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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威吓了那些弁兵,但盼儿也不敢保证就此万无一失。再说弁兵既然有了援应,说不定南兖城里早有变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马加鞭赶回去。
来时磨磨蹭蹭走了四五天的路,快到天明的时候已经赶了一大半。只是枣红马有点吃不住,马嚼子上已经挂满了白沫,这通常是坐骑快脱力的征兆。
她只好下马牵着,找到路边最近的一家大车店让马先歇歇。
把马交给小二打理,自己却不敢离开大路一步,就着阶沿石坐下,直盯着路面。
这会儿她又有点懊恼了,觉得自己纯粹是自作自受,那些兵弁一刀剁了岂不干脆?干吗还用得着这一会儿提心吊胆,但怕人家撵上来,先自己一脚赶回南兖?
莫非自己真是心慈手软的废物?一想也不对,那回在景山寺,对那两只咸猪手可没一点含糊。那这会儿为什么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呢?难道就因为离开了二哥?
“姑娘,要不您上店堂里歇着,不会另加银子的……”小二把枣红马牵到后院,交给马夫,折身回来,看到她连店门也不进,便以为是舍不得俩钱。
“不不!”盼儿知道小二好心,便笑了笑,顺口撒个谎。“我还有个同伴在赶来的路上……”
“那我也给您泡壶茶去?”
“好唻!”盼儿这才感到又饥又渴,便吧咂了一下干涩的舌头:“有稀饭没有?”
“那现成的,我这就去端来……”小二说着却没立刻进去,不时觑着欲言又止。
“是不是得先给钱?”盼儿已经把马背上的两褡子卸了下来,再说也都归置过了,银子一摸就到,于是就抛出一个小锞子:“拿着,余下的都不用找了……”
“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二看盼儿不难相与,便大着胆子直说了:“要不小的给您端盆水,要不干脆给您开个房间,梳洗一下换身衣裳?”
小二把眼瞟了一下褡子,已经注意到里面还有不少换身衣裳。
“昨夜的雨也怪大的……”
盼儿这才想起昨晚在泥水里滚了半宿,自己身上不知多脏,一准是这个小二实在看不下去了。是该换洗一下,可又怕兵弁侥幸获救,再提前赶上来。自己一旦走开,就让人家错了过去,那还不如当初一狠心,也学个白起杀降?
“这样吧,劳你打盆水,衣裳就回家换了……”
不一会,小二先端来一盆清水,外加一块本色细布。结果一盆水还不够,换了两盆之后,那细白布上搓下来的水才不见浑,盼儿自己都有一点哭笑不得。
小二回头又端来了一碗稀饭,一碟油烙麦饼,外加两碟小菜。正好又解渴又充饥,三下五除二,最后就剩几滴油星子,盼儿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胃口。
小二收走了空碗残碟,盼儿就觉得眼皮有点沉了,毕竟折腾一宿,加上前几日就没睡好。这渴也解了,饥也充了,困累劲儿也就不客气了。可实在不敢睡,只等那枣红马稍稍恢复一点就得赶路,于是就想靠不停喝茶驱赶困劲。
“这都敢睡?!”突然一声断喝,把她吓醒了,竟然自己睡着了都不知道。
抬头一看,又是麻杰那货,只见他也一身狼狈,整个人几乎都是趴到马背上了。
“是不是你的马不行了,在这儿喂马呢?”
盼儿点点头,虽然讨厌,避之唯恐不及,但总觉得是友不是敌,也不想太叫人难堪。
“真该笨死你的,不会换匹马吗?不会是没银子吧?没银子不会去抢?干脆抢匹马不就得了?看你弱不禁风,娇娇滴滴的样子,你知道你多耽误事吗?”
麻杰劈头一顿数落,盼儿不由得恼了:“你不还先走的吗?怎么还在磨磨蹭蹭?”
“还不是拜你所赐?!你看我这腿我还能快的了吗?”
盼儿这才注意到他的那条伤腿肿得就跟水桶一样粗,又红又亮,还有不少水泡。估计昨晚那些兵弁抓住他,没少折磨,敢情那腿里面已全是脓血了。
“那不赶快找个大夫?”
虽说对方也有不好,但盼儿想着总是自己害了人家,声气先是低下了不少。盼儿虽然平常也能对付个小伤小病,算是粗识医药,但也被这样的伤情吓坏了。看这样子,不仅这一条腿有废掉的可能,只怕还会累及人的性命。
“不用你管我,你扶我下来,你赶快骑我的马走,这马若是半路再脱力,你给我抢一匹马,现在不是温良恭俭让的时候,赶快报信,家叔还有你二哥的生死……”
说着,不等盼儿,他便自己挣扎着下马,可是伤重如此,总是不能得力,一个骨碌,几乎是沉沉地直滚落地上。盼儿连忙去搀,却叫他一把搡开了。
“快滚!你不会盼着你二哥死吧?!”
“嗯嗯……”盼儿也是慌了,正好小二闻讯出来,便把褡子里的银子统统倒在他的手里:“拜托了,这是我的伙计,腿断了,你赶紧给他找个上等大夫……”
没等说完,她已经跳上了马背,双腿一夹,直冲上路去。“保重,我去了!”
“记住,今天就是七月十五……”只听那人拼尽全力叫着,盼儿一听更不敢耽搁了。
真是六七月的天,昨夜还倾盆大雨,今儿却阳光明媚,一掠而过的风也多少带点热气。马背上全是水,也不知是自己身上淌下来的汗,还是马身上沁出来的,马嚼子上又见到一串串白沫,可她再也不管了,只求马别过早倒下。
日头快到头顶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南兖的城头。
可是跑到最近的南门一看,却傻了。只见城门紧闭,雉堞之后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兵弁。城下人头攒动,不少等着进城的都在喧嚷,城上却理也不理。
“大爷,这是怎么回事?”盼儿抓住就近的人问,那是一位赶车的老把式。
“说是北军要来犯境,不让人过了,要防奸细……”
盼儿一听是了,这跟麻杰说的一样。只是不敢贸然去叫门,看着城头上弁兵的装束,就跟昨夜遇见的一模一样,八成都是刺史衙门的人。如果麻杰所说刺史对二哥这个使持节阳奉阴违,那么此时此刻自己最好不要去惹人。
好在盼儿先前也曾出过官邸几次,尤其对北门城隍庙一带的地形比较熟悉,知道那儿可以试试,于是一拨马头,便沿着护城河,迅速绕向北门而去。
放在北方,南兖不算一个屈指可数的大城,但也毕竟是个州城,一个围圆也有几十里地。至于从南门到北门,走直线也就十里不到,可这一绕却都二三十里了。盼儿再也顾不得吝惜马力,一柄钢剑不停拍着,拍不行就扎一下。
嚯!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盼儿刚转到北面,就看到了无比骇人的一幕。
正北旷野上,乌泱乌泱的北军,旌旗斧钺,战车骏马,长戟短剑,墨枪雪刃,一眼望不到头。盼儿从没见过战阵,然而却觉得似曾相识。凝视一阵,终于想起来那是梦里曾经出现过的情景,只是少了二哥被人追逐的一幕。
就在北军阵列正中央,一辆驷乘大驾,两柄交叉掌扇,赫然站着一位柱剑大将。
这一点也不意外,麻杰说过,到了正月十五,北军自会开到南兖,与二哥他们会合,一同祭起反旗,然后传檄天下。麻杰还说届时北军渠魁姬景将会亲自来迎,那天神般的将军该是他了,虽说没有见过,但是猜也能猜到。
回眸再看城门一边,却是令人震惊了。
只见二哥肖综一身明光铠亮银甲,腰悬长剑,骑在马上,周围簇拥着他的那批黑衣卫士,却是僵在护城河的吊桥上,进也不进,退也不退,直如泥塑木雕一般,又像是被点了穴,一个个保持着前进的姿势,眼睛却都在回望城头。
再看城头上,只见无数连弩张着机头,箭镞上弦,直对着吊桥上。看样子只要吊桥上的人动一动,上面的万千箭镞便会飞射直下,将他们统统扎成刺猬。
正对吊桥的碉楼上,赫然站着南兖刺史,盼儿见过那付尊容,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
盼儿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城门口,那儿正停着一辆华盖驷乘,只见贵妃娘娘缓步从车里下来,在秋儿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吊桥,然后站定,转身向城头。
城上城下,本就默默对峙,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空寂,真可谓鸦雀无声,一见娘娘出现,阴冷沉重的气氛之中恁添不少错愕,仿佛连空气也都凝固了。
“刺史大人,您还认得本宫吗?”只听吴贵妃轻咳了一声,悠悠地开了腔。
“微臣见过娘娘,还请娘娘恕罪,微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刺史一喊,城头上立刻到处响应,风起云涌,声势颇壮。
“罢了罢了,你们眼里既然还有本宫这个娘娘,且听本宫一言……”
吴贵妃高举双手,虚按一下:“今日丹阳郡王与北国渠魁姬景姬大将军在此约会,实属边陲外交,事关军国大计,作为臣属你们为什么要半途阻拦?”
国后之威,自是不可小觑,加之振振有辞,全场更是哑然,只怕有根针掉地上也能听到。
“说呀!你们是不是想犯上作乱?!”
还是哑然,死一般的静寂。
盼儿心里好不感慨,一个女人一生中能够如此威仪,也算没白活。二哥的血脉之中,肯定也是淌着相同的血,所以他才会矢志不渝,一条道走到黑。
“实在对不起啊,娘娘……”
也不知道停多久,突然有一个声音不无颤嗦地响了起来,正是刺史的公鸭嗓子。
“微臣宁愿相信娘娘所言,只可惜早就接到密旨,只要丹阳郡王敢与姬逆汇合,微臣必须阻止,如遇反抗,一律格杀勿论,否则南兖上下与其同罪……”
“嘿嘿,格杀勿论,只怕你是矫旨谋反,连本宫也想加害不成?”
“微臣不敢,还请丹阳郡王自缚回城,微臣定当陪往建康,一同殿前请罪……”
“本王要是不听呢?”肖综早就耐不住了,不等母亲回答,便先厉声插道。
“还请王爷鉴谅,娘娘鉴谅,微臣只是不敢有负天命……”
“好吧!综儿,今日为娘亲自为你牵马坠蹬,走!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忤逆谋反……”
只见她真的夺过肖综手里的马缰,微一昂首,径直前行。
“娘娘恕罪,王爷恕罪,微臣实在对不起啊……”
只听刺史狂叫着,嗖嗖声接连响起。万箭齐发,随着嘶声一起向吊桥飞来。
吴贵妃先是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现身之后,区区一个地方官吏见到当朝后宫无冕之主,还就敢真的行凶?然而她又很快反应过来,一纵身就挡到儿子的身后,腾起身子,舞动双手,连抓带拨,拼着老命,也要替儿子挡箭。
纵是武功高强,却哪里挡得住居高临下的的连弩齐发,不说一万,成千上百,却是只多不少,饶是手脚再快,也快不过密密麻麻的箭镞,很快她就成了一个箭垛子。开始她还能忍着,但到最后,渐渐不支,嘴里也禁不住呻吟起来。
末了,只见吴贵妃一身素裳,真如一只中箭的白天鹅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
“娘!”肖综在痛喊,腾身就要下马。
“娘娘!”盼儿也憋不住哭出声来,横马直扑过来。
“事已如此,还不快走?”吴贵妃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对着儿子的坐骑拍出一掌。
马惊了,拖着将下未下的肖综就跑,身旁的甄融也很快反应过来,指挥随从抱起贵妃也往北军方向蹿去。
大概城上也发现了贵妃中箭,便很快停止了发射。虽有密旨,可也不敢太过分。
北军很快让开了一条道,把狼狈的这一群迎向后军。
“来晚了,娘娘,盼儿不孝……”盼儿一边嘶声哭叫,一边纵马紧追其后。
突见横里冲进一个人,而且并不是随着肖综的大队人马,北军的中军护卫自然要拦截。
盼儿也是方寸大乱,更不打话,人拦劈人,马挡刺马,一心只想赶快冲进去。整个人就像疯癫一样,双眸喷血,口中嘶吼,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