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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的语气极为认真，以至于令罗歆不能不以同样的态度来应对。
“生气什么？”罗歆有些犹豫地问。
“你父皇说得这番话不正是说女子不如男么？”李清正色道，“而你又恰恰是名女子，你听到这番话，难道不会生气么？”
“这……”罗歆被说得一顿，不禁皱眉。
这时候，忽而有带着凉意的风穿行过山洞洞口直落进来，刮在她的衣衫上，猎猎齐响。她稍稍抬眉，有些发愣。
山洞外血一样的残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然彻底消逝，取而代之的则是朦朦胧胧的月光，其中有点点荧光闪烁，看起来颇有一番美感。
似真似幻。
罗歆恍然回过神来。
“你说得我不太能理解……我倒也不是不知道父皇口中话语的意思，只是父皇所说的……所说的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天下人也都是如此看……”罗歆想了想，缓缓说：“所以我又怎么会生气？”
李清略微垂眉，仿佛正在思忖。
好一会过去，他才抬头笑了笑，“我长年居于北方，所闻所见甚少，亦不知天下人是如何模样。照你所说，天下人皆如此看，那便代表如此其实有他几分道理……不过反过来，天下人一同认为的，便一定是正确的么？”
“天下人一同认为的，”罗歆的双眸中忽有迷雾掩盖，情不自禁地喃喃，“便一定是正确的么？”
“对，”李清还是笑，点头说：“假比天下人都说某人不好，可只要我认为他是好的，那他便是好的。同一个道理，我方才问的是你的看法，与天下人并无关系。这所谓男女，依我看来，其中并无多大差距。”
“我有点听不明白。”
“意思是，我认为你父皇所说的虽说有几分道理，却也不尽正确。有谁规定，男儿生来便要征讨天下，赶赴大事？又有谁说，女子生来便要相夫教子，处理一些细枝末节的琐事？人各有志，只需自己无悔方可，哪里需要旁人来言说。
是以我认为你父皇的那般话语，委实有些瞧不起天下间的女子了。”李清依旧笑着，耐心述说心中想法：“我曾在书上看见过，‘巾帼不让须眉’，这不恰恰是说的女子么？”
“你……”罗歆心中不能不有点动容。她呆呆地望着有半张脸都沐浴在月光中的少年，心中有感慨万千，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口。
而后，终究化作了长长一叹。
叹息中带有笑意。
“我自认为我阅书万万卷，这时说起这一点，倒还不如仅仅看过十数本书的你。”罗歆笑而摇头，“哎呀，我们说着说着，怎么说到这啦？”她眼神飘忽地落在一旁的灌鼠上，“先生火先生火，我饿了。”
“书上还说，‘学以致用’。”李清同样笑笑，手下却是不停，将一旁的诸多木柴都扒拉到身前。他双掌齐推，略一调息，便熟稔地引出体内的灼热真气，令其迸发出可怖的高温。
火花即起，照亮了少年少女的脸庞。
“怎么还轮到你教训我了？”罗歆嘻嘻着一拍李清的肩膀，眉眼弯弯。
“我这不是教训你啊，我这是实话实说。”李清的瞳孔中有火一样的红芒大作，勾起的嘴角亦被映得火红火红。
少女佯怒，一瞪眼，狠狠摇动李清。
“诶别动别动别动！”李清赶忙一定心神，“不然我火点不起来！”
“谁叫你说的哎！”罗歆掩嘴。
“我没说我没说我没说，”李清满头大汗，双臂俱颤。
“我全收回了！”他满脸苦笑。
“嘿嘿，这还差不多。”
罗歆满意地拍拍手，小脸被火照得通红。
身旁压力顿消。
李清暗暗松了一口气，赶忙稳住双掌。火花亦然被稳定住，仿佛幼龙的龙息一般，摇曳着身姿，一点一点沾染至大堆大堆的木柴上。
这些由真气转化的火焰温度极高，几乎是在触碰到那堆木柴的一瞬间，火焰便“腾”地一声大转火势，直扑扑地高昂而起，带地木柴“滋滋”直响。
刹那间，大堆木柴开始爆裂出裂痕，像是古木将枯。
火势愈来愈望。
“好了。”李清提息，双臂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整圆，其手掌心的朵朵火花立刻重新变作真气，直涌入他的丹田。
“烤烤烤烤烤！”少女满脸兴奋，按奈不住性子拿手捏起灌鼠的一条后腿，而后直接往火堆上抛。
李清心惊胆跳。
好在他眼疾手快，眨眼间接住灌鼠，“不能这么烤啊，这么扔到火堆里，一会儿这灌鼠就烧焦了。”
“我知道你会接到的，”罗歆浑不在意地笑着，“肯定是让你来烤啊，你烤这些东西可是整整烤了一个月啊，老手啦！”
“……”李清汗颜。
“对了，你一开始不都是不吃的么，怎么如今看到这些东西就这么欢？”他忽的回忆起当初第一次帮罗歆烤鱼的那一天，饶有兴致地眉。
他还清晰地记得，在那一日，罗歆从睡梦中醒来，见到被烤得有些黑的烤鱼时，死活都不肯吃一口。直到几天后饥肠辘辘，少女才不得不去吃。
自那一后，少女便一发不可收拾。
每每李清打猎回来时，少女总会不断催促。
“我那是第一次吃啊，哪知道这些东西这么好吃啊，”罗歆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坦然答道。
“那待会你多吃点。”李清认认真真地摆弄着灌鼠。他用一根笔直纤细的木头透过灌鼠，再捏住木头的一端，将其摆放在火堆上烤着。每过几息，他都会一翻手腕，让灌鼠的每一面都会受到火烤。
不仅如此，随着火焰的炙烤，他还时时刻刻注意着灌鼠身上的毛发。一旦有毛发被烧得焦黑扭曲，他都会及时伸手将那些毛发刮下扔到一旁。
经此动作，不多时，那只处于火烤上的灌鼠就已经被烧得一根毛都不剩，显露出被烧得滚红滚红的身子。
罗歆双臂环绕抱膝，只觉得这缓缓灼烧、升腾向上的焰火，像极了山洞外的朦胧月光。
似真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