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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不由地顿住脚步。
早在半柱香前，李清便已经就着月色，隐隐约约看到了这城墙的轮廓。
毕竟，
如此暮夜中，幽幽灯火，很是显眼。
但即便是如此，当他此刻近距离看到这座静卧的城墙时，却依旧，不能不一缩双目，为其的壮阔，感到心神震撼。
像是一头横栏在官道中央的石之巨兽，无比突兀，又无比，可怖。
那石之巨兽的城门顶上，苍劲有力地描绘出“武舜城”三字，其恰对着官道，两侧则绵延着长而阔的城墙，伸展没入夜色。即便入夜，城门这时候依旧大大地敞开着，有两列身着甲胄，手持长枪的兵卒齐齐列于城门两侧，金属所制的盔甲上，无时无刻反射着灯火，如同有火焰在铁甲中熊熊燃烧。
而临近两列兵卒，紧贴着城门两边的，是两杆高高竖起的石柱，柱峰上，各自雕刻出一枚逼真的狰狞虎头，虎头中燃烧着光火，光火弥漫出虎眼，似赋予了其生命，令虎的眼神，驱散寒冷与黑夜。
且不止是如此，城墙高处，每隔上一段距离，也都会燃烧一处挂有燃料的虎头石柱，其光耀冲天而起，仿佛一举阻拦了昏暗的侵入。
李清的目光顺着城墙高处的光火一点点移下，眼眸中亦有光火闪起。
这城墙，其实算不上高，甚至比之于北城，都要略微矮上丈余，但城墙的模样与宽长却比北城要有气势不知多少倍。李清远远望上一眼，都会心生一种快要抵抗不住的感觉，可见其城的威势，有多么惊人。
武舜城的历史，若是要考究，便要追溯至北承国先帝罗景承，还在世的那段时光。
因为，
建造此城者，正是罗景承。
是以整个武舜城的每一处，每一个细节，都无不显现出罗景承本人的风骨。纵使时过境迁，武舜城城内的设施以及建筑，已经没有半点当年的模样，但这城门，却丝毫不曾有所改动。
雕刻有虎头的石柱，亦是原样。
那，称为虎威烛。
修建虎威烛，则是为了防范奇袭。
北承国于东舜国还常有交战的那段时日，武舜城只属于北承国。由于临近东舜国，罗景承不愿东舜国的突然进攻会危害至武舜城，却苦于自己并不能日日夜夜都守在武舜城。苦恼之际，忽有一日，罗景承心生一计，遂令武舜城乃至整个北承国的工匠，用特殊的法子，修出这无比逼真的虎威烛。
而后，再将此烛建于环绕着武舜城的城墙上，每至夜里，都点燃光火，光火溢出虎眼，便犹如虎神降临，威严自散。
倘若东舜国之人要趁夜奇袭，望此虎威烛，就不能不心生胆怯，被其威严所震慑。
不过，往后漫长的时间证明，罗景承此举的意义并不算大。这虎威烛毕竟是死物，也不算奇招，见者再怎么惧怕，总有一天，会适应，会习惯。
虽说如此，这建造虎威烛的技法，却是依旧流传了下来。
因为虎威烛的模样太过奇特，夜里点亮灯火时，也的确会隐隐散发出些许威严，会让初次见到虎威烛者，心生怯怕。尽管无法有效的阻拦敌军，但这无疑是有益于城池现威的。
是以时至今日，北承国的各处城池，也都沿用了虎威烛的使用。甚至连旁的国疆，也都效仿了此法，修建出类似的石柱，以此来震慑四方。
无数个鲜活的例子证明，虎威烛，或多或少，是有效用的。
最起码，初次在夜里见到虎威烛之人，无论其是上至沙场将军，亦或是下至平民百姓，都不免会心底一颤。
譬如……
此刻的李清。
远远的望着那一盏盏幽幽燃着的虎头灯，李清莫名的心脏一揪，似被旁人表情包中地捏了一把，极为不自在。他蓦然抽出一口气，眼眸中显现出一缕清明，再望虎头灯时，不由地心有余悸。
只这么看了一眼，李清就知道，武舜城，是他目前为止，见过最大也最具有威势的城池。
这是一座，
真正充满战争气息的城池。
李清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觉得，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直觉告诉他，这座武舜城，远远比他从罗歆口中听说的，还更要具有传说。
实际上，武舜城外，北承国确实与东舜国爆发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争，武舜城，往日也不叫武舜城，而是称为“武顺城”。当年的北国以武立国，自有以武顺天下的雄心。取名为此，更有为了以武震慑东舜国的意味。
只是随着时间的长流，北国愈渐式微，武力一天不如一天。眼看着东舜国似有逼近武舜城的迹象，当今国主只能无奈妥协，割舍一半武舜城给东舜国管制，更更替武舜城的名字，为的，就是以求休战。
这一点，是年纪尚幼的罗歆不曾知晓的，也是罗歆不曾告知于李清的。
然而，饶是如此，饶是有许多东西不明白，面见着这座居于此处的武舜城时，李清也依旧感到心神俱震，似有一股可怕的威压扑面。
仿佛窒息。
难以呼吸的感觉，不止是他有所体会，一旁同行的罗歆，这时候亦然。她怔怔地望着武舜城的城门，眼眸中的神采飘忽，似飞往天外。
良久，罗歆终于一按胸口，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你没事吧？”李清侧目一移，轻声说。
“我、我没事。”罗歆止不住喘息，“这武舜城，果然名不虚传……”
“是。”李清望着城门处，点头。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罗歆的异样，灵灵焦急地凑到其身旁，目露担忧。她微微抬起手，似欲要去搀扶，最终却还是没有彻底伸出，而是缓缓垂下。
罗歆闻言，扯着嘴角一笑，“少爷没事。灵灵，你要去的城池，就是这里吧？走，我们进城。”
“哦……好。”灵灵似懂非懂，呆呆地地应了一声。她心觉有异，却始终不敢驳了少爷的吩咐。
“嗯，乖。”罗歆揉揉小女孩的脑袋，随即仰头，以眼神示意身旁的少年。
李清无言，同样以目光回应。他心知罗歆此刻是因见到武舜城，而产生了短暂的虚脱，行动略有不变，遂代替罗歆，一步走到小女孩灵灵旁，伸出手：“我们先进城吧。”
灵灵不明所以，却压根不知道拒绝，下意识愣愣地点头。不过她仍然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只是小步靠到李清身旁，垂着头，看不见神色。
夜色中望着小女孩的模样，李清莫名心中一暖，但其面色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他也没有强行去拉灵灵的手，顿了顿后，便沉默着领头，走向武舜城的所在。
灵灵同样是沉默，小步紧随其后。
注视一眼，二人身后的罗歆收回目光。她笑意一敛，微阖上双目，紧接着右臂微旋，操纵着真气定了定心神。一切作罢，罗歆这才缓缓恢复均匀的呼吸，复又睁开双眸。
她面无表情，忽而抬头望了一眼那皎洁无比，却被云雾遮掩住半边的明月，瞳中神采似在变化，尽是说不清的情绪。
旋即垂眉，闪身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