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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始元年在建康城外的大战,好似与跟遥远的宁州并无关联。
大半年过去,这场大战停留在茶余饭后。
不过,说起新帝司马隽,宁州人倒是有些印象。
好多年前,益州的赵榷之乱波及宁州,当时司马隽一战成名,宁州人也都听说过。
晋宁的酒肆里,有人道:“哦,竟是那少年将军当的皇帝,他是跟谁打?”
“一个叫闾丘颜的,他是益州人。”
听者皱眉,摇摇头:“我从未听说过此人。想来是个没甚能耐的无名小卒,才让人打败了?”
话音刚落,他被人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
他暴跳而起:“哪个不长眼的?”
可左看右看,却并无什么人。
酒肆里人来人往,一个寒酸文士,带着顶雨笠,拎着壶酒,步入雨中。
那文士出了城,上了山,照着纸上的画的位置,寻到一座坟。
他摘了把杂草,就着雨水,将那石碑擦拭了一番,手指轻轻划过“故显考江公原之墓”。
而后,他从怀里掏出两只酒杯,斟满了酒。
他自取一只,一杯又一杯地将壶中酒饮尽。
待酒饮完,天反倒是放晴了。
他摘下雨笠,抬头看天,露出一张清瘦而苍白的脸。
文士擦了擦雨水,背起雨笠,往山下走去。
行至上道前,停着辆马车,车前站了个女子,道:“师兄要找父亲的坟,为何不来问我?”
李陌温温一笑。
“问管事也是一样的。”他道,“我以为你还记恨着我,不愿见我。”
“师兄虽然欺瞒了我们,可是我也害了师兄。师兄若不记恨我,我也就不再记恨师兄。”
“我不曾恨过你。我若是你,也会这么做。”
江缨往旁边一指,道:“师兄若不介意,骑这马吧。家中有酒菜,师兄好歹去用些。”
李陌婉拒了。
“我如今这身份,会连累你。我今日过来,不过是跟师父交代一声。虽然结局不好,但终归是结束了。”
“师兄是什么身份?我打探过了,朝廷不曾抓捕师兄。”
“朝廷一时一个样,你不可轻信。”
江缨抿了抿唇。
她打量李陌,他只有一伞,一酒壶,一雨笠,并无行囊。
“师兄怎一个人?阿清呢?”她问。
李陌淡淡地回:“我把他留在若耶山了。等过个几年,风浪都平静了,他仍可以下山追寻仕途。跟着我,不会有前程。”
“那么师兄作何打算?”江缨又问,“听闻师兄家的老宅仍在,打算在那里落脚么?”
“前阵子的确休憩了一番,将家母的遗物搬了回来。至于落脚,再说吧,”他看着远方,声音有些缥缈,“兴许会四处走走也说不定。”
他说罢,嘱咐江缨路上小心,便往城外的老宅走去。
江缨目送他,回到马车里,对车上的人道:“让孙姊姊陪着我走这一趟,实在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我客居此地,并无要事,陪你跑这一趟罢了。”
说话的是孙微。
自从离开寻阳后,她便一路往西,打算去走一走不曾到过的地方。
她先是去了益州,而今南下,又到了宁州。
她倒不是故意来找江缨的,只是在晋宁城里碰巧遇上了。
江缨邀请孙微到家中小住。对母亲杨氏,只道是从建康回宁州路上结识的朋友,是广州人氏。
孙微人长得美丽,举止得体,是招人喜欢的性子。杨氏见了她,甚是喜爱,热情招待。
二人回到家中,杨氏令人切开刚买的甜瓜给二人吃。
江缨吃得颇有些心不在焉。
“孙姊姊说,圣上还会再追究师兄么?”江缨问。
“大约是不会了。圣上做事向来果断,不会拖泥带水。李陌是闾丘颜的弟弟,圣上不会忘了他。既然他当下不计较,那便是深思熟虑过的。只要李陌不主动犯事,当是无虞。”
有了孙微这话,江缨稍安心。
她看着一旁尚未切开的瓜,索性将它交给管事,让他送去李陌家中。
管事是江原一手带出来的,喜好随江原。江原喜欢李陌,他也喜欢。所以江缨让他去,他即刻就出门了。
晋宁城不大,虽然李陌家在城外,却也不远。
可管事一去却去了小半天,回来后说,李陌病了。
“公子起了高热,浑身湿透,那那般躺着。小人为他换了身衣裳,本来要带他进城看大夫,可公子却不愿意,说躺一躺就好。”
江缨一颗心揪紧。
“什么公子?”
杨氏边进屋里便道:“方才就看你们鬼鬼祟祟的,去看谁去了?”
“不是什么公子,母亲听岔了。”江缨小声回。
杨氏又看向管事,他只得禀道:“是李陌李公子。”
一阵沉默。
“母亲,师兄如今一个人住在老宅里,还病得不轻……”江缨道。
杨氏坐了下来,怔忡了好一会,终是长叹一口气。
她对管事道:“你去将李陌带来,只说是我说的。他若还愿意叫我一声师母,就过来。回来路上,你顺带去请个郎中。”
管事称是,赶紧去办。
杨氏看到一旁的孙微,解释道:“家中的事乱糟糟的,教女君见笑了。这李陌是个故人,女君不必害怕。”
孙微笑了笑,道:“夫人不必客气,既是故人,自当照拂。”
李陌被接回来的时候,看上去昏昏沉沉的。但他看到杨氏,仍挣扎着起来,给杨氏叩首。
杨氏神色冷淡,目光里复杂。
“你是你师父的爱徒,他必定不想瞧见你落魄成这样,去吧,先把身子养好,有话以后再说。”
李陌被安置在客舍里。
喝了药,睡了一整日,烧热终于退了下去。
他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屋子,一时恍惚。
想了好一会,他才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
院子里传来些声音,似有人在说话。
他坐起身来,瞥见床头摆着崭新的衣裳。李陌将以上披上,走出门去。
夏日的阳光刺眼,他用手遮挡了光线,才看清院子里的人。
他不由得一愣,仍以为自己在梦境里。
“孙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