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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记得那天,童子来报有群自称摩门的人闯上灵山首峰,说拄天顶上早就立有摩门的创始石碑,表明此地为摩门的祖庭,要求玄坛尽早乖乖腾地儿。
尽管那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宿主患有消渴症,那也不能当缩头乌龟。不说别的,几年下来,看不到一点返回后世的希望,也不得不把灵山视作自己的安乐窝,低等动物都有个圈占本能,她不可能袖手,更不可能退让。
至于亲率徒众登顶的那位摩门教主,分明是个女子,斗篷面纱,虽然把自己裹得比阿拉伯人还阿拉伯人,可连甘琳也觉得她就是三女晁晖,只对方不想暴露,米露也就没让自己的宿主表现得过分婆婆妈妈,当然更不会让甘琳的妇人之见左右全场。寥寥数语,匆匆一较,让人知难而退也就行了。
直到今日,老道的发妻甘琳仍不知他们父女两个的躯壳已为后世魂魄僭占,仍只当自己的三女是因为不满父母再将小妹昜晖送入虎口,方才怒而出走,更不知吴昜晖尚在人世,而这一切都为了肖嘉天下,故而对当朝一无好感。
这次赴援海外,就是听说那里竟现前齐废帝废妃,不知是真是假,故而坚请相随。说个实话,自从侵占了老道的躯壳之后,米露总觉得有所亏负甘琳,尤其是因为他们几个当时急于求成,决定再演一出帝辛妲己的阴谋,使得老道的几个闺女饱受磨难,尤其现在老大昘晖已经死于非命,老三晁晖也是不幸早夭,老四昜晖下落不明,就一个老二旻晖好点,但也是不婚不嫁,孤苦半生,心里总不免有一些自愧自责,故而凡事更比从前由着她。
遗憾的是扑了个空,岛上一干人等早在他们抵达之前就已远遁,也不知那废妃孰真孰假。而且噩耗频仍,先是出门前接到了老大昘晖亡命的悲讯,因在境外,只能再派贵立奔丧。赴援的路上又神差鬼使地撞见了三女晁晖的棺椁,方知她已于旬前病故。接二连三,白发人送黑发人,甘琳的心情不难想象。所以一回来,她便病倒了,连日卧床,只怕一时半会也不会好。
至于她也与她的宿主共身同体二十余载,真所谓言其言,行其行,喜其喜,忧其忧,乐其乐,苦其苦,功其功,罪其罪,全数合二为一,痛失两女,哪怕就想冷然处之也难。只是大错已铸,再也买不到后悔药,不说也罢。
却说那日疑似夏峦-吴晁晖的摩门教主前来挑衅,身份可以不揭,应接却不能含糊。米露还是让她的宿主拖着病躯,拼尽全力,来了一招马超龙雀,也算争气,居然一举定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不靠器械,赤手空拳,将人家预埋在拄天顶的石碑抹去刻字,奋力移除,摩门一众只好知难而退。
这便是轰动一时的摩门玄坛灵山之争,米露只不清楚夏峦为什么要来这一招,但汪溥曾来信告之,夏峦把前齐拨给他修建海外别宫的两军水师全数编入摩门,换句话说,江湖上新起的这个大门派,也就是前齐的遗兵遗将。
这便齐活,夏峦的司马昭之心难说没有。
米露当时以为,也许夏峦带着摩门徒众挑衅灵山,只是想给新起的帮派扬名立万,这在后世的武侠书里不常可以见到?无可厚非。只他为什么突然创立一个大型帮派,若只为了安置那些遗老遗少,倒也可以理解,可他却要大肆张扬,招摇过市,难道还真想融入当世,干预眼下的历史进程不是?
实际上,从一开始,米露和远在建康的扈莱乃至郑艾都保持着书信往来,在郑艾-肖衍没有篡位成功之前,三人间的联系,就由夏峦-吴晁晖负责。后来吴晁晖护送潘妃出海,汪溥已经调整好了他的内监系统,相互间的联络就改由专门职司传递的黄门太监,吴晁晖就在那时淡出了他们的圈子。
开始,他们三个只以为吴晁晖远在海外,往来不便,所以不常见面也是情有可原。后来听说江湖上新起了一个自称摩门的门派,还没有怀疑到夏峦的头上。直到那一天,夏峦的宿主统率徒众闹过灵山,米露才把这事通报建康。
为此,郑艾的皇帝宿主还曾假装微服出游,带着扈莱的太监宿主一起到了灵山,踏勘了拄天顶现场,并聚在老道的书斋里讨论了半天,为夏峦的新举寻找解释。
按照当世的理解,成立秘密帮派,无非是自保,或者谋反,或者退一步说对抗当局。不管怎么说,图谋不轨的嫌疑难逃。总不至于夏峦仅想满足一下领袖欲吧?
可据扈莱-汪溥的手下调查,摩门已有两千余众潜入中土大陆,此数恰与当年废帝肖宝卷拨给他的习流军以及水师人数对应,如此布局,能不惹疑?尤其是夏峦在与他们三个割断联系之后,弄出这等势力,想不多疑也难。
本来郑艾还建议亲赴海外,向再也不露面的夏峦当面求证。扈莱不同意,他对夏峦的身世比较熟悉,虽然在后世档案里登记是日籍华裔,但夏峦实际祖籍是宝岛,出生也在宝岛,在宝岛回归前才办移民。而他现在又在东海之外,至少地缘上与他的过去不少重合,又有如此布局,不敢掉以轻心。
至于何故,扈莱也只猜想,没证据,只是当初建设海外别宫也是夏峦的建议,怕不会只是一个偶然,所以扈莱需要调查,米露却觉得他是在对自己有所保留。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米露对扈莱他们失去了信任。扈莱的判断无意中暴露了他的不诚。原本只是一点疑惑,现在却感觉自己也未免太迟钝了点。
郑艾-肖衍登基后,推行崇佛抑道的国策,玄门自要受到贬压,不少道友都以她宿主国丈的身位,纷纷跑来诉苦,希望她的宿主老道能出头挽回点大局。
米露她倒是不以为然,在后世,她本就信外国人的上帝,道不道,佛不佛,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想有扈莱和郑艾两个后世精英在,在其位,谋其政,选择什么样的国策,自有他们的道理。自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到底是光头,还是束冠,完全没必要白吃箩卜,淡操心,还惹人起疑。
然而这回摩门一案,她要不是对方闹上门来,根本不可能知道,但从扈莱-汪溥的剖析中一吧咂,就知道建康方面早已了如指掌,甚至摩门前往灵山的全部行程都在大内的监视之下。若非自己主动写信告之,只怕人家还会怀疑这边也早就沆瀣一气了不是?否则既然早就掌握,为什么不也提前告之?
那只有一个理由:人家根本就不信任她。可究竟哪里行差踏错,需要遭人戒备?她想只有一种解释:他们在建康推行崇佛抑道的国策,已认为伤害到了她宿主这个当世玄门第一尊者,换句话说,在人家的心底里,早就分门别类划了线,已经把她列为另类。尽管那是想当然,防患于未然也不错。换个位置想想,倘若他们想她神经过敏一点,会不会以为国策就是对她而来?
被逼无奈,她只能让她的宿主加倍建设他的灵山,她也不敢肯定这样做对不对,但是她不能不有所防备。不过,在表面上她还是一副完全听命于建康大首席的样子。好在她自诩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为自己的灵魂存世保住一点立足之地。虽然也曾被人叫做圣母,但总不会糊涂到自求牺牲吧?
故而前番应援海外,她也带着自己的目的。假如茅泳和夏峦真的勾结到了一起,把矛头对准扈莱乃至郑艾,那是毋容置疑的了,可他们会如何对待自己?
毕竟到了将来的某一天,她米露必须做出选择,到底站在哪一边。
至于现在,来自建康的指令她也不拒绝,疑似海外的行动,她也不设障碍,就像当年抗日战争中灰色地带的维持会长,两头不得罪,谁都认真应付。
譬如她宿主的外孙肖综一心复国,显然背后有夏峦的影子,只是肖综自己也不敢确认自己究竟是谁的子嗣,她帮,建康让她应援海外,她也不耽误。
只是眼前这个小兰子,确实有点难办。关键是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建康对她的态度,肖玉姚的态度不重要,甚至肖宏的态度也不重要,关键还是扈莱乃至郑艾怎么想?听贵成他们回来说,本来在幕府山太子已经准备火攻,后来竟是一道圣旨硬生生地让人撤兵,换句话说,至少郑艾们也不想杀这丫头。
看来自己该写一封信了,只是这个丫头究竟为什么能存活下来,有点不好措辞,毕竟当时是这边偷偷留下了这个婴儿,这一点她毫不后悔,作为后世的一个动保加环保的积极分子,自不能看到一个无辜的生命被任意处置,除非她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容易暴露,反倒在今天还粘上了自己。
她任由自己的思绪乱走,两眼却一直紧盯着那两个在山林间时隐时现的身影,当她发现她们两个转进次峰的房舍——那里曾经是秦贵定与王玉凤的婚房,只是现在又改成了弟子们的宿舍,忽然有种紧迫感,要说当初并没想王玉凤会死,只是浪赶浪,才弄出个惊涛拍岸,倘若这小姑娘也效仿,那么寻死觅活来一遭,那麻烦可不会跟她养母那么简单,看来这信得赶紧写了。
她的宿主正待回身,她忽然又有一念闪过。当年这丫头出生前,旻晖回来说起,准备丢弃。她当然是反对,且不说她的宿主本是举世瞩目的高德大道,就她在后世也是一个上帝的信徒,圣言有谓,堕胎就是罪恶,况且一个才面世的鲜活生命,当时的想法完全出自信仰和良知,只是珍惜生命,不愿造孽。又缘旻晖说公主不愿因之而累及名声,才有了秘密收养的安排。
直到前一阵王玉凤在后山跳崖,她才知道里面竟然还有那么一段曲折,也是令人唏嘘。再想到前番在东海岛上,发现甘琳好像要对兰子骤下毒手,不禁开始怀疑。莫非贵定的死,并非罗璧所为?记得当时自己也曾怀疑过:罗璧应该没有那等功力,一击就足以将置名列灵山十杰的贵定于死地。
那天在海外他看到当年的凶手已经投在永兴公主的麾下,心里何曾没有波动,只是大场面上也不得考究。现在想来,肖玉姚饶是皇亲国戚,宗室血统,与贵定也好,与罗璧也罢,都是同门,怎敢轻易收留一个弑兄的奸逆?
甘琳曾告诉自己,一切冤孽皆起于罗璧跟王玉凤的奸情。
起初自己可是深信不疑,可以说根本没加追究。一则因为自己对老道的僭侵,已经给这吴氏一门带来了诸多不幸,所以大凡甘琳有所主见的地方,她总不让她的宿主老道再多违拗。再则绝症缠身,她想抢在死神之前救回她的宿主,一心制药,再也无心一般琐事,所以日常一切基本不闻不问。莫非甘琳正是利用这点,十多年来背着自己另搞一套,才有这般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