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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是什么公主……”盼儿一想又觉得不对，刚才这人说大家都有救了，分明也把二哥算在其中，肯定有梗，忙问：“你说有救？到底出什么事了？”
“对不起，姑娘，您先得确认身份……”那汉子倒也硬气，看着剑尖反倒不再那么害怕了。盼儿江湖阅历实在太少，更是没有接触过这种以光棍充好汉的人。
盼儿只当这是一个得寸进尺，不识好歹的主，给点好脸色，就以为对方没脾气。
“快说，别给我打哑谜，要不我立马杀了你……”
盼儿拿半截舌头用力堵着自己的喉咙，以期声音听起来更加恶毒一些。脸上的五官也照着最丑的方向扭曲，她平时对自己的长相还是蛮有信心，可这会儿却一点也找不到，毕竟闭月羞花的容貌用来吓人，只会适得其反。
“嘿嘿……”那人似乎忘了自己命在倒悬，反而乐了。一双贼眼再加两粒色迷迷的黑珠子，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脸上睃巡：“好了，这回我倒相信了……”
“凭什么？！”
盼儿本来就是个贱脾气，人家不照她的意思来就会拧。同时也难免暗暗得意，少女心性使然，不管色迷，还是迷色，人家这种神情总算是对自己的欣赏。
“都说盼儿公主看上去刁蛮任性，实际上是个观音娘娘转世……”
“看来你对本姑娘了解还真不少？”对方的话虽说有点新鲜，然而听着还是很受用，盼儿的小心房免不了又膨胀了一下，满满的敌意自然消去了不少。心说这人说不准是跟贵立一样的货色，看着粗陋凶横，却也不算坏人。
“我叫麻杰，麻恭是我的亲叔叔，他老人家是齐王肖宝夤小大人幕下的第一谋臣，江湖人称赛诸葛的便是。家叔这次是奉齐王殿下之命为令兄牵线搭桥……”
“齐王殿下？且慢，他又是谁？”盼儿一听就是满头雾水，自然不肯任人糊弄。
“令兄从没跟你提过？”这下轮到对方惊讶了，似乎在怀疑盼儿说谎。
“这……我问你答，别打岔！”
盼儿想着刚才人家还一口一个您字，现在给点好脸就想偷懒，把个心字都省了，看来不像母夜叉还真当不成女强人，便又往自己脸上添了一把颜色。
“好好，那是北国大昭对他的封爵，他本该是你们兄妹的六叔，嫡亲六叔。他跟你们的先皇——也就是你们的先父乃是一母同胞，最亲的四个之一……”
那人生了个北方人多见的酒糟鼻子，这玩意儿怕冷不怕热，剑尖搭上来还真有点凉。不过人也没躲，只是把眼乜斜一下，便又摆出一付甘愿就戮的样子。
“懂了，继续……”
盼儿强抑着内心的震撼，这些事她可从来没有听人如此说过。前朝的来龙不甚清楚，但是去脉已经有所了解，前番二哥让她代替去建康郭家山挖墓认亲，便把他们的先皇——肖齐废帝的身世约略讲过。那一代人，正是宝字一辈，只是他们除了老大都被肖衍杀了，这肖宝夤又是哪儿冒出来的鬼？
不过她毕竟了解太少，也是没有把握，自是不能硬加驳辩，权且听他说去。
“既然你不完全了解，那么细节我也不啰嗦了。就说这次令兄派了甄融甄老师潜往北国联络，他找到了我们的主公齐王。我家主公这十二十年来一直致力于复国兴邦，双方自是相见恨晚，一拍即合，已经约定要复辟肖齐一朝……”
这也靠谱，她跟着贵妃娘娘一到南兖，娘娘就先要传甄融，明显是想问罪。怪他没有照护好二哥那都是轻的，如果掘墓认亲也是他的唆使，那肯定饶不了那个老太监。
小清子回说甄老师已不见好多天了，听说去了北方，娘娘才没有多说什么。
看来那老太监定是到北方去了，想去北方借兵一说，二哥也给自己提过。自从决定让她加入，二哥不再藏藏掖掖了。这本是核心机密，这她尽数知道，应是所言不缪。现在能够接触到这种机密的人，应该是甄融联络邀约之人。
只是在这种荒天野地，一来突兀，二无佐证，再怎么说也总让人不敢轻易置信。
“这不用多说，往下……”
“我家主公齐王想请令兄以前齐子侄的身份去姬景那儿借兵，家叔则陪往引介……”
“去了没有？”盼儿想到老张前番说二哥要事在身，估摸着就该是这事吧？
“不仅去了，也都一拍即合，约定七月十五正式举事……”
“七月十五？”
“不错，令兄想在南兖搞一个祭天大典，解除宵禁，正好迎接姬景的大军……”
“祭天大典？”
“不错，一切已在准备之中……”
盼儿没想到自己离开才几天，二哥那里已有如此变化，看来二哥再也不可能回头了。在她的感觉里，二哥的谋反，原来只是纸上谈兵，听他这么一说，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的眼前立刻又出现了以往的梦境：二哥血染战袍，单人独骑，在旷野上奔逃，后面是千军万马，呼喝追赶……
“这么说，莫非那两个正是建康派来的奸细？”
盼儿是菜鸟不假，但也不能算是呆鸟，自然就去猜想外面两个被杀之人的身份。
“公主真是冰雪聪明……”那人见盼儿神情开始转圜，脸上更是喜色难掩。
“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是公主……”
“对不起，不过称公主只是早晚的事。”自称麻杰的人释然一笑，随又说：“不过公主……噢噢，盼儿姑娘，盼儿小姐，您适才所猜，略微有些出入，这两人还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奸细，他们很可能是南兖刺史衙门派出的信使。令兄本来约定南兖刺史一同举事，家叔怕有意外之变，所以特地密派在下监视刺史衙门。正好发现这两个出了城，一路南下，在下就追了过来……”
“你是怀疑南兖刺史一边敷衍二哥，一边密报朝廷？”盼儿虽说不是很懂，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只怕一旦事机败露，朝廷这次再也不会放过二哥了。
“令兄任一方使持节，南兖刺史正是属下，自是不敢明着抗拒，但难说他到底会不会真心合作。且不说南兖刺史是不是早有二心，跟令兄貌合神离。关键一条，毕竟天下无论哪一国，规矩都是一样，边城守将的家眷全要留在京城居住，等于一种质押。所以边将纵然想反，也不得不瞻前顾后。阳奉阴违，自须加意防备，告密自保，更是不无可能，惟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听他说得滴水不漏，盼儿想不点头也难。
“事关机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敢放过一个……”
盼儿只要一想到外面那两个兵弁惨死的情状，总是于心不忍。再听对方的口气如此轻忽不经，心里更是一百个不乐意：“假如他们不是去告密的呢？”
“应该不会错，再说这是非常时期……”
“这不是草菅人命的理由……”盼儿暗道既然怀疑，为何不先把人擒下问问？
“在下不敢苟同……”
“这么说，莫非你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不瞒姑娘，在下追到这里，没想到刚把两个信使料理了，就落您的手里了……”说这话，人家可是一脸委屈，盼儿暗暗好笑，心说还不是你自己托大？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就这样，盼儿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把他的话又在脑子里捋了一遍，尽量找着其中的疑点。
“这……”那人两眼翻白了一下，立刻想到了一点。“对了，您不妨好好搜他们的身……”
“搜身？！”
一个脑袋只剩半拉，一个也是开了血瓢，盼儿想着都恶心，哪里还敢再去挨近。
“要不您解开我的穴道，我还没来得及搜他们的身，干脆我去？”
盼儿一想这就算了吧，把你制服也不容易，还是你自个儿撞到了枣红马的蹄子上。要是放了你，你若再想图谋不轨，就算我愿意，那枣红马它岂能乐意？
“算了，算了，我先扎个火把……”
盼儿找个趁手的半截窗档，引着了当火把。
打着火把一到正殿，却是傻了。刚才那个明明头上开了瓢，已经死了的弁兵不见了。
“啊——？！”真是见到鬼了，盼儿想不叫也不成。一声尖叫，连自己听着也寒碜。
“怎么啦？”那壮汉听着不对，忙问，只可惜他只能隔空高喊，人自动不了。
“死人活了……”盼儿拼命攥紧剑把，尽量不让自己哆嗦。
“那还不赶快制服他……”
“不见了……”一个寒噤接着一个寒噤，盼儿都觉得自己太不济事了。
“什么？！跑了……”里面几乎是在竭叫，那个声音比当头炸雷还要吓人。
“还不快追！”顿了一下，又叫：“快回来！先把我放了……”
“你？！”盼儿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一面之词，谁知道他不是撒谎赚自己？
“你还犹豫什么？你要真是盼儿公主，难道你真的想置令堂令兄于死地吗？”
“我？！”
“还不快点？！”
盼儿只觉得突然背上驮了一座大山，整个人都快被压垮了。
她必须尽快做出判断，是好是孬，是敌是友，对方究竟是一个道行很深的骗子，还是一个自己误伤了的同道？她多么希望此时此刻对方只是一个物件，或者干脆一盘食物，那倒是可以拔下头上的银簪试一下，看有没有掺毒了。
这一会儿，她真是没辙了，只想到对人哀乞了：“你…… 你……你真的没在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