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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回来了,虽然耽搁了不少天,但还是让周景衣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依然是那个整日里漫不经心的可恶模样,仿佛天塌了都与他无关。不知道是哪个人,听说了他喜欢钓鱼的事情,送了他一根鱼竿。于是,谢天又开始了每日里钓鱼消磨时间的日子。
陈煜找到谢天的时候,鱼漂刚好动了,似是有条大鱼上了钩。只是,谢天依旧呆呆的看着水面,没有收杆的意思。
站在谢天身后一侧,看着谢天微微皱起的眉头,陈煜心头一颤,抿着嘴唇,轻声道,“夫君……”
谢天回过神,看看陈煜,笑了笑。陈煜在一旁坐下,道,“是不是很麻烦?”
“嗯。”谢天道,“麻烦一些而已,不要紧。景衣好像在招募家仆丫鬟什么的,乱糟糟的,你不去帮帮忙?”
“有小楼在,不用我帮忙。”陈煜道,“唉,景衣也是瞎折腾。咱们又没有什么收入来源,虽然收了不少礼,可坐吃山空,到最后,总不能伸手问别人要吧。”
谢天笑笑,却不答话。
陈煜叹气,“我能帮上忙不?”
“不需要。”谢天道,“你夫君我这么厉害,用不着你帮忙。”说着,谢天搂住了陈煜的肩膀,“你只需要貌美如花,我来负责安定天下。”
陈煜依偎在谢天怀里,看着平静无波的河面,轻声呢喃,“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会跟你站在一起的。”
谢天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眉宇间的忧色更甚。
……
大道王朝的皇宫,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幸存的臣民,有些沉寂在亡国的悲痛之中,有些则涌入皇宫的废墟,开始哄抢一切。
身负重伤的皇后,换上一身便衣,带着几个同样乔装打扮的妃嫔,偷偷摸摸的离开了皇宫废墟,躲进了一处荒废的山间小屋之中。
皇后是被虚无力量的边缘伤到,虽然很重,但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在几个姐妹的帮助下,伤势开始慢慢恢复。
“娘娘。”一个妃子,用一个缺了口的破瓷碗,端来一碗汤药。“该喝药了。”
皇后看着面前妃嫔,叹道,“你便称我姐姐好了,被人知道了身份,怕是要遭殃。”
那妃子不解,恨声道,“世人竟是如此忘恩负义!神皇统御天下,盛世近两万年。世人安享太平,善者必有善待,恶者必备严惩。堪称万古一帝。如今刚刚身故,竟是……”
“唉。”皇后打断了妃子的话,叹道,“人心险恶,无需抱怨太多。神皇也说过,他从不要求世人对他感恩戴德。”
妃子叹气,“姐姐,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话问出来,其余三人,皆看向皇后。一直以来,皇后都是后宫的一把手。值此之时,自然依旧会听从她的安排。
一个贵妃道,“姐姐,神皇已经身故,大道也不复存在。天地大乱之际,我们……妾身有心为神皇报仇。可是,那仇人……”
皇后看看众人,略一沉吟,抬起头来,看着外面湛蓝天空,轻声说道,“神皇死了,也没有死。还有孤星,还有冥王,还有谢天!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神皇!”
四名妃嫔,都是微微一愣,之后恍悟。
她们惊喜的发现,是自己想岔了。
孤星、冥王、谢天,这三人并非神皇。可这三人加上神皇,加上不知凡几的那些别的世界的强者,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
地狱。
地狱里,有一条路,因起于黄泉,故名黄泉路。黄泉路一路向西,便是奈何桥。桥下有条河,名曰忘川。
冥王站在奈何桥上,看着桥下河水,怔怔出神。
一直过了很久,冥王转脸,看向奈何桥西的望乡台。望乡台上,林天阙坐在上面,冲着冥王微微笑着。
冥王也笑了笑,转眼来到望乡台边,伸手将林天阙抱下来,之后牵着她的手,不急不缓的顺着黄泉路前行。
“那个杀死神皇的人,很厉害吗?”林天阙问。
冥王道,“能轻易杀死神皇的人,自然是很厉害的。能轻易杀死神皇的人,也必然能轻易杀死我。”看一眼周围漆黑的夜,冥王又凝眉道,“却不知我利用这地狱之力,能挣扎多久。”
林天阙紧紧抓住冥王的手,心沉了下去。自从认识这个称霸地狱的男人以来,林天阙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担忧。
冥王又道,“地狱与我,生生相关。我若身死,地狱必然会崩溃。地狱中的亡魂,也必然会烟消云散。”
林天阙沉默着。
“天有不测风云。”冥王继续道,“我老了,永困虚无,虽然可怕,但大概总也会习惯吧。你……还年轻。”
“你可以跑!”林天阙脱口道。
冥王深吸一口气,看看这地狱的天地,道,“是啊,我可以跑。在地狱将毁之际,我确实可以跑。然而……给陈煜传递信息的那个人……我在想……会不会就是我!因为只有我,才能掌控地狱,掌控黄泉!我虽然现在不明白我如何能做到,但是……或许也只有我,才有可能做到。”
又沉默了许久。
冥王又道,“如果是我……也许,给陈煜传递信息,并不是想要让陈煜把信息告诉谢天。而是想要谢天把信息转告我!”
说话之间,前面便是十足路口。
茶老的茶摊,一直都在开张。
看到冥王夫妇,茶老笑着打招呼,正要泡一壶茶,却被冥王拦下。冥王笑道,“今日难得有兴致,我给你们泡一壶茶。”
茶老笑道,“听冥王的意思,是带了什么好茶叶吗?”
冥王笑着,摊开手掌,掌心中,多了一块小小的石头。“用这个泡茶,味道应该还不错。”
“这是?”茶老不解。
“三生石。”
……
狂徒,从不畏死!
孤星便是如此。
从冥王那里得知了神皇的死讯之后,孤星没有惧怕,反而异常兴奋。每日里,这个从来疏于修炼的家伙,竟然开始勤奋起来。
她在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强大的、未知的敌人的出现。
永困虚无?
开始的时候,孤星确实也被吓到了。甚至是现在,她也不甘心被永困虚无,但她并不害怕。她勤奋的修炼,只是为了将那个嚣张的家伙,一巴掌拍死!
她也很好奇!
那人到底是谁,跟自己又有什么样的冤仇,竟然要如此残忍的将自己永困虚无!可仔细想想,有无法推断出到底会是哪个仇人。
无数岁月以来,不管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时候,都得罪了太多人,有太多的仇人。而且,在自己面前,能配得上“仇人”的尊称的家伙,也必然不是泛泛之辈。或许是有哪个家伙,巧妙了炸死生还了,之后潜心修炼,实力大增,如今便来寻仇了。
打打杀杀么,早就习惯了。
纵然是最终失败,孤星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厌倦了尘世的一切,是否被永困虚无,也不是很重要了。
毕竟,这尘世的一切,与自己而言,也等同虚无了——唯有眼前的男子,让自己无法释怀。
轻轻捧着林源的脸,孤星竟是笑了。“要多看一眼,将来可能看不到了。”
林源心里堵得慌,想安慰孤星两句,却又无从说起。犹豫了一下,想起连日来孤星的勤奋,林源叹道,“你的修为,已经登峰造极,再修炼,又有多大意义?”
孤星闻言,呵呵一笑,道,“太久不竭尽全力,怕是生疏了……”说到此,孤星呆了一下。“嘶……既然已经登峰造极,那边应该没有人比我更强!何以……何以神皇被轻易杀了?!”
林源也是愣住。
孤星推开林源,凝神思索了许久,却是想不通。
或许自己,并未登峰造极?
……
谢天有些悲哀。
强横如冥王,已经开始准备后事。霸道如孤星,也开始准备拼死一搏。而自己……竟然还在钓鱼。自己的妻子,还在为枫叶山庄将来的发展而苦苦谋划。
河面上,驶来一只小船。船头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冲着自己微笑。
谢天看到那人,也不禁笑了。
江瑶抱拳道,“前辈。”
谢天道,“又来了啊。”
江瑶有些莫名尴尬,“真……真巧啊。”
“呵呵。”
江瑶更加尴尬了。
“快走吧,别惊了我的鱼。”谢天催促道。
江瑶脸色微微一红,有些手足无措,迟疑了一下,才道,“告……告辞。”有种羞愤之感!似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谢天看着江瑶的小船慢慢远离,却是轻声叹气。他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表现的很冷漠,虽然自己一直努力在忘记。可是,江瑶的容颜,依然会让他心头一颤,依然会让他隐隐作痛。
一生愧对的女子,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当年,若是自己没有坚持选择求仙问道,她也不会死。如果当年自己愿意陪着她简简单单的生活,也便不会有太多麻烦。
人生最悲哀的,莫过于将死之时,蓦然回首间,才发现自己穷极一生所追求的,竟不是自己最终想要的。
鱼漂动了一下。
谢天回神,收起鱼竿。
没有鱼,甚至不见了鱼钩。
看着空荡荡的鱼线,谢天呆滞良久,忽然将手中鱼竿,直接抛入河中。
他站起身来,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的陈煜。
“呵……”谢天笑了。“不甘心啊!”
陈煜眼睛湿了,道,“该怎么做?”
“能怎么做?唯战而已!”
……
地狱。
阴风阵阵,寒冷刺骨。
冥王握着一把鬼头刀,傲然站在黑暗之中。
刀锋之上,结满了冰霜。
忽然,他猛然挥刀。一刀阴寒刀芒,直指黑暗。
轰然一声响,那刀芒消失无踪。
紧接着,一股澎湃的力量,从黑暗中打来。冥王周身,阴风阵阵。如刀子一般的阴风,阻挡着那澎湃的力量。可冥王依然在不断的后退。他身上的阴风,面对那力量,竟然不堪一击。
咔啦啦啦!
地狱中,电闪雷鸣!
无尽的黑暗,涌向前方,试图吞噬那黑暗中的不明身份之人。
大地开始震颤,天空也开始晃动。
不消多时,地面上,裂开了一条缝隙。天上,一道刺眼的光,直刺下来。
天,崩开了。
冥王大惊失色,手中鬼头刀狠狠的插在地上。从刀锋处,蔓延出无数道黑丝。犹如蔓藤一般,抓扯着撕裂的大地。
就在这个时候,一侧的黑暗中,一个身影显现。
孤星冷笑着,周身灵光乍现,悬在半空,犹如太阳一般耀眼。双手飞舞,灵诀打出——大寂灭!湮灭一切的力量,直指冥王面前的黑暗。
另一侧,一道看似不起眼的剑芒,在黑暗中凭空出现,又突然消失。再次出现,已经在黑暗中。谢天在剑芒之后出现,他握着那把刚刚打造完成的剑,不断的打出剑芒。每一道剑芒,都好似弱不禁风,却又顽强的冲破黑暗。
忽然间,大地的裂缝之中,腾地一下冒出火光来。
冥王站在火光中,额头青筋暴起。“地狱业火!”以地狱业火,来焚烧整个地狱!冥王显然是要跟对方鱼死网破。
谢天的剑,竟是撩起一团业火。剑身之上,也是布满了火光。他的剑,戟指苍穹。顷刻间,便是漫天火光!那些零散于黑暗中的剑芒,转眼汇聚在一处,最终凝聚成一刀火光耀目的巨大剑芒。
“不信你比老娘还要厉害!”孤星直接引出地狱业火,业火焚身之际,双臂上开,双拳紧握。大寂灭的力量,被她发挥到了极致。在她努力收拢手臂的那一刻,烈焰涛涛的天地,竟也在合拢。
天地间,唯有一片黑暗,没有被火光吞噬。那片黑暗,挡住了地狱业火,挡住了谢天的剑,也挡住了天地的合拢。
“何必苦苦挣扎呢?”一个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谢天三人俱是一惊。
黑暗渐渐收拢,一个靓丽身影,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谢天控制的剑芒,竟是震颤了一下。苦苦支撑的冥王,差点儿站立不稳。唯有孤星,在业火中看着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
那女子,轻声叹气。看看三人,低下头。“对不起……”
孤星盯着女子的眼睛,嘴角含笑,眼神中尽是杀意。“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冥王攥着鬼头刀,手颤抖着。他看着那女子,失声而笑,笑着笑着,却是泪流满面。“解释啊……不必了。”
孤星一愣,看看冥王,又看看谢天,呆了呆,猛然醒悟。
谢天控制的剑芒,突然朝着那女子打去。
女子一动不动。
孤星和冥王,下意识的想要伸手阻拦,但却不约而同的又都没有动。
女子竟是没有做任何反抗。
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剑芒在女子面前,化作一片虚无。
谢天愤怒,不甘。他不断的打出剑芒,不断的用出各种强大的神通。大寂灭更是不知被他打出了多少次。
然而,这一切,在女子面前,都毫无作用。
一切,只会化作虚无,烟消云散。
谢天终于累了。
他惨然笑着,看着面前女子,摇头。
突然,冥王挥刀,直接斩向谢天!整个地狱的力量,顷刻间汇聚在刀锋之上。紧接着,地狱开始崩塌。黄泉崩溃,泉水四溅。在地狱业火的点燃下,化作一片白雾。
“你要活着……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
冥王终于明白,确实是自己要陈煜传递的信息。
在黄泉水化作的白雾之中,冥王声嘶力竭的断喝:“陈煜!你要活着!告诉冥王!谢天必须死!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让谢天再度轮回!才有机会摆脱永困虚无的下场!”
黄泉白雾骤然形成了一个阵法,在业火中焚烧。
也是在这一瞬间,谢天猛然顿悟。
他张开双臂,全身的力量,开始崩溃!他的精神力量,突破地狱,直奔枫叶山庄。“小煜!小煜!不要死!杀了我!”之前的信息传递,是失败的。所以,谢天必须帮冥王,也帮自己。他用所有的力量,来喊出这句话,来让这句话,足以突破时间——虽然,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知道,自己应该再一次轮回!然后寻找机会!才有可能不坠虚无!才有可能将面前的敌人斩杀——可他也清楚,自己大概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一切,都如同原来的时间轨迹一般,从未改变什么。
一个手链,呼啸而来,穿过地狱业火,直奔黄泉白雾。
手链在业火中被燃烧,珠子迅速的融化。最终,珠子连接在一起,手链变成了手镯。
孤星抛出了手链之后,也出手了。手段如大寂灭类似,却不是大寂灭。而是比大寂灭更强大的手段——湮灭!
以自己再度轮回的代价,发出致命一击!
那女子静若处子,看着三人,轻轻叹气。
骤然间!
一切都静止了。
谢天、冥王、孤星,如雕塑一般,静止了。
女子缓缓前行,随手取下一团地狱业火,看着掌心如盛开的鲜花一般的地狱业火,随口一吹,业火无踪。
……
枫叶山庄。
陈煜坐在河畔。
这里,是谢天钓鱼时常常坐的地方。
她安静的看着河面,良久,忽然眉头一簇,眼泪哗哗的落下来。
“不会成功的。”
“我终将被永困虚无。”
“可能是她,我不能确定……”
“但我不甘心,不仅仅想要战斗到最后一刻,也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她……”
“不,我从来不认输!我才发现,其实,我像孤星一样固执和残忍,像冥王一样想为天地证道,像神皇一样想要普度众生……”
“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谢天临走前的话,在耳畔回荡着。
陈煜看着河面,视线模糊了。
忽然间,河面上,异光闪耀,有些刺眼。
陈煜以为自己看错了,擦了一下眼睛,再看河面。河面上,倒映着天空的影像。陈煜呆了呆,抬头看天。
天,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