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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045):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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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人意料的是,所有的和尚都上岸走了,没一个留下,根本看不出有一点图谋不轨的迹象。这样一来,盼儿也大可不必上岸,留在船上,岂不更好?
    她跟兰子约定,三个时辰之内定乾坤。若是过了三个时辰,兰子还不回来,盼儿就要作最坏的打算。可现在船上已无一个和尚,从上到下,都是自己原来的人了。万一到时候真有个三长两短,立马开船,岂不能逃得更快?
    谁都知道,南船北马,要在江南,最快莫过于船了,而船中就数这鼓轮快舟神速。
    “兰子,我就在船上等你了……”
    一念及此,盼儿便冲着兰子的背影喊了一嘴,便一直目送着,直到兰子一行的背影消失在山门后,方才转身,还一步三回头,仍然不甘心回舱似的。
    心头也还不免疑惑,心想要是景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岂不又在兰子面前闹了个笑话?兰子一准会想,你这货口口声声江湖经验丰富,竟是如此?
    到了最后,盼儿还从楼舱到底舱都跑了一遍,确定船上除了公主当初留下的那些,再没外人,又跑到楼舱外的甲板上四面查看,包括码头外面的山坡断崖,树木草丛都仔细扫了一遍,确实不见一点异样,这才放心地下去。
    当然谁也不愿有意外,可是她在放松之后不免有些怅然,总觉得有点不好玩。
    瑾儿有伤,木子留下,好久没逗木子玩了,接下来的三个时辰就靠他打发。
    兰子本就觉得盼儿的担心未免有一点杯弓蛇影,刚才盼儿的喊声她也听清了,不上岸最好,免得出去迷了路,到时候你找我,我找你,反而耽误事。
    接下来的情形也恰如兰子原本的想象,云冠他们确实没有撒谎,等到了山上禅堂,法山已经得让人搀着出来,早就不是海上所见的那种红光满面,瞿铄亮堂,就像传说中的枯禅修炼,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骷髅架子挂张人皮。
    兰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华亭分手,最多一个月功夫,怎么就像换个人?
    好在法山还能认出兰子,一双眯缝眼,透过眵目糊和浑浊的泪水有些光闪,哆嗦着手,在跟她打招呼,只是嘴巴一颤一颤,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旁边的云冠替他问了,于是,兰子只好把与云心接触的过程又重说了一遍。最后老和尚像是觉得已经说清,再也无话可说,脑袋慢慢地耷拉下来,竟是自个儿睡着了,要不是泪珠还在慢慢沁出,看上去就跟死了没啥两样。
    兰子耐了片刻,自是无趣,心里本记着盼儿还在惦念自己,也就准备告辞。
    正寻摸着如何开口,忽听禅堂外面喧闹起来,好像还正是木子在嗷嗷乱叫。莫不是盼儿还不放心,让木子来催自己了?连忙告罪一声,跑出去察看。
    果然是木子,手里还抱着瑾儿。几个小和尚正在拦他,大概是不让他乱闯。
    “木子哥!”
    “木子!”
    “都退下!”
    罗璧上前阻止木子,云冠喝退了守山小沙弥。
    “木子哥?你怎么了?”兰子看他俩身上通体湿透,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肠肠……”木子一边指着山下,一边比划。
    “你说船?!”罗璧紧挨木子身边,第一个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地转头去找。只是前面有山包挡着,根本看不到江边码头:“郡主,属下先去看看……”
    没等兰子回答,他便冲下山去。
    兰子也急了,看他俩一身水,莫不是船沉了?也急忙跟着下去:“告辞了……”
    没等云冠他们回应,就由着脚丫子往下跑了。
    奔到山门口,就能看得见江边码头了。就连一只舢板也不见,哪有鼓轮快舟的影子?
    再望江面,碧空之下,波光粼粼,孤帆远影,倒也不乏一星半点,可鼓轮快舟的形制跟一般船迥异,就像一只两边装了大轮毂的巨型木箱,哪有啊?
    顿时,一种不祥之感蒙上心头。
    “盼儿姐呢?”木子就落在兰子的身后,她急忙止步,转身盯着他。
    “肠肠……”船船。木子比划了一下,似乎又嫌左手不利索,便把瑾儿换到左手,腾出右手来比。嘴里还是叽哩哇啦个不停,可兰子一句也听不清。
    折腾了一阵,兰子总算看出一点:“你是说船开走了?盼儿姐也跟着走了?”
    木子连连点头,还在比划。
    兰子本想再问,可脚下又按捺不住了,冲出去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一捞木子的手臂,就像那也被人带着飞一样,带着他们两个直冲码头。
    等她跑到码头,罗璧还差一大截呢。后来者居上,罗璧虽说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但真的亲眼目睹,又不免咋舌连连。同时,脚下也忍不住加了把劲。
    “不会……是盼儿姑娘……把船开走……了吧?”罗璧稍微喘定,忍不住问。
    兰子没回答,只是极目远眺,尽力往远处搜寻,而脑子里则在向郑艾求助。
    如此变故,也完全出乎郑艾的意料。一时之间,除了劝兰子镇定也就没啥能说。一开始她也怀疑是不是盼儿自身有变,癔症性格的人容易进入管状思维,也好冲动,是不是她怕兰子一路耽搁太多,所以只好来个不辞而别。
    但又根据这些天的观察,觉得盼儿不尽是这样的人,兼之她俩关系不错,而且兰子主动答应陪人家,她应该没有理由弃兰子而去,除非有不可抗力。
    “波几波几……”不是不是,果然木子连连摇头,急扯白脸,又说不清话,干脆把瑾儿放到地上,两只手全都举起来比划,好像一个人在演皮影戏。
    “你是说,来了一大群蒙面人?”罗璧一边紧盯着他,一边捉摸。
    “几几……”是是。
    “有多少人?”
    “嗯嗯嗯……”木子把自己的手指头都抻全了,还觉得不够,还去拉瑾儿的爪子来凑,都忘了它的前肢绑着木板,绝动不得,疼得瑾儿逃都来不及。
    “够了,我知道了,很多人,不下十来个……”罗璧一见,慌忙安抚瑾儿。
    “几几……”是是。
    “是不是盼儿姑娘打不过他们,被他们抓住了?”
    “几几……”是是。
    “那留着的两个卫士?”
    木子先摇摇头,大概是不知道的意思,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又指了指自己。
    “对,那你呢?”罗璧明白他的意思,那时他连自己也顾不上,就不会注意到旁人。
    木子果然又指着自己,拼命比划起来。
    “你是说,你也打不过,就抱着瑾儿跳江了?”
    “……几几……”是是。
    “然后船就开走了?”
    “波几波几……”不是不是。
    “船先开?你才跳的江?”
    “几几……”是是。
    “那船是往哪个方向开的?这头?还是那头?”
    木子拼命摇头,并不停地做着被水呛了的姿态。
    “你沉在水里了,没看见?”
    “几几……”是是。说着木子忽然一脸恼羞,怯怯地偷觑兰子,仿佛是他闯的祸。
    废了好大的劲,罗璧终算有点弄明白了。最后看了看兰子,等候她的示下。
    就在这时,罗璧发现兰子的目光盯在一个地方,顺着望去,原来是江边的一丛芦苇,里面好像也有人在窥探,定睛一看,却是船工船婆方老大他俩。
    这会儿,方老大也看清楚是少东家他们都到了,于是就大着胆子跑了过来。
    兰子一问,才知道他俩当时是在舵舱做饭,突然发现有人来劫船,便赶紧顺着舵把呲溜到水里,船走了,他们也不敢出来,一直躲在那丛芦苇里面。
    至于劫船的人,都是蒙面大汉,不下数十个,两个侍卫去拦,好像都叫人杀了。
    问船去了哪儿,方老大说好像往东了,船婆说是往西了,其实两人一开始都拼命往远处潜游,等到觉得够远了才停下,可那会儿已经看不见船的踪影了。
    兰子只能苦笑了笑,自然怪不得他们。
    “郡主,究竟出什么事了?”兰子正欲继续跟郑艾商量,却见云冠带着一干和尚赶到了。
    “大师来了,有人劫船……”兰子想到盼儿先前的担心,不免多看了云冠一眼。如果单从时间掐的准头来说,这景山确也难逃嫌疑。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劫船,而且到了码头还是云冠先上的山,敢说不是去布置?
    “阿弥陀佛,追得上吗?”
    “我义兄侥幸逃得一命,出水的时候,船已经没了踪影……”
    “原来如此。缘参缘修,你们各带几个弟子,驾船的驾船,骑马的骑马,赶快沿江打探,一定要找到郡主的座船,快去快回,沿途派人保持好联络……”
    一听云冠如是吩咐,兰子倒有点过意不去了:“多谢大师,那真是有劳了……”
    那边缘参缘修几个都应着去了,看情势倒也不是太假。
    “阿弥陀佛,且不说郡主的座船是在敝寺的码头丢的,就为郡主降尊纡贵,肯见家师,贫僧已是感激不尽,把话说到底,我不杀伯仁却也难逃干系……”
    “大师言重了,兰子实在感激……”兰子不敢老盯着人家看,但也觉得人确实不像在装。
    最后一商量,先将兰子安排到客寮歇息,也算居中坐镇,等着各路的打探回来。而兰子则请罗璧带着方老大两口子到景口县城跑一趟,那儿有船号。
    “那好,敝寺也去个人,正好陪着罗施主一块去景口县衙报个案……”
    兰子也注意到,云冠这一安排,似乎也是在为他自己释嫌。
    只是现在再多安排也是亡羊补牢,只等着各路有消息来。
    景山的山脚下全是客寮,也算寺产的一部分。他们给兰子开了一个独家小院,留下云足照应,云冠就暂行告辞。现在法山抱病,寺里大小事都靠他。
    云冠去后,云足又问了木子不少,然而了解得并不比原先更多。
    木子所讲,应该是在兰子他们登岸之后,来了十几个蒙面汉子,不仅劫走了船,也把盼儿他们抓走了。只是木子抱着瑾儿投江而逃,方才幸免于难。
    至于船究竟往哪儿走了,木子当时沉在水里,确实也无法看到。
    见木子那边没什么问了,云足忽然转向兰子:“小郡主,您不会怀疑敝寺……”
    兰子一愣,她知道云足会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但没想到会如此直截了当。
    “这……”兰子不免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云足起身,看了看门外,又回头进来对木子打了一个问讯:“阿弥陀佛,有劳这位仁兄,能否请您到院子里少坐片刻,贫僧想跟郡主有几句话要说……”
    木子也愣了,如此文绉绉的话,他哪听得明白,不免看看云足,又觑兰子。
    “木子哥,你先带着瑾儿到院里去玩,回头我再叫你……”
    木子这才乖乖地起身,抱着瑾儿出去了。
    这时候,客堂里就剩下他们两人了,云足还是不放心地看看四面,方才坐定。
    “不瞒郡主,您在海外义释太子,贫僧心中感服,敬佩郡主巾帼不让须眉……”
    兰子不免愣了一下,说个实话,她自己从没想把太子获释作为一己之功,毕竟云心他们不同意,自己再怎么努力也白搭,归根结底还该谢云心他们不是?再说先受扳指,后又退还,毕竟也是窥到了人家的秘密,如此还能保全小命,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宽宏大量?单凭这点,自己就不该贪天功为己有。
    “大师有话请讲,那个实在不敢当……”
    “阿弥陀佛,贫僧只想说凭着对郡主的敬仰,贫僧也不敢打诳,那船不该本寺所劫……”
    “大师?!”兰子一惊,随后又忍不住哑然失笑:“大师,兰子不敢怀疑贵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没有怀疑就好……”
    云足停了一下,又说:“贫僧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郡主误会……”
    兰子又想笑了,心说这算什么机密话,用得着这么神鬼道道吗?
    不料云足话锋一转,又长叹了一声:“其实贫僧也怀疑是寺主师兄的安排……”
    兰子这一下就笑不出来了,禁不住瞪着云足:“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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