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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日的光幕中，罗歆的笑容与眼神皆是僵住。她望着充满自愧的小女孩，满心懊悔。
小女孩不识字，
这么一个明显而重要的事情，她居然忘记了。
本不该忘记。
“没事的，灵灵，你想学认字么？”罗歆扯着嘴角，生硬地转移话题。
尽管只与小女孩灵灵相处了或许还不到一个时辰，但她对其性格、对其心性，已算很是清楚。小女孩会垂下眉、会不敢出声、会露出愧疚，只是单纯的，因不识字，没有回答上她的询问。
因为小女孩很自卑，
小女孩觉得，不识字，很丢人。
尤其，因这件事，从而对另外的东西不解的时候。
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要使空气安静下来。
无论怎么样，都要说些什么，不能沉默。
否则，只会令灵灵更为压抑。
实际上，的确是如此。
面对着这么一个少爷的问话，灵灵认为，应该答对、应该知晓，也必须要知晓，可是，最终却因为不识字这么一个问题，而无法回答……
这又让质朴如灵灵，如何能够不感到自愧？
好在，同样是因为单纯，同样是因为质朴，罗歆的问话，灵灵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突兀，当即下意识地点头。
狠狠地点头，仿佛用尽灵灵此刻，能够动用的，所有力气。
“我、我想。”
“好啊，那我可以教你。”罗歆垂下头，凑到小女孩的小脸边。
灵灵一惊，几乎是本能地移开一个身位。
她的脸，很黄很黑，且，很脏。
曾有无数人，斥骂过她的脸。
包括她的爹爹。
所以灵灵不想用自己的脸，染污了少爷。
罗歆则没有料到这一举动，不禁起疑，“你不愿意么？”
“不、不。”灵灵呐呐地摆手，“我，我愿意的。”她摆动的手忽而顿住，“可是、可是少爷，爹爹，爹爹不会拿银子给我学字的……”
“我不收你银子，”罗歆说，“只要你愿意，我就教。”
“不收银子？那怎么行？娘亲，娘亲说过，受到别人的恩惠，就一定要回报，更何况是少爷这样尊贵的人……”
“我像是缺钱的人么？”罗歆忽然问。
“不、不像……”
“那不就行了么？教你识一些字而已，不收钱也没关系的。”
“可是、可是……”灵灵垂着眉，依旧犹豫。
“你学不学？”罗歆忽的再问。
“学……”
“那不就行了么？”罗歆笑眼弯弯，重复道，“教你识一些字而已，不收钱也没关系的。你就当我瞧你好看，才教你的就好了。倘若你还是不肯答应，那就是不给本少爷面子了。”
“少爷……”
灵灵咬着唇，捏着双手五指，良久，终于点点头：“谢谢少爷……”
“客气客气啦。”
罗歆嘿嘿一笑，不知道是第几次，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你要是觉得要回报，等到时候学字的时候，乖一点，不要走神。我告诉你啊，学字虽说不难，却也极需要耐心的，不是人人都能学得好的。”
“……好，灵灵明白。”灵灵感受到发丝间的暖意，只觉得那一股暖，像是阳光似的，缓缓透进心底，很深很深。
“好咯好咯，说好了啊，进城以后，我就教你识字。”
罗歆这才满意地拍拍手，旋即站直了身形，双目一缩，眺望着官道的远方。她的眼神蓦然平静下来，似透过这条长长的官道以及路上的行人，看到远方的城镇。
灵灵怔怔地看着少爷的侧脸，小脸微微地红。
小女孩不再说话，她几乎不会主动说话。
背枪的少年默然走在前头，其面无表情，脚步轻若无声，似不曾听见后方的交谈。
顺着笔直而略有弯绕的官道，三人均是无言，夹杂在愈加散两的人群中。罗歆时而侧目四望，看到地面上原本浓厚的树影，开始斑驳起来，似是铺下的大网。
天渐渐阴沉下来。
日将要暮。
望着天际上那滚红滚红的圆日，罗歆嘴唇嗫嚅：
“你听到了啊，灵灵不知道那个城镇叫什么。”
“嗯，她不识字。”李清淡淡回答。
“唉，灵灵……挺可怜的。”
“是。”李清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卖这么一大筐的炭，居然只有三百文钱……”
“若是卖得多，我想，她也不会可怜。”
“……”罗歆。
罗歆忽然觉得李清说得很有道理，一时间竟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良久，她哀叹一声，道：“你真是有够冷淡的。”
“不是冷淡。”李清幽幽地说：“事实而已。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银两。这么一筐炭，卖出去换的铜钱本来就不多，更何况，灵灵是外来者，不是那城里的人，能换到的铜钱，也就更少了。”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罗歆一愣，若有所思，“只是苦了灵灵。”
李清沉默下来，稳当当地走着。
行过一阵，天色渐红，霞云似是大片大片的火焰，倏忽间腾地点燃，灼烧着半边天空。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罗歆遥望着说。
“是，很好。”李清知道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抬眉远望一眼，缓缓回答。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罗歆语气一变，忽然问道。
“什么？”
“炭的事情。”
“……”李清凝噎，无言。
等了一会儿，罗歆侧目督了少年那被红霞染成血色的侧脸，随即缓缓收回眼，“哦，秘密嘛，我懂。”
李清：“……”
“你怎么说得那样诡异？”
“哪儿诡异？”
“总之……等等，你看地面。”
李清的语气忽地一肃。他顿住脚步，垂眉间，一眼望见那沾在官道上的那一道长方黑影……
仿佛一根无形长柱，贴于官道上。
突兀而诡异。
“这是……”
罗歆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霎时双目一缩，忍不住沉声道：“什么东西……”
“少、少爷？”
灵灵听得清晰，下意识地回应。
“灵灵？对……灵灵，这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么？”罗歆回过神来，面目严峻地一指足下的长方黑影。
灵灵应声低下头，目中恍然：
“这是，塔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