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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想干什么？！”肖衍没等汪溥禀报结束，便忍不住插上问了一句。
“这……”汪溥心道我该说的都说了，她究竟想干什么还用特别费嘴的吗？
一边不停地买船，一边不停地造船，况且都是兵舟战舰，肖玉姚除了想筹建一支舰队，还能想干什么？至于为什么要筹建一支舰队，看那订的船型就知道了。
她要出征海外，那又为什么要去海外？还不是探到了女儿的行踪——就在东海的那个岛上。
汪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了，自从前番肖衍冲动之下强暴了肖瓒之母吴贵妃，他对自己这位主子的观感不知不觉变了，常常暗叹：他终究是人不是神。
然而想归想，汪溥的脸上自然不会有所流露。且不说人前，即便是在人后他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恭，这不仅仅是近乎愚痴的忠诚，其中自有一番别情。
肖衍一听东海岛上，立刻变得急不可耐，当然特别担心，而这担心也正是汪溥的忧心所在。这绝对不是一般的亦步亦趋，纯粹是一种生死与共的关系。
肖玉姚要去的那个海岛，别的人最多风闻而已，绝大多数人都只当是一个神话所在。可对这君臣两个来说不要太熟悉，简直可说是他们的命门所在。
这就是一听那岛为什么就能令人心惊肉跳，只缘他俩的关系可不是一个皇帝与他的贴身阉臣那么的简单，而对他们这种关系了如指掌的人就在岛上。
此时此刻，便殿里就他们两个，汪溥已把所有的太监宫女都统统支开了。毕竟这将关系到他俩的生死存亡，自要小心再加小心，不敢有丝毫的疏漏。
自打肖瓒被人劝返任上，朝廷也算消停了几日。登基二十多年了，肖衍开始怀疑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正确。这皇帝还真不是人当的，明摆着惟我独尊，实际上就跟寺观里的菩萨大仙又有什么分别？至多他们算是泥塑金身，而自己充其量行尸走肉。无怪乎人们要将朝廷称作庙堂，实在是名副其实。
每次上朝，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个个恭恭敬敬，唯唯诺诺，别说什么忤逆，就是丁点倒毛也是难觅，可谁知道他们心底里在跟自己这个当世天子较着什么劲呢？
不说远的，就前月景口一案，杨乃武之意好比司马昭之心，即便路人皆知，廷上亦无一人发声，若非赵姓少年初生牛犊一枚，岂不到今天自己还在炉上悬烤？
无非就是瞎子靠靠棒，棒靠靠瞎子，要没汪溥上下前后都给罩着，他真想挂冠而去，这个皇帝不当也罢。可惜自己的宿主就是这个宿命，由不得自己来选择。
二十多个年头，自己都不敢回想是怎么过来的。
在此时此刻的南国大嘉，甚至于南国所在的整个天下，真正知道这个——南国当今天子以及他的贴身阉臣的本尊已经被人僭占——秘密的人，恐怕不会超过六个。而且前提必须是假设这些人都还活着，直到今天都还好好活着。
就在南朝大嘉开国皇帝的躯壳里，还寄生着一副来自后世的魂魄。正是这副魂魄，掌控并且操纵着这位名叫肖衍的皇帝。这副魂魄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属于一个女人，名叫郑少艾，专攻系统控制技术，在一个民科项目里当助手。
项目名叫精神时空旅行实验，简单地说，就是把人的精神系统发射到目的朝代，寄附在目的历史位面的人身上，借助人的躯壳，通过人的感官进行旅行。
这个项目的首席科学家扈莱也一同穿越到了这里，现在就在她——按照宿主的性别该说是他的身边，不幸的是他附身于一个太监身上，只好做了肖衍的贴身常侍。
穿越来到这个历史位面，已历二十个年头。本来按照实验要求，他们应该在到达之后立刻返回，不能随意逗留，更不能主动参与到目的朝代的生活中去。
可是实验过程出了问题，一起出发的六副魂魄只有四副抵达。
这次实验总共有六位科学家志愿者参加，同时出发。按照设计，他们必须在目标位面集合聚齐，一同返回。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个返回动力模块装置，必须六个装置拼合在一起，才能产生足够重新穿越的动力，否则无法回去。
六个人一同出发，然而到达目的地的只有四人，还有两位失联了，也就是说他们一时之间回不去了。就这样，他们只能以宿主的身份暂时蛰伏下来。
他们一边寻找，一边等待，希望那两个只是暂时失联，而不是永久失踪，但愿他俩只是降落在目的朝代的别的什么地方，一时跟他们联系不上而已。
没想到这一蛰伏，竟是二十个年头。她陪伴着她的宿主从一代枭臣到夺位成功，终于成为一代史上公认的明主。言其言，行其行，喜其喜，忧其忧，乐其乐，苦其苦，功其功，罪其罪，个中的甜酸苦辣，唯有经历之人才有真切的体会。
让人纠结的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仅仅找到一位失联者，还有一位迄今为止都无法明确。所谓无法明确，也就是说已有了疑似对象，只是无从落实。
他的常侍汪溥，凭着后世的智慧，效仿明朝的东厂也建立了一套特别勤务系统。核心成员便是一色的太监，再由他们搭起密布各地的情报采集传递网络。
所以找一个人还是很容易，除非不在这个国家。若再要强行证实，也不是难题。关键的是他们也都同样遇到了汉姆雷特式的焦虑：回去，还是留下？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郑少艾的宿主肖衍文才不错，扈莱也算一个后世的才子，有一次他无意之中吟了一首古词，肖衍便毫不费力地记住了，郑少艾虽然诗文基础不好，但跟肖衍结合之下也总算吧咂出了点味道，扈莱跟她一样，早已乐不思蜀。
寄宿在肖衍体内的郑少艾十分清楚，寄宿在汪溥体内的扈莱早在后世就对自己的美色觊觎已久，现在如此搭档，正好契合他的变态心理，自是流连忘返。
所以作为太监最高首领的汪溥并没有下令，把那个疑似之人抓来，赶快验明正身。对于一个在后世已届花甲的人来说，如是等于重拾青春，何乐而不为？
至于自己，只怪当初少年糊涂，就图一张美国绿卡，一失足而成千古之恨。
要说两个历史位面的生活享受实在不可同日而语，饶是当了皇帝也不适应。不贪恋原来的世界是假，只是她再也回不去了。中美早在二十一世纪初叶就签订了司法互助一类协定，只怕美国联邦调查局早把红通发遍了那个世界。
扈莱告诉她，这个肖衍在历史上也算是个长寿皇帝，在位就近五十个年头。虽然晚景差些，但是毕竟有了他们两个后世精英的加入，历史未尝不能改写。
虽然从没有过君临天下的心理准备，总算也熬过了二十个年头。更没想到，不过是融入一点后世之人自有的开明思想以及做法，竟还博得了个盛世之誉。
加之扈莱早在后世已经老于世故，心思缜密，辅弼到位，磕磕碰碰倒也挺了过来。
只是进来有些迹象很是不妙，依照汪溥的推断，应是他们一起穿越而来的一个同伴在作祟。
这个同伴名叫夏峦瀑，同时抵达的四位之中的一位，也是最急于返程的那位。
出发之前，夏峦瀑的爱子罹患绝症，急需费用，纯粹冲着可观的实验补贴而来。
他现在寄宿在一个名叫吴晁晖的女子身上，眼下应该就在汪溥刚刚提及的那个东海岛上。
那个名叫兰子的小姑娘一现世，汪溥就预感不对。那个小姑娘之所以会去海外孤岛，必是吴晁晖的鼓捣。而吴晁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冲着此间来的。
汪溥早就知道夏峦瀑对他们产生了怀疑，毕竟流连目的朝代有违实验初衷。
显然他是想报复，以来惩罚他们的背叛。
要想让人一点也看不出自己不想返程的心思很难做到，但是要让对方下定报复的决心倒是不难。就他扈莱来说，一直小心应付，毕竟还有最后一位失联者没有找到，这是冠冕堂皇的推托理由，想对方也没有理由就此撕破脸皮。
唯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夏峦瀑已经找到了最后一位失联者，两人已经决定联手对付他们。
扈莱自诩在后世不算是一个阴谋论者，然而现在与汪溥结合，一个阉人的心理自是晦暗，没法百分之百光明磊落，不得不从阴谋论的角度考虑一切。
兰子姑娘的现世，应该不是一个偶然。
倘若她的身世不再仅仅是一个传说，那么她的牵扯就大了。
肖玉姚，始终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因为质子经历，早已铸成了她的叛逆心理，她铁了心要从皇帝老子那儿套回她自以为失去了的一切。肖衍和汪溥都有点后悔，当初真不该答应让她当质子，否则现在肯定只会是个傻白甜。
肖宏更是朝廷最大的威胁，富可敌国。只不知是他还不想利用自己的财产谋国，或是暂且蛰伏，正在等待时机。估计吴晁晖要作乱，肯定会利用他。
还有一个肖瓒，居然钻进了滴血认亲的死胡同，一意孤行。表面上看似受了他生母的蛊惑，只怕也正是吴晁晖布下的一着棋，毕竟那位吴贵妃跟她是姐妹。虽说吴氏四朵金花个个冰雪聪明，可那位老大却也实在不甘寂寞。
还有那些尚未摸透的情势，比如那个神秘的江湖大派摩门。
还有北国西国一直对南国虎视眈眈，真不知道她会不会去动那两个敌国的脑筋？
直如一张大网已然悄悄架好，正在慢慢收紧，很多蛛丝马迹，也不能不叫如是想来。
君臣两人相对默然，谁也没有先说话。
毕竟这种事情他们已经讨论过多次，每次总有一些新的佐料添加进来。乍一听，自是大祸临头，危机迭生，可商量到最后，总是下不了那个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