妃建了神仙、永寿、玉寿三座寝殿，而且还都金箔铺地，大违例制，朝野谤诽，议论鼎沸，甄融就知道这败家子皇帝命不久矣，可是人微言轻，还轮不到他这断根之人来劝谏。当时兄弟俩也就偷偷商量了，既然摆明了是个短命皇帝，也不能两人都一棵树上吊死不是？
甄汇性子活泛，兼之刚升三宫内监提调，不免恋栈，所以甄融就先告老还乡，实际上也就是个避祸之计。把那些年积聚的财产带回老家，先留退路。
等到肖衍带兵围都，即将破城之际，汪溥他们按照预定的计策，准备放废帝废妃一条生路，总要找几个可靠的人来帮衬，具体操办。而且远遁海外，拖家带口的不行，最好太监，而最忠于前齐的莫过于废帝废妃身边的人了。
汪溥当时在内监的位置还很低，远不及这兄弟俩，但是甄汇一听他竟能代表不可一世的的肖衍来安排即将倒霉的天子贵妃的出路，想不听也不成了。
等到一切商妥之后，汪溥便让已经由后世同事夏峦操控的吴晁晖进宫来与甄汇见面，因为后面安置废帝废妃的事都有夏峦具体负责，而扈莱操控的汪溥则有更重要的事，不把郑艾操控的肖衍扶上皇位，他们的事不能算完。
接下来的事情有惊无险，先是把废帝肖宝卷安全转移到了东海之外的观音岛上，过了半年，吴晁晖又把潘妃带回了岛，算是给废帝废妃留了条生路。
当然，这么富于人道色彩的安排都是起自留美海龟郑艾的动议，不说也罢。
甄汇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实际上已经在为一群后世之客卖命，只是一心护主，想着旧主能有如此结果，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了，而自己作为已居高位的旧宫人，自然不能奢望在新朝之中也有昔日的位享，有此归宿也算不错。
只是后来吴晁晖的一番安排又让他大吃一惊，原本平静下来的心绪又翻腾了。
吴晁晖告诉他，肖衍乃是串通宫人汪溥他们篡位夺国，自己当初也是一时不察，附阴缀谋，助纣为虐。现在看到自家妹子如此凄惨，能不幡然醒悟？
虽然这理由听着勉强，但也不耽误甄汇砰然心动。于是就开始帮着吴晁晖按照复辟前齐的目标准备。重组帮会，培植势力，甚至还有从亶洲募集蛮夷成军的打算。
至于说到肖衍的次子肖综可资利用，只是太过年少，需要有人照护辅佐，甄汇立刻想到了赋闲在家的胞兄。其实甄融回到家也很不习惯，一个整天弄权玩势习惯的人，那可能安生得下来？兼之人已残废，一肚皮愠火连个去处也找不到，简直可谓了无生趣。但真想了此余生，却又少了一点决心。
甄汇请他重新出山，自是求之不得，尤其想到还有机会重振旧朝，更是兴奋不已。于是肖综身边就多了一个随侍老太监，就不想入彀也由不得他了。
后面的事，不说也罢。
如果这甄氏兄弟仅仅是两头畜生，那估计啥事也没有，为啥？畜生没脑子，只要不是眼前的危险，它们根本不会去想。可他们偏是畜生中最高一级的人类，还可算是人类中的妖精，眼前的一切虽然知之不详，但不耽误人怀疑。
尤其甄汇，他几乎接触了遽变的整个过程。从表面看上去，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然要探根究底，却又像是云罩雾笼，说不清，道不明，能不让人多想？
当仁不让，甄汇已经成了吴晁晖第一心腹，很多事都要跟他商量，所以有些事也不能都瞒着人家了。除了她的身体之内寄居着一位后世来客以及有关后世的事隐过不提之外，发生在当世的一切，吴晁晖基本上都告诉了他。
甄汇知道，当今朝中的吴贵妃乃是吴晁晖的胞姐吴昘晖，而眼下囿于岛上的潘妃实际上是她的胞妹吴昜晖，这反来反去不都等于在自个儿家里折腾吗？又是何必呢？难道就凭一时好恶，说翻脸就翻脸，比小儿过家家玩还随意？
最触动襟怀的还是兰子的到来，当吴晁晖告诉他，将要把衣钵传给那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上虽然不敢问一个为什么，可心底里的惊疑想压也压不住，最可气是自己跟随了这些年的吴门三小姐居然一点也不给自己解释，还真是把当成了一个俯首帖耳的奴婢了。
为什么不是自己？抑或他的胞兄，摩门左右两大护法，舍我其谁？
他甚至当着吴晁晖的面都不敢多想，但怕自己一时冲动，再也按捺不住。好在这些年的太监总算没白当，即便有人把屎拉在他的头上，都不急着掸。
只是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摩门要颠覆南嘉王朝，却要找一个拥有对方宗室血统的人来当这个首脑，那个兰子的出身，吴晁晖并没隐讳，哪她能没考虑过吗？这种事，恐怕单单用一个不可理喻已经不足解释。
后来又不知怎么了，居然吴晁晖看中的新门主不干了，那枚扳指——门主的信物居然挂到了云心的胸口，甄汇能视若无睹？毕竟事关兄弟俩的身家性命。
云心大和尚与门主有旧，甄汇知道，而且吴晁晖也对他关照过，必要时人也可凭门主信物代行本门指令。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方才知道这世上相同的扳指至少有两只。也就是说，按照规矩，至少有两个人可以统率本门。
这次南嘉舰队来犯，应该肇始于吴晁晖掳走了兰子，故门主已逝，两只扳指皆在云心手上，他命令他们阖岛逃亡，所以也只能对那大和尚言听计从。
亶洲上有流亡的南嘉勋贵肖正德一伙，还有大和尚口中的少主赵瑾夫妇，也不知究竟是谁做了手脚，大和尚居然被人轻易毒杀了，真让人瞠目结舌。
好在当时自己反应得快，一见云心胸口的那枚扳指还挂着，又恰好除了两个小太监也没别人，当即就取了下来，并叫他们抬回船上，第一时间开船。至于云心原来手上的那枚不见了，现在才知道，他竟是在临死前已传给他的少主。
只是没想到冤家路窄，刚刚到手的扳指又被小乐夺去，还口口声声自称门主夫人。不管怎么说，只要不会是老门主，他都不会再这么糊里糊涂下去了。
早在老门主故去的时候，他就悄悄去找了废妃。
废帝废妃被送到岛上之后，一直浑浑噩噩，好像心智都出了问题。但是时间一长，甄汇就发现废妃跟废帝不完全是一回事，他甚至怀疑废妃只是装疯卖傻。
要想在逆境中活下去，装疯卖傻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记得甄汇护送废帝上岛，岛上的营建早已就绪，且有宫娥太监在此等候，一看还都是早先从宫中辞退的一些人，不少还曾是手下。看来辞退只是一个幌子，他们都被秘密送到了这儿。显然一切早有计划，只自己还蒙鼓里。
表面上看，在岛上的皇家别苑，一切还以废帝为主，只是废帝经历剧变，心智已失，就像一个身量巨型的孩童，只需管他吃喝拉撒就成。直到废妃年后也上了岛，两人又开始像从前一样开市设肆，沽酒卖肉，依旧花样百出。
但是甄汇注意到，废妃的目光绝非废帝的那种散漫无华，而像一头警觉的田鼠，只有人前才显得无精打采，人后不经意间，就会发现她别样的灵清。
废帝废妃本归他甄汇照看，有时候忍不住自要拿话试探。只是废妃总是非常警觉，不肯轻易信人，所以从不接茬，不过，即便他有所唐突，她也只是一副木尔莫知的样子，不嗔不怒。久而久之，彼此似乎都有点心照不宣。
甄汇渐渐发现，这个废妃不仅防着自己，也防着其他的人，除了废帝肖宝卷之外，根本不与其他的人说话，甚至于明显对她关心不已的胞姐吴晁晖。
她刚上岛，吴晁晖会三天两头过来陪她，从日常到往事，从琐碎到社稷，从岛上到天下，无话不说。显然，也曾怀疑过她这胞妹的心智是不是真的坏了。
因为那时摩门已经成立，甄汇也成了吴晁晖这个门主手下的第一护法，所以说话再也不用避讳什么。可是甄汇从没见到废妃接过乃姐一个字的腔。常是吴晁晖像自言自语，她要么端坐发呆，要么目光乱溜，纯是个对牛弹琴。
时间一久，吴晁晖也就失去了耐心，探望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也就随她夫妇荒唐去了。吴晁晖常常要去大陆，而甄汇自从上岛之后，一直到这次才跟云心离开。又是名义上的内监首领，所以几乎可说一直守在废帝废妃的身边，哪怕每天侍寝，还是按照宫里的规矩，他总要给他俩掩好帷帐才离开。
吴昜晖就连救她于危难之中的亲姐吴晁晖也要防着，那么不肯搭理他也就情有可原了。甄汇猜想，吴昜晖防着乃姐，该不会是记恨他们颠覆了前齐王朝？夺走了他们的荣华富贵？可就听吴晁晖说，这吴昜晖自己不也曾参与其中，效仿了说三分中貂蝉的故事，并且还以她为主，魅惑了废帝不是？
莫非事到如今，她自己都后悔了，那她不仅该恨所有的人，也该怨自己吧？
甄汇虽然已算摩门的核心人物，但是对吴氏姐妹出尔反尔的做派看不太懂，尤其是吴昜晖，根本不领乃姐的救命之情，一直装疯卖傻，更是令人费解。而他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观察，耐心等待，争取能在有生之年弄明白。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一天终于等来了。
那一天，吴晁晖熬不过病痛的折磨，终于走了。
当甄汇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吴昘晖，她愣了半天，直到确定自己从前的三宫提调内监没在骗她，方才失声痛哭。长一声，短一声，高一声，低一声，扼着自己的脖，揪着自己的胸，那一番痛苦，真是到了撕心裂肺的程度。
甄汇还告诉她，兰子姑娘已经继承了乃姐的衣钵，成了新的门主，她也毫无反应。又说乃姐第二天出殡海葬，想不想去唁别一下，还是无动于衷。这一下都让甄汇不禁怀疑起来，莫非以前的感觉有错，她的心智确实已经坏了？
直到那天云心死了，他抢先一步拿到了那只扳指，并且把蹑踪而来的小乐囚住，他又找了废妃，把扳指给她看，告之摩门将由他来执掌。他对废帝并无二心，如能为他报仇，为他雪恨，哪怕赴汤蹈火，他甄氏兄弟也在所不辞。
吴昜晖这才转了脸色，让他对天起誓。在他发了毒咒之后，方才对他说了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