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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洪急匆匆地进来,连声招呼也不打,拿起晾着的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一气。
“大哥,这到底算不算鸠占鹊巢?”没等茶水统统吞下,他便嚷嚷开了,含糊不清的一句,几乎和着茶沫星子一起喷出来:“说什么也得想个招儿……”
“又闹哪出了?”
肖正德把夏洪随手一扔的竹节茶缸往桌子中间推推,免得一不小心滚落地上。其实不用多问,他都能知道这货又在说谁了,羡慕嫉妒恨,专怼赵瑾俩口。
“咱不闹,谁会闹?”夏洪没好气地说,他一只手虚握成拳,在桌上捶着:“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温水煮泥鳅,只怕等到发现泥鳅死了,为时已晚……”
这意思肖正德听得懂,这货又在埋怨赵瑾两个跟云心走得近了。可谁不知道?人家走得近也有走得近的道理。且不说当初是出于什么动机,毕竟那大和尚也算赵家里外认可的半个保镖,还有家庙住持这个冠冕堂皇的名头?
在赵瑾的眼里,云心明显是亦师亦友的的身价,倘若不是自己趁人不在横插一杠子,在震泽上把人掳来,只怕这一会儿他们还该相偕相伴,逍遥江湖。
人家不计较掳掠之罪,已算侥幸——还不是自己见机得早,借用金兰之名拴住了赵瑾的心,估计云心再有一千个不满,一万个不快,也只能暗中一叹了。
最初的印象,或许是因为赵瑾在景口县衙大闹法堂,顶撞知县,一举成名,而云心的师父法山私下里与南嘉青宫走得近,是不是有为未来的君王预揽人才的可能?只是现在又看到这个贼秃和前朝废帝搅和在一起,不管人家以什么理由给予粉饰,仅仅一个青宫求才,似乎已经不足以解释这一切。
莫非还真应了俗谓:老鼠托木橛,大头还在后边呢?
肖正德确实也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妙,真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夏洪眼里的一切,早已成了他的担心。云心来了之后,就连源水对他们的态度也变了。
说实话,云心没来之前,他肖正德的打算是利用小乐之力帮助源水打赢排位大战,然后按照源水承诺的那样,允许他们重新组建船队,继续渡海北上。
云心来了随便一说,竟把源水从未对己提及的野心也暴露出来,直如醍醐灌顶。帮助亶洲立朝建国,设官练兵,到头来为己所用,岂不正是自己图谋的终南捷径?
真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也真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源水鼓励他们按照中土规制建造宫殿庭院,按照中土习俗回复日常生活,而自己怎么就未猜透他的本意呢?
问题是矬人的天性,有奶便是娘,自从云心来了之后,源水就只把他当做座上宾了,本来每天都要到这里,哪怕是喝酒作乐也都是跟他们在一起,这一阵子却不然,除非肖正德他们主动去找,而且要找,必定要到山外沙滩上的营帐里找。这也是夏洪他们忿忿不平的原因,这不是一般被冷落的感觉。
前几日,肖正德还以为是云心在给自己指路,连夜让赵瑾把三礼赶紧默写出来,准备将其作为与源水进一步合作的进阶。花了一日二夜,赵瑾也确实不负所望,先送来《周礼》写本,后来又陆续送来了《仪礼》以及《礼记》。
肖正德捧着去找源水,不料却是热面孔撞上了冷屁股,源水让他把写本留下,却没多说什么。后来夏洪侦知,原来源水又捧着写本径直跑去山外行营了。
最可气的,正在建筑工地上忙碌的赵瑾也被叫去了,还是安浦亲自领去的山外。
那日到得夜半,赵瑾才在小乐的陪伴之下回来。好生盘问,才知道源水把那些写本都让云心看了一遍,其实云心对那也不很熟,所以还是把赵瑾找了去。
别看源水只是一个蛮夷,脑子倒是不差。虽然自己还说不清究竟该怎么办,但他的意思云心和赵瑾都能明白,想要云心帮他抓总以及把关,还让赵瑾帮他具体设计,先把部落现有的职司都建立起来,再看能不能有所改观。
实际上,所有的事儿还该赵瑾干。可是三礼会背能默,真要照它拟篇官制出来,却是抓瞎了,一则他本不懂亶洲部落现有的职司,云心的意思最好不要将此间原有的一套全部推倒重来,一开始不妨拾遗补缺,以便从来没有如此经历的人不觉得改制过分突兀,相对容易接受。二来中土现行的那套又跟三礼大有分别,三礼在中土毕竟也属古制,囫囵吞枣行,现学现用哪成?
然而对于中土现行的那套,云心虽然见多识广,但也只是眼中有,嘴上无的程度,具体说个官秩,他还能说上三三七,可真要弄一套系统出来也是傻眼。
最后商量这样,赵瑾照着三礼之中的古制拟稿,回头再跟云心还有源水以及安浦一个一个地议,议得有谱了,便入秩建制,争取在排位大战之前搭成框架。至于正式改制,则还是要放在排位大战之后,以免先自乱了阵脚。
所以赵瑾又多了一点事,拟出一部分,便要送给云心他们过目,议完了他则要伏案修改,最后还得仿照三礼的体格,把议定的东西规整成告白之文。
无意之中,亶洲这里的太阳部落又形成了一个新的核心圈子。环山之外,海滩之上,一座来自观音岛的营帐,俨然成了大家心中的圣地。岛民如何看待,且不去说。肖正德他们则难免不生出被人边缘化的感受,换谁还能定心?
不过,在亶洲岛民心中,观音岛是神秘的,云心他们也很神秘,然而肖正德他们不会这么愚蠢。这四个都对云心一样的看法。对他无意之中的点拨纵然感佩,可他所带来的威胁却也不敢小觑,甚至怀疑他迟早会对这几个不利。
尤其夏洪感受最明显,他本来就不待见赵瑾夫妇,一个罪人之后,山野村夫,不过是多读了几本破书,一个堂下婢女,卑贱末流,也就不知从哪学了点雕虫小技,现在人前人后倍受抬举,让他这贵胄世家,将门之后情何以堪?
依照他的猜想,一旦源水在云心的帮助之下立朝建国,云心自己必被待以国士,赵瑾小乐也能鸡犬升天,倒是这些中土贵族反倒会像鸡肋一样遭到嫌弃。
这应该是毋容置疑的了,所以肖正德自己也不敢犹豫。
“可你行吗?”
肖正则反诘,他也在,现受源水优待,他们再也不用进山伐木了,什么活也不用干,反倒整天无所事事,所以时常聚在一起,喝茶饮酒还聊天打发时光。
本来也算逍遥的日子,只是这个夏洪总是不肯消停,每回赵瑾他们被叫走,他也就找个理由出去溜达,而且总是半途折回,因为山外营帐不得邀请根本靠不近。即便被云心他们看到了,请进去喝茶,也不过是多听一会儿寒暄之类。
如此反复,夏洪的心里愈发不平衡,越积越多,简直就是整一个恶性循环。
“五弟一肚皮墨水,天下所需无一不在他的肚皮里装着,这里又谁能替得了他?”
“可话不是这么说的,三弟!”夏洪知道肖正则天性伪娘,专好迷恋俊哥帅弟,凡事总好自觉不自觉地向着赵瑾:“按照兄弟情义,他也该奉敬着大哥……”
“这事又不是他能做得了主……”肖正则总觉得把这事怪到赵瑾头上不太合适。前番兄长答应源水营造中土风格的馆舍院落,到头来不一样找了赵瑾才能动手?
“好了,各位哥哥……”黄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打断了他们俩的抬杠:“依我说,错确实不在五弟身上,五弟最大的错只是来者不拒,少一点心机……”
“你让五弟耍心机,这算是个什么意思?”肖正则听着愈发不顺,乜斜着眼睛。
“若论金兰结义,五弟自当奉承大哥,可是五弟现在光一个劲儿只听别人的吆喝,岂不是先寒了弟兄们的心?二哥他不就是因为这才看不下去的吗?”
“你也别绕弯子,有话痛快说!”夏洪虽然听他向着自己说话,但也腻歪他的磨叽。
“小弟是想说这本是人家源水的事,只是大哥觉得是个机会,而源水却忘恩负义,得了新欢忘旧情,不再待见咱们,也就是有了那个贼秃,便再也不来巴结大哥。可是大家不妨想一想,这关键不就是中间多了一个贼秃吗?”
“这道理谁不明白?还用你来废话?”夏洪心急,最烦别人废话连篇。
肖正德却已经吧咂出了一点滋味,只见他站起身来,步出寮舍,四处看了一下,见周围没人,并且不见异样,才回来拍着黄暹的肩膀说:“接着往下说……”
“这一点小弟就服大哥,谁都甭想在大哥面前玩花的……”
“快说你的吧,别给一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一口唾沫你就要发洪水不成?”
“不用说,我都知道他会是个什么馊主意……”肖正则冷笑一声,接着说:“不就是想动脑筋把那个大和尚做掉吗?人家自己就不会比你先想得到?”
“要说也正是,那天人家一来就露了一小手,不正是在警告人吗?”
这些人中,夏洪平素最看不起的就黄暹,总觉得他是一个吃软饭的窝囊废。
“你们说的都在理,不过小弟也相信,要是没了那个贼秃,源水想不来巴结大哥也不成……”黄暹似乎已经对这类鄙薄习以为常,只见他不以为忤,反以为荣地说道:“若论建国立朝,在眼前,还有谁比大哥更为精谙吗?”
看到众人哑口无言,他更是得意难抑:“别忘了,要不是肖衍那厮背信弃义,咱们大哥也是堂堂一国储君。想想咱们为什么要追奉大哥,不惜去国?”
“道理大伙儿都明白,您就说说面对云心这样的敌手,咱们到底还有什么机会?”
肖正德虽然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但是也不愿黄暹过分卖弄。另外一个原因,他也是从内心深处抑制不住鄙薄这个异姓兄弟,此人虽然不乏主意,也善动脑,可是想得到的主意总不免下流,这也是自己为何稀罕赵瑾的缘故。
“论武功,咱们弟兄估计不仅不是云心的对手,只怕他手下那些太监都对付不了……”
“那不一定,关键是看什么场合……”这一点上,夏洪始终不服,总认为江湖人物的小巧功夫只适合单打独斗,若是轮到行军排兵的大阵仗还得数他这种将门之后。
“二哥,您且听我说……”黄暹故作神秘地笑笑,见夏洪的注意力终于被他吸引了过来,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其实小弟有段世说想请各位哥哥一听……”
这些人三教九流无所不熟,知道所谓世说,就是说三分的开说之前用以镇场的小段子。
“你究竟想干什么?”
“莫急,二哥,想必小弟说了,二哥也就有了主意……”
“好好,你说……”
“各位哥哥,话说古吴某年,邻近海边的越国为吴国所灭,其时吴王不仅能征善战,而且饕餮嗜吃,听说越人有善厨者能办一种艇巴宴,美味绝伦。只是其中一道鱼菜有毒,须得最好的庖厨才能处置得当。吴王自是垂涎三尺……”
“可又怕越人乘机图谋不轨不是?”夏洪接了话头,反而略带揶揄地望着黄暹:“这是说三分的那些货们专门用来插科打诨的小段,耳朵里都听出茧子来了……”
“不就是河鲀鱼吗?大哥也应该听说过吧?”肖正则也知道,也忍不住插话。
“你们都不用急,就听四弟说……”肖正德不动声色,其实他已经有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