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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向着自己小院走去,暮色渐合,胥王山各峰陆续亮起灯火,如同星子缀于墨色山峦。
这时,前方小径转弯处,一道清瘦的身影静静伫立,似乎已等候片刻。
来人穿着一身天宝上宗外门弟子最常见的月白劲装...
北风卷着黄沙,掠过荒原上零星的枯草,在天地间拉出一道道灰黄色的帘幕。边陲小城外三十里,一条碎石铺就的古道蜿蜒向北,尽头隐没在苍茫雾气之中。那正是通往昆仑的方向。
陈长生拄着一根捡来的枯枝,一步一步向前挪动。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每走一步,胸口便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经脉中穿刺。但他没有停下。阿禾往北去了??这个念头像火种一样烧灼着他的心,支撑着他残破的躯壳继续前行。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死。那一日葬经谷血莲冲天,意识沉入无尽黑暗,只记得最后有一道金光将他包裹,耳边响起那个苍老而意味深长的声音:“逆夺天机者,当受九劫洗魂。”随后便是漫长的坠落,如同灵魂被抽离,投入轮回边缘的虚空中翻滚、撕扯、重组。
醒来时已在医馆,身上的伤痕虽未痊愈,却已不再流血溃烂。更奇怪的是,原本因废功多年而枯竭的丹田竟隐隐有了温热之感,似有一缕极细微的真气在缓缓流转。这不是《玄元锻体诀》的力量,也不是青云宗所传的任何一门功法??它更为古老,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韵律,每一次跳动都与天地呼吸相合。
“难道……是那道金光?”陈长生低头看着掌心,五指缓缓收拢。他能感觉到,体内某种东西变了。不是修为提升,而是存在本身发生了质变??就像一块顽铁突然沾染了星辰之火,虽未成剑,却已非凡物。
但此刻他无暇深究这些。阿禾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他知道她为何会来找他。
那枚凭空出现在她颈间的玉符,是他以逆祭之法,用自身精血凝炼而成的“命契信物”。此符不仅承载了他最后的生命烙印,更将一丝驳斥圣力的血脉传承给了她??这是他对命运的反击:既然规则要求献祭至亲才能开启圣途,那他就反过来,把属于自己的力量赠予亲人,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可这样一来,阿禾便成了“圣痕持有者”。
寻圣使不会放过她。
只要她体内流淌着那丝血脉之力,就会成为整个组织追猎的目标。他们会不惜屠城也要将她捕获,或强行唤醒其潜能,或剜心取血完成仪式。而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又怎知危险逼近?
想到这里,陈长生脚步猛然加快,哪怕双腿颤抖如筛糠也不肯减速。
*
三天后,黄昏时分,一座废弃驿站出现在视野中。驿站早已坍塌大半,屋顶漏风,墙皮剥落,唯有院中一口古井尚存。井边泥地上,有几个小小的脚印,还有一块布条系在歪斜的木桩上,随风轻轻摆动。
陈长生瞳孔一缩。
那是阿禾常用的头绳颜色??靛蓝夹着一点红丝线,是他从前替人抄书攒钱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他踉跄着冲进驿站,在屋角发现了一堆干草铺成的小床,上面放着个包袱,打开一看,竟是他旧日穿过的粗布衣裳,叠得整整齐齐,甚至还缝补好了破洞。
“哥哥走得急,衣服都没带全……”一张纸条压在包袱下,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阿禾一笔一划写下的,“我沿着你说过的路去找你了。你说昆仑有神仙,那一定也有治你咳嗽的药吧?等我找到药,回来给你煮汤。”
陈长生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攥着纸条,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泪水无声滑落,砸在泛黄的纸上,晕开了墨迹。
他知道这孩子有多怕黑、多怕雷雨夜,可她还是一个人踏上了这条路;他知道她连鸡都不敢杀,可她却愿意为他闯进传说中的禁地;他知道她最舍不得花钱,可她省下的每一文钱,都偷偷换成了止咳的川贝。
这样的孩子,怎么能让她卷入这场血腥的圣途之争?
“是我错了……”他喃喃自语,“我不该留下玉佩,不该让她以为还有希望……我该彻底消失的……”
可话未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鹰唳。
紧接着,天空阴沉下来,乌云翻涌,竟在高空凝聚成一只巨眼形状的漩涡。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自天际压来,仿佛整片大地都在战栗。
陈长生猛地抬头,脸色骤变。
“血引阵……启动了!”
这是寻圣使用来锁定圣痕目标的大阵,一旦激活,方圆千里内的所有携带圣血之人皆会被牵引,如同飞蛾扑火般被迫现身。而如今阵眼降临于此地,说明阿禾已经进入核心感应范围!
他挣扎起身,正欲奔出驿站,忽觉脚下泥土震动。井口传出“咕咚”一声闷响,紧接着,井壁裂缝中渗出暗红色液体,顺着石沿缓缓流淌,在地上汇聚成诡异的符文图案。
【归顺者生,抗拒者烬】八个血字浮现空中,森然可怖。
下一瞬,三道黑影从四面八方落下,围住驿站。他们身穿银纹黑袍,面具上刻着扭曲的图腾,手中握着由人骨雕琢而成的权杖。
“终于找到了。”为首的寻圣使冷冷开口,“断圣者的余孽,不但未死,竟还敢逆行献祭,污染圣途血脉。罪无可赦。”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陈长生挡在门口,声音沙哑却坚定,“放了那孩子,我随你们回去。”
“晚了。”另一名寻圣使轻笑,“仪式已经开始。她的血脉已被唤醒,只需七日,便可成为新一代‘承圣容器’。至于你……不过是失败品,留着只会干扰进程。”
话音刚落,三人同时抬手,权杖尖端射出三条血链,直取陈长生咽喉、心脏与丹田三大要害!
陈长生咬牙闪避,但身体虚弱,动作迟缓,肩头仍被一道血链划过,顿时皮开肉绽,鲜血喷涌。他强忍剧痛,迅速结出手印??这是他在祭坛濒死之际悟出的一式残招,名为“断脉引”,以自身精血为引,短暂激发体内残存的驳斥之力。
刹那间,他全身血管暴起,皮肤龟裂,鲜血化作赤雾环绕周身,形成一层薄薄血罡。
“轰!”
血罡炸开,逼退两名寻圣使,第三人的血链也被震断。然而反噬随之而来,陈长生喷出一口黑血,单膝跪地,五脏六腑如遭雷击。
“垂死挣扎。”为首的寻圣使冷哼,“你以为你能护她多久?圣途注定由我们引导,凡人妄图改写规则,终将化为尘土。”
就在此时,远方山巅忽然亮起一道微光。
那光芒起初极弱,如同萤火,可转瞬间便暴涨千倍,化作一轮赤月悬于天际。与此同时,陈长生胸口猛然一震,那枚曾消失不见的青云宗玉佩竟从虚空中浮现,漂浮在他面前,散发出柔和却不可忽视的波动。
“怎么回事?”寻圣使惊疑不定。
陈长生也愣住了。
但很快,他明白了什么。
“是她……她在回应我。”
那日逆祭之时,他不仅将力量送入阿禾体内,更在她灵魂深处埋下了一道“心锚”??只要她心中执念足够强烈,便能与他产生共鸣,跨越空间传递意志。
而现在,阿禾正在呼唤他。
*
百里之外,昆仑山脉边缘,一处悬崖之上。
阿禾跪坐在一块平坦岩石上,双手紧握胸前玉符,闭目低语:“哥哥……你在哪?我好怕……但我不能哭,你说过,男子汉才流泪,女孩子要坚强……可我不是男子汉啊……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她的眼泪不断滴落在玉符上,奇异的是,那些泪水并未滑落,反而被玉符吸收,化作点点荧光升腾而起,围绕她旋转不息。随着她的哭诉,空气中竟开始凝聚出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正是陈长生的模样。
“哥哥……别丢下我……”她伸手想要触碰那光影,指尖刚触及,整个人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一股炽热的力量自玉符涌入她的识海,无数画面疯狂闪现:
??葬经谷血莲冲天;
??陈长生破碎的身体;
??他最后一声怒吼:“活下去!”
??以及一段陌生却又熟悉的口诀:【逆脉归源,血返先天,魂牵一线,命续百年】
“这是……给我的?”阿童怔怔望着虚空中的光影,忽然明白过来,“你要我把这股力量守住?不让它被人抢走?”
光影微微点头,随即消散。
阿禾擦干眼泪,缓缓站起。她原本瘦弱的身体竟开始发生变化??骨骼发出轻微噼啪声,肌肉线条逐渐清晰,双眼中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竖纹,一闪即逝。
“原来如此……”她低声呢喃,“你想让我变得强大,是不是?你说过,这个世界不公平,强者才能活下去……那我就……变强!”
她盘膝坐下,按照脑海中浮现的口诀开始运转气息。虽然毫无基础,但她体内流淌着陈长生赋予的驳斥圣力血脉,再加上玉符引导,竟真的让一丝真气在经脉中缓缓流动起来。
而在她头顶,赤月愈发明亮,竟与葬经谷残留的阵法遥相呼应,形成一条无形的能量通道。
*
回到驿站,陈长生感受到那股连接越来越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阿禾……你在长大。”
他缓缓站起,抹去嘴角血迹,看向三位寻圣使:“你们说圣途只能由你们掌控?你们说凡人无法改写规则?可你们忘了??真正的圣,不在天上,不在典籍,而在人心。”
他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跳动的赤焰,那是他以残躯炼化的最后一丝生命本源。
“这一路,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要修行?是为了复仇?为了力量?为了登顶?不……都不是。”
“我是为了保护一个叫我‘哥哥’的孩子。”
话音落下,他猛然将赤焰拍入地面。
轰隆??!!!
整个驿站崩塌,大地裂开,血色符文自废墟中蔓延而出,竟与远处昆仑赤月遥相呼应,构建出一座残缺却威压滔天的逆阵!
这是他以自身为基,借阿禾的回应之力,在人间强行开辟的“反圣祭坛”!
“不可能!”寻圣使怒吼,“凡人岂能构筑通神之阵!”
“我不是凡人了。”陈长生仰天大笑,白发竟在瞬间转为赤红,双目化作熔金之色,“我是断圣者之后,亦是逆圣之人!今日,我不求成圣,只求为人!”
随着他一声断喝,逆阵全面激活,九根由血气凝成的石柱拔地而起,锁链倒卷,缠绕住三名寻圣使。他们在惨叫中被拖入阵心,身躯迅速干瘪,最终化作三具枯骨。
陈长生喘息着,身体再次濒临崩溃。
但他知道,胜利才刚刚开始。
因为他看见,北方天际,那轮赤月缓缓移动,朝着这边靠近。
阿禾,正在赶来。
而当她踏上这片土地时,等待她的将不再是逃亡与恐惧,而是一条全新的路??一条由兄妹二人共同踏出的、不属于任何古老规则的武道之路。
风停了。
沙尘落地。
残阳如血,映照着孤身立于废墟之中的男人。
他望着远方,轻声道:“等你很久了,妹妹。”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们将并肩而行。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是诸天围剿,是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
他也绝不后退一步。
因为这一次,他不再是苟活于世间的小人物。
他是陈长生。
是阿禾的哥哥。
也是??武道世界中,第一位以凡心证圣果的逆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