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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六, 本该是大朝之日, 赵氏一派预备对武将世家反击, 而蒲明的幕僚则写好了弹劾首辅赵人凤的折子。这一切原应摆上明面的腥风血雨,都因陛下的病中辞朝而转为了台下的秘密活动。
一时间御书案上的奏章堆成了岁末摆在祖宗牌位前的果子点心, 除了两派互相攻击的折子,里面还有请安问病的试探,臣子们的心思都活络了。
可苏容婳却是半点气力都没有,寒意光明正大的由腹部外散, 荣臻堂的地龙烧得再旺也拦不得它。苏容婳身上覆了三层西域的驼绒毯子, 而在荣臻堂伺候的宫婢都需穿着单衣,才能不被热出薄汗。
别说朱批折子,苏容婳一日睡多醒少, 手指都抬不起。滚烫的汤婆子暖在她身边,稍稍凉了些便要换。蒲若斐时不时将手探入被内,只觉陛下脖颈以下仍旧冰凉如千年寒玉,而面庞额头香汗频出,只能倚仗流光等大宫婢为她时时擦拭,才不至于沦为体汗淋漓的境地。
陛下即便在无朝大休之日,妆容仪态服饰仍是十分精致华贵, 平日就寝前用以香料煮出的兰汤沐浴, 浴后则命宫婢取唐宫迎蝶粉并内宣黄耆膏拭身, 含咽透肌五香圆镇存香气。半点委屈都不曾有, 又哪里受过这份罪。蒲若斐有时竟会想, 所幸她意识并不十分清醒, 否则见了自己的这副模样,心底该会有多难堪。
蒲若斐在榻边徘徊许久,只恨自己享乐日多不会照顾人,见流光等将陛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后,才犹豫着离去了。
今日,是漠北公主乌云其木格自北关回京之日。她人至北关时在故乡门前遇袭,虽先行被送了出来,但一直仓皇的在邻近的几个州府奔命,直到朝廷派了专人去,他们才知道了当时的局势。
队伍不树旌旗,骑着马的人里有几个高鼻弯发的漠北人,腰间别着马刀身上是板板的长袍,一张张脸都藏在茂密的大胡子里。只是乾京人连绿眼珠子黄头发的西域人都见过不少,就更不会注意到这一只小小的马队了。
蒲若斐立于醉仙楼上,推开细琢着精美荷花木雕窗,在帘边看着他们小跑从闹市奔过,认出了紧随在马车一侧单手握马缰的天乾。
方琉是她举荐给陛下的,蒲若斐在齐闲时曾无意谈起过乌云,每每聊起这个少女,她总能感到这个同为阶下囚的年轻人喷涌而出的深深惦念。乌云入宫后与方琉几近断绝了关系,于情于理,到底是亏欠了方琉很多。可这位好心的少女不仅没有责怪之心,还常常一边抱着残臂一边怀念天真的乌云。
她对乌云是有情的,蒲若斐深谙人的本性,又有意促成这一对——早日断了陛下的心。当东厂的人即将启程时,蒲若斐在陛下面前略略提了几句,便将方琉安插了进去。
如此看来,方琉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当队伍马上就要消失在街角时,马车的车窗伸出了一只莲藕般白的玉手,这只手上是一块方帕。方琉笑着接过去,擦了擦脸边的汗小心放进了怀里。
队伍走远了,她们又消失了。
蒲若斐将木窗拉了回来,回身对上桌边那位美人带着笑的眸子,那横波像是月下的昙花,静静地弥散着勾人的幽香。
“你方才说一命换一命,是不是要用我的性命来换陛下的?”
妥静笑意愈发浓了,玉笋红的十指芊芊,盈盈起身去挑开了蒲若斐脸侧的一缕垂发,在她耳畔轻道:“那若斐以为,本宫还缺什么?”
不是昙花清幽的香气,鼻端嗅到的更像是老林深山里松木成群的木香气。在遥远的记忆里,妥静曾对她谈起过这种缥缈圣洁的香,这种气息是渤海人的信仰,常年供奉充盈于神庙之内。
蒲若斐彻彻底底的收回了挂在乌云方琉身上的心,顾不得充斥在周侧的冷香,厉声问她:“那你告诉我,陛下的病是不是你们渤海的祭司,你们渤海王室故意而为的。”
暧昧的气氛刹那间被戳破,妥静转身离开,她冷笑道:“本宫自然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先回答本宫,你可愿意用自己命给苏容婳求一条生路?”
“为什么姐姐偏要用我的性命?”
妥静面朝墙上的一幅松鹤图,神情一滞,又坦然答道:“这你都不知?世上超品百年难寻,你若答应了,本宫倒不要你以死还恩,随本宫回国罢了。”
蒲若斐道:“如果姐姐的筹码是我,那为我不会答应的。”
妥静略感惊讶,后又像是了然,她道:“你放心,即便陛下决心为你发兵渤海,本宫也有后路保渤海大乾生灵无虞。”
“姐姐错了,我并不是有悲悯之心在意两国百姓的安危,”蒲若斐道:“若我先陛下一步离世或离开,陛下定不会独活,更何况这缘由,更是因她而起的。所以姐姐给我的选择是一条死路,退一步陛下性命堪忧,进一步陛下不会苟活人世,真教我难做。”
妥静摇头,道:“本宫不信,那苏容婳真的会做到这一步。”
“姐姐不是不信她,倒像是在怀疑我。”
此言一出,莫说两人对望的屋内,就连楼外闹市的喧嚣似乎都静了下来。
漏壶一滴一滴的滴着,时间慢慢溜走了。蒲若斐纵然心急如燎,也难再强求,便道:“既然姐姐无心救人,那若斐只好另寻他法,告辞了。”
她说着,走到了门口,将手搭上了门的格框上。
“本宫不做亏本的买卖,你让本宫救人,你的诚意在哪里?”
妥静终于松口了,蒲若斐便知陛下有救,容貌都顿时焕发起来。她急急道:“我带来了——”蒲若斐猛地住口了。
“拿出来吧。”
妥静似是早有预料,反而主动去接过了蒲若斐握在手中停在半空的匣子。
是那串本该供奉在渤海神庙里的蜜蜡手串,它的光泽不减,见到了旧日的主人像是有感应般格外的新亮。
蜜蜡身上亦有松木香,妥静将它握在手掌之上,细细擦拭了每一颗珠子。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她又将珠子装回红棉匣子里,递还给蒲若斐。
蒲若斐见她面色沉重,便不去接,而是道:“只要姐姐能将人救回来,莫说这串珠子,就是——”
“可笑,世女想用我们渤海的宝物来做本宫的买卖?”妥静更是道:“何况本宫听闻,这珠子可是陛下送你的定情之物,你就这么轻易送给本宫?”
“珠子哪里会有人重要,这蜜蜡二十年前的确是渤海之物,此时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当然,姐姐如果还有什么想要的,若斐一定尽己所能。”
蒲若斐将姿态放的很低,三年前有多倨傲,如今便有多谦卑,几乎像换了个人。
妥静的眼眸有些酸涩之意,蒲若斐怎么也不肯接,她便将匣子放到了桌上,淡淡道着:“蜜蜡回国,不过是安稳了神庙的祭司。本宫这番访乾,也不是来洽谈两国互市通商的事,是为了漠北而来的。”
蒲若斐道:“姐姐抵京后,只向陛下递了一道国书便再无消息。其中的意图,若斐也猜出了一二,唇亡齿寒,漠北一亡渤海危矣。不过姐姐放心,若斐虽无能将孟越臣的军队征调回关内,但孟大人麾下的谋臣林子贤,是我的亲信。他的父亲是我命人救回的,他的功名也全仗我资助,最晚三天,林子贤便会接到我的书子,今后孟越臣在关外,只会败退不会赢,直到乾军撤回关内防守。”
“世女蓄养的‘亲信’,应是不止他一人吧。”
道是恩爱似海深,这背后还不是一步一步的算计,她冒着被势力暴露、亲信被铲除的风险也要去救那个人,到底是真情,还是这糖霜下另有一副毒药?
看出妥静眼中的嘲讽,蒲若斐也无心解释,她道:“这笔生意,对姐姐不亏。”
妥静道:“苏容婳康愈后乾军势必会卷土重来,这法子并不可取。本宫也不跟你绕圈子,漠北公主乌云其木格今日回京,那本宫就要她永远的留在乾京。”
提到乌云,蒲若斐有些恼羞,问道:“姐姐定居京里,不可能不知市井里的传言,说出这话又是何意?”
“如今漠北皇室,唯有乌云其木格一人最好操纵,看来世女还是想暗度陈仓,对本宫说使孟越臣退兵,心底里却想立个女帝抓回漠北的控制。”妥静似笑非笑,像捋一团乱麻似的 ,一点点将蒲若斐的心思给揭开:“所以本宫刚提到乌云时,你便想捏出苏容婳与漠北公主的私情来拒绝本宫,只是,你我也算是相识相知一场,瞒得过苏容婳的东西,未必也对我有用。”
“你也最好不要与乌云其木格相见,否则不知道哪一日,苏容婳醋意大发,就将她打发回国了。”
话都讲明了,两个人也该赤城相待了。妥静不会再兜圈子,漫无目的的开出筹码,蒲若斐也不会虚情假意的再去应和她,陪她假意回价来揣测她的筹码。
蒲若斐摘掉了一切伪饰,径直道:“没了乌云其木格,殿下又想扶持谁给漠北复.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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