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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垒尸山的中部，好巧不巧正有一具尸体仰天被夹着，头颅对着李清的方向，其分明是个男儿，但面容却白净得如是女子，双眸内早已全无生机，死寂惨白。
清晰见得，白净男子的长发被一冠镶有闪闪珠玉的冠戴束起，脖颈下是一身红色锦袍，身份显然不同于寻常。只是令李清眼神微动的，自不可能是其背景。
而是，白净男子的脖颈上，那一线几乎可以称得上微不可查的小小豁口。
豁口上有似暗似红的血迹染着，更加使得其细小。
李清注意到了这一幕，皱着眉抬手，抚向白净男子的喉间，动作很轻。他五指微点，从白净男子的喉间顺过，除了那一片仍然有些黏糊糊的血线，竟是不能触摸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异样。
平滑得，浑不似有一道伤口在上。
如他预料的……一样。
这时候，忽闻一阵窸窣。
紧跟而来的是罗歆的声音，“阿清？”
“你在这里么？”她轻轻地补充。
李清扭头，回以目光，倒也没有因罗歆的突然来至而感到什么意外。毕竟，在这种情况下，罗歆会忍不住进来也再正常不过，况且……此时的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心绪再来关心这个了。
此处的尸堆，足以吸引去他的所有心神。
“嗯。”李清收回手，返身点了点头。
昏暗之中，遥见罗歆站定在丛林前，一身金白色的锦袍格外显眼。其正双手互握，一对明闪闪的双目里透出深深的无措，似对这片莫名空旷且诡异的地方极为不舒适。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纵然罗歆对血的味道远不如李清那般敏感，但身处于布满血迹的地方，任凭一个普通人都会嗅到一股子刺鼻的腥味，又更何况拥有炼气二层修为的她？
掀开林幕，跨入其中之后，罗歆便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诡异味道，甚至有些被呛到，忍不住就要开呕。
尤其是月光还透不到此处，显得此处格外昏暗，让人眼前模糊，颇有一种身处于封闭空间的封闭感，如有束缚，压得罗歆难以顺畅呼吸。
不过，好在李清回应了她的话语，她及时看到了李清就在不远处，心中顿时安定不少，惊慌的感觉更是莫名消退大半。
“这股味道是、是什么？”罗歆的目光落在李清身上，大着声音，抿着嘴问道。
说着，她下意识地就要动身走去。
“等等，你不要过来。”李清当即朗声制止。
罗歆浑身一震，不得不顿步，“怎么了么？”
李清眉头稍紧，远远与罗歆对视，一时间却不开口言语。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同少女相处了如此之长的时日，他自然明白，罗歆平日里处事看似稳当聪慧，但实则许多东西罗歆的体会还不如他来得深，譬如杀戮生死之间的事情，罗歆便鲜有接触。
而此处的尸体……
不是一具两具那么简单。
很少见到杀人与尸体的罗歆，倘若真真正正的了解到这一幕，难免会发生什么异动。
这让李清，不得不考虑让罗歆不要过来。
只是，要该怎么做？
直接喝令其出去，显然很不现实……
“阿清？”
恰在李清在心底思忖时，少女再度发声了。
“这股味道，就是你说得……那股血的味道么？”
罗歆舔了舔嘴唇，犹豫间缓缓问：“还有……还有你身后的那一座黑影……是什么东西？”
听得其话语，李清顿时愣住，恍恍惚惚，猛地想起，罗歆，并不傻。他回过神来，只好放弃心中打算。
“是，血的味道。”
“好浓重……”
罗歆掩着鼻，对此早就有所预料，故而也没有太过意外，只是心脏仍然止不住扑腾扑腾地狂跳。
浓郁的腥味聚集在鼻尖，显得更为难以忍受。
胃里不自觉地开始翻滚。
罗歆何曾嗅到过如此浓郁的血液味道，纵使心理上勉强能够承受得住，身体却根本不能适应，呕吐感下意识地开始浮现。
“这后面……是尸体。”李清低语。
“尸体……么？！”
罗歆心神大震，血腥味愈加弥漫。
李清皱紧眉，不能不随即一顿。他眸中闪烁耀火，清晰地看见了对方面上的神色，深知其生出的这一股子不适之感，有多么难受。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按着雪地呕吐，呕出前夜的吃食，呕出一片片腥黄的胃液，以至于胃部痉挛；曾几何时，他也会面对着血与尸不知所措，每动一步，都会浑身发颤、双腿发软，忍不住埋地跪倒……
很多东西，都不是与生俱来的。
“你若是不舒服……可以先行一步，离开这里，在外面等我。”李清默默盯着少女投来的目光，舒展眉头，语气更是平缓至极，“如果发现了什么东西，待我出来之后……我再说给你听。”
“好……”
罗歆迫切想要离开，几乎是毫无缝隙地接下话，而后当即想要离开。其自始至终都掩着嘴，胃里似有火焰腾起，灼烧疼痛，火辣辣的感觉疯狂地涌上。
然而，跨出两步，罗歆不知怎的，居然又停住，僵硬地回身过来。眸中惊慌与痛苦中，夹在的是迟疑。
不明其义的迟疑。
“怎么了？”李清不料，心底一跳，还以为是有什么变故突然发生，捏紧了炙枪。
“我、我……”
罗歆的眼神纠结，好一会后，才显露出坚定，似是做下了决断，“我、我不走。我，我也要来看看。”
“……为什么？”李清双眸一睁，似是不解，“这后面的尸体……很多。你不怕么？”
“我、我肯定怕啊……”罗歆急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不过，不过我还是要看……我，我不能一直这么没用的……”
渐渐的，少女的眼中透出一抹坚定。
一抹……
发自内心的坚定。
罗歆眼神闪烁着，竟是松开掩着嘴的手，开始尝试着在这片，充满血腥气息的杀戮之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