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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歆激动地一拍手。她依旧遥望着那云层中，似隐似现的塔峰。其一对眨着的眼眸里，却已闪烁出点点星芒。
那是回忆；
那是自豪。
那是，对北国先帝罗景承的憧憬。
“杀之无余么……”李清喃喃，心神巨震间，不由地仰起头，看向那不知高至何处的塔峰。
隐隐约约的，
李清的眸中，似有一道身影浮现。
那道身影身披甲胄，稳稳立于塔峰，高耸入云。他冷冷地直视而下，拉开手中巨弓，仅以一箭震慑敌国！
那一日，想必箭鸣响彻天下。
眺望许久，直到云雾汇聚笼罩高塔，使其愈加模糊之时，李清缓缓偏首，回视罗歆：“建造此塔，以此塔为基，箭贯敌国之人，便是当初罗朔寒将军口中所提到的，北国先帝罗景承么？”
“正是皇爷爷！”罗歆点头说：“皇爷爷此举年过久远，如今百姓鲜有人还知晓此事，但朝中官员却无人不清晰明白。更有文官听得此举，心潮澎拜，记录此事间，点缀出‘箭破二十里，帝相临北国’一词。”
李清似追忆着，垂眉沉吟片刻，“既此，东舜国国主闻之，难道，当真不敢派人临近武舜城外三十里内了么？”
“或许依旧有，但像往日那般肆无忌惮的，却是一人不曾出现了。东舜国国主知道，既然皇爷爷能够射出第一箭，那么就能射出第二箭第二三箭。只要皇爷爷存世于一天，只要那高塔屹立在那一日。
“东舜国国主，就不敢肆意妄为。”罗歆缓缓解释着，两颊被红霞映得血色满满，令人分不清是否因为兴奋才会如此。
“北国先帝罗景承的威势，竟可怖至此么……”李清心神波动，由衷地感到不可思议，“仅仅只有一箭，便吓得东舜国国主忌惮无比。想来，当年，先帝的威名定是赫赫，任谁都要尊敬几分。”
“嘿嘿，你莫要看如今北国善和，与他国多有往来，但你可要知道，许多年前，其实北国依赖的就是武力。皇爷爷好武，北国，亦是以武立国。而天下间的国土中，也唯有我北国，是用皇爷爷名字中的其一，作为国号，可见许多年前的皇爷爷，定是自傲于天下。”
“北承国么……”
李清恍惚着念出北国的全名。
“是，北承国。”罗歆重复了一声。
“真是……厉害。”
“当然，放在多年前，皇爷爷的名号，可是谁人均晓呢。”罗歆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赞叹。
那是属于罗景承的赞叹。
亦然是对辉煌北国的赞叹。
“这次既然来了武舜城，那等我们进城之后，一定要找机会上塔看看……看看你皇爷爷，当年目中的景象。”李清仰头，云雾弥散间，已然瞧不见那高塔的踪迹。足下的塔影更是与暗色贴合在一起，似融化在其中了。
他意犹未尽的眺望绵绵官道，眼眸中的那一对黝黑眸子仿佛有所波动。
罕见的，李清对一个人生出了好奇之感、敬佩之感。
北帝罗景承许多年前射出的那一箭，究竟需要何等霸气，李清不知道，他只知道，那种魄力，是他不曾拥有的。
仿佛是看到李清对自己憧憬的东西一样敬佩，罗歆低声笑了笑，摸摸鼻子，“嗯，好，我见此塔，正好也有这个打算。忘记跟你说了，我记得，此塔虽说暂无名号，但在宫中典籍中，则是有一别称。”
“别称？”
“是。此塔于典籍中，号做‘箭震塔’。正是取当年皇爷爷，一箭震慑东舜国一事为意。”
“箭震塔么？真是好名字。”
“你也这么觉得么？”罗歆笑，“只可惜这名字虽说，如今却不能堂而皇之地流传。今日，北国与东舜国多有往来，若是给塔取做此名，无疑会挑起两国之间的争端。也同样是因此，关于箭震塔的事迹，百姓中鲜少听闻，唯有朝中记载，才能窥之一二。”
李清思索片刻，旋即点头：
“的确可惜。”
“嘿嘿，好啦，不说啦，天快黑啦。”
罗歆长长呼了一口气，环顾四周。此刻的官道上，已渐渐被昏暗弥漫，行人鲜少，即便是存在，也均都加快了步伐。天际上，有月初初升起，照下若隐若现的轻纱，拂过官道两侧的林木，颇有几分清凉之意。
罗歆转过身，拉起处于身后沉默许久的小女孩灵灵。
“走吧走吧，既然能看到塔了，那么武舜城也就不远了。”
“……哦，好。”灵灵正听着少爷的话，感到云里雾里，有些走神，一时间愣愣的回答。紧接着她感受到手腕上传来一股子力量，直拉动她走动身形。
许是小女孩灵灵已经习惯的缘由，
这一次，罗歆没有再让李清走在前头，而是毫无顾忌地拉着灵灵，小跑于绵绵官道之上。
李清的目光跟随着两道纤细的身影。
暮色中，两道一高一矮，却又显得极为相似的影子回转着，渐渐的，距离已拉得很远很远。
李清默然一阵，随即展开速度，眨眼间掠出数丈有余。其速之快，夜色中甚至根本都让旁人无法用肉眼看清，模模糊糊的，只能发觉一阵风，似裹着一个人影，飘忽而过。
时而有奔波一日的赶路人揉揉眼睛，劳累间，以为看错。
须臾，李清随至罗歆的身旁，顿缓脚步。他没有说话，只是提着木篮子，无声无息地走。
时间推移，月挂当空。
郎朗繁星眨着眼睛，投射下普照世间的柔和目光，明亮又黯淡。官道两侧的树叶上盈盈发亮，反衬出属于月亮的光芒，如同一片片小小的镜子。
忽的，李清率先一凝目光，“到了。”
月空下，三人前，
只见绵绵而悠长的官道突然豁朗了一阵，仿佛被人扩宽了似的。然后便是幽幽的橘色光火照耀，配合着月光，映出石岩的一块块痕迹，映出，那一眼望去，根本望不见边沿的宽阔城墙。
如同一头石之巨兽，静静地趴在那里沉睡。
沉睡不知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