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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附近有几户乡邻,平日里与孙微相处甚善。
孙微打算去借宿一晚。
住得最近的,是阿棉家。
阿棉正在门前帮家里干活,望见孙微来,高兴地招招手。
他的嘴角糊的全是糖渍,也不知今日吃了多少。
“母亲,先生来了。”
阿棉的母亲张氏听见了,忙从屋里出来,热情地将孙微迎进屋里。
“有件事情想麻烦嫂嫂。我那屋子租期到了,今日没处落脚,可否在嫂嫂家中借宿一晚?”
“自是可以,阿茹呢?”
“她出去了,稍后就回来,她自是要随我一道的。”
张氏爽快地应下,还说要去添些菜,一道吃饭。
忙碌一阵,她正要招呼孙微吃些小菜,忽而瞧见门外有人进来,她愣了愣。
那竟是个俊朗的男子,剑眉星目,器宇不凡。教人看一眼就移不开。
她张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孙微转头看到司马隽也跟着过来,冷下脸。
司马隽却神色自若,礼貌地微笑,问孙微:“阿微,这位邻居如何称呼?”
那模样,颇是亲近。
孙微此刻只想假装不认识。
张氏却似明白了什么,看着孙微,笑起来,目光里尽是暧昧。
“妾姓张,丈夫年长些,女君唤我嫂嫂。”
“原来是长嫂。”司马隽行个礼,道:“在下姓司马,是阿微的丈夫。”
孙微瞪起眼睛,脸上登时涨红:“不是……”
话才出口,手被司马隽攥住。
“夫人好游历,行经此处,觉得甚好。在下着实牵挂,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闲,也跟过来看看。”
张氏笑得更是热情,道:“原来女君已经成亲了?这般一表人才的郎君,当真是好福气。”
说罢,她张罗着让二人坐下:“我们这地方,穷是穷了些,风光倒确是大好。二位都是贵客,今日就在此用膳吧!”
“有劳长嫂。”
司马隽文质彬彬,张氏越看越是喜欢,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阿棉拿了饧糖来,递给司马隽。
司马隽接过,看了看。
“女君给阿棉买的,阿棉给公子吃。”
那一小块饧糖切得方方正正,司马隽正打算放入嘴里,被孙微一把拦了下来。
他还当世子的时候,饮食就一向严谨,从不吃来历不明的食物。如今当了皇帝,倒是什么也不讲究了。
但凡吃坏了肚子,这家人的命不够赔的。
“嫂嫂,他还有事,需得回去,不用膳了。”
她说罢,拉着司马隽就往外走。
“那书院都归你了,你又过来做什么。”到了外头,她松开司马隽,没好气道。
“我说了,你去何处我就去何处。”司马隽道,“我不似你,出尔反尔。”
孙微:“……”
她不理会司马隽,四处打量,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便知邓廉也在。
“荒郊野岭的,陛下快回去,不可任性。”
司马隽看着她,没有动。
孙微瞥见张氏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只得软下语气:“你带了那么些人来,我还能插翅飞了?快回去。”
她说罢,转身回了张氏的屋子。
过了一会儿,她再探头看去,只见没了司马隽的身影,才长舒一口气。
用了膳,张氏和孙微在院子里闲坐。
张氏摆弄着手中的女红,好奇地问:“女君与夫君吵架了?”
孙微敷衍地“嗯”一声,而后,忙解释道:“其实他不能算是我夫君。我二人不过是过了礼,还未成亲。”
张氏笑道:“可我看他着实是对女君死心塌地,不但追着来,还非要叫女君夫人。”
孙微没有说话,只低头喝水。
张氏看她一眼,问:“女君不喜欢他么?”
孙微觉得这个问题着实复杂了些,好一会,道:“喜欢。”
“既是相互喜欢,女君为何不高兴?”
“我与他有些旧事纠葛,且如今身份有别,并不那么般配。”
“他在意么?”
孙微摇摇头:“他是个莽直之人,许多事想得不仔细。”
“那岂非与阿棉的父亲一个样。”张氏笑了笑,“我早年也抱怨他,做事切莫冲动,当三思而后行。可他说,若非他是这个性子,还入得了我的眼么?我后来想想,确是道理。他在我眼中虽是莽直,却也有自己的处事之法,遇得担当之时,从不犹豫。说难听些是莽,可往好了说,是勇。这世间,多的是精于算计明哲保身之人,肯为别人豁出一切的,却是极少。”
——“你是孤的妻子,怎可弃你不顾?”
孙微抬头看向天边的圆月,徐徐道:“相较他而言,我怯懦许多。故而我说,我们不那么般配。”
“此言差矣。所谓般配,可不是二人处处一样。”张氏穿着针,道,“譬如这针和线,本是迥异之物。可若没了针,线便无用;若没了线,针便无用。”
“他用处可大了。”孙微嘀咕,“并非离了我便无用。”
张氏看着她:“那么他为何偏要来找你?”
孙微不答话。
“今日,我可是全看在了眼里。他自从进了门来,眼神就没离开过你身上。人生苦短,这么多人将就着过。你我都运气,自己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这不是般配,什么是般配。女君,良人难遇,切莫错过了才是。”
孙微仍望着天上的月亮,怔怔不语。
——
次日醒来,用过早膳,辞别了长史和阿棉,孙微便往书院走。
竹林的晨雾里,司马隽正沿着羊肠小道,迎面而来。
孙微顿住脚步,道:“我说过荒郊野岭,陛下不可乱走。”
司马隽不以为意:“这道你走得,我却走不得么?”
“那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行着孙微跟前,道,“你带我四处走走如何?”
孙微却自己走自己的,道:“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动身么?再不动身,又要过一夜了。”
身后并无动静
孙微回头看他,只见他还愣在原地。
“你方才说什么?”他忽而走上前来,目光明亮。
孙微抿了抿唇。
“你不是来接我回去么?”她说,“我答应了。”
说罢,她继续往前走。
可没走两步,手突然被拉住。
司马隽捉着她的双臂,注视着她。
那热烈的目光,让她努力平静的心全然不听使唤,砰砰跳了起来。
“这回是真愿了?”他问。
孙微将眼睛瞥向别处,唇角却弯起,少顷,小声道:“你不做皇帝,我岂非要被天下人骂?傻瓜。”
话音才落,她的身体突然被抱起来。
孙微惊叫着,被他带着转了两圈,又好气又好笑,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
“不放。”司马隽仰头望着她,双眸映着阳光,“从今往后,你再不可弃我不顾!”
孙微的笑容僵了僵。
——“你是孤的妻子,怎可弃你不顾?”
当年他说话的话,似又在耳畔。
她低头,轻轻抚着他的脸颊,道:“那么我有一句话,要与你说清楚。”
“什么话?”
“你若再敢死一次,我绝不会再陪你。”
司马隽啼笑皆非。
“我又不曾死过,哪里来的再死一次?”
“你莫管,你只说答应不答应?”
“答应。”
“说大声些。”
“答应!”
——
一行人回到建康的时候,已经到了深秋。
宫苑之中,有一片金灿灿的银杏叶,在阳光下颇是好看。
车驾经过之时,几个少年正在林间空地打着马球,笑声郎朗。
“快看!好快的马!”
众人惊呼一声,一匹黑色的骏马在林中疾驰而过,身后溅起金色的叶浪。
孙微的目光定住。
“怎么了?”司马隽发觉了,问道。
孙微回过头来,看着他。
“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你上辈子也是夫妻。”
“哦?”司马隽想了想,道,“你怎知是前世?”
“因为我和你初见,就是在这银杏林里,一模一样的天气,你就骑着一样黑色的骏马,从我跟前疾驰而过。”
司马隽的眉梢扬起:“我的确有一批黑色的马。而后呢?”
“而后,我被人欺负,正巧你回来,救了我一命。”
司马隽觉得好笑:“这莫不是听了街头话本的故事,夜里做的梦?”
孙微瞪他一眼,继续说下去:“我很感激,只想着,我若是能嫁你就好了。”
“而后呢?”
“而后,我们便真的成婚了。”
心中情绪起伏。正是因为他那时拉了她一把,才有了后来之事,才有了今日的他们。
司马隽抬起手,拂过她的眼角。
“做个梦罢了,怎的还把自己弄哭了。”
孙微抬手揉了揉:“不过是吹风进了沙子。”
司马隽笑了笑,问:“成婚之后,我们如何了?”
“很苦。”
司马隽一愣,有些嫌弃。
“果然就是个梦。”他说,“老人都说,梦是反的。”
孙微望着他,也笑了笑。
“正是,就是反的。”
司马隽摸摸她的头,而后,将手臂牢牢环在她的腰上。
他的胸膛依旧坚实,靠在上面,似乎能让人忘尽过去和将来的所有烦扰,只想活在当下的美好之中。
只听一声嘶鸣,那骏马疾驰奔向远方。
一群白鹭惊起,飞向天边。
“阿隽,”孙微停顿片刻,缓缓道,“我方才说的那些,都是认真的。”
司马隽的胸膛起伏,仿佛在笑。
“我说的那些也都是认真的。”司马隽说罢,低头在她的颊边吻了吻,片刻,道,“傻瓜。”
温热在颊上停留,如柳絮一般,化在风中。
太阳灿灿地晒在头顶,孙微望着明净的天空和宫阙,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