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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 荣臻堂。
没有苦涩的药香, 没有氤氲的药气, 更没有太医商量病情的窃窃低语。
早前陛下一直饮用的炙甘草汤此刻已无济于事,至于之后该用的药, 太医们像一根藤上的锯嘴葫芦,全都没了话。药房里空有火焰在燃烧,上面除了在煎性温和的药膳,再没有一只药锅子。
门框的宽大门帘用金丝绣着仙鹤和梅花鹿, 寓意“鹤鹿同春”的美好祝愿, 同这乾元殿周旁的摆设一般,是一样的富丽堂皇。听着脚步声隐约,机敏的宫婢用挑竿早一步将帘子挑了起来。
蒲若斐快步走出了荣臻堂, 第一眼便是堂外跪着的乌压压十几位的太医,周遭还站了些宫婢宫监,不过蒲若斐眼中全无他们这些闲人而已。
为首跪着的院首头磕在地上,在他面前摆着的是一帛筒粗细不一的针,光溜溜泛着银光似乎能照见人面,这是御用的,上面虽干净但沾满了血气。
“大人, 陛下醒了, 您请进去给她施针诊治, 别耽搁了陛下的身子。”
不料院首听了这轻柔的话语, 却好似遇到阎王厉语催命, 身子如筛糠般在抖。
没有刀剑逼着他, 可他就像见了血,四肢都瘫软了:“陛下恕罪,世女恕罪,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蒲若斐路过他身边,轻轻停了下来,嗓音如珠玉圆润,她问道:“大人,陛下先前挑了不少上品给你试药,你的药呢?”
“回世女,陛下病情古怪脉象模糊,臣才疏学浅,从未在本草上见到过,又同太医院一众同仁彻夜试药,都没能研制出来。”院首见蒲若斐好看的侧脸渐渐不悦起来,目光也瞥到了另一边似是在思索如何惩治自己。为了项上人头的安稳,他大胆子补充道:“臣不才,窃以为此非杏林之术所能医药成功的,可从宫外招徕巫蛊之师,为陛下祈祷!”
院首并非沽名钓誉的东郭之辈,两代君臣的性命安危都曾系于他的身上,自上一任院首因劝谏陛下私事而遭到贬谪后,他便被推到了太医院的掌院的位置上,兢兢业业的调理龙体。谁能想到,在他已到花甲将近告老还乡之际,又碰上了这等棘手的怪事,看样子身家性命都难保全了。
他医术高明,更善用虎狼之药医救病入膏肓之人,可若非陛下状况已然到了危急十分的地步,令他也束手无措,这时又何苦在一干同僚晚辈面前失态。都说这淮阴侯世女最是心善仁慈,还望她能看在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上,放过自己的妻小。
蒲若斐却更怒了,语调骤然起来,像天际滚过的一道惊雷:“荒唐!你枉食皇禄,也敢说出这般无根无据的话,平日让尔等精修本草俸米供养,到今日还不如请市井里装神弄鬼之人?”
连世女都是一副要诛人九族的模样了,院首心如死灰,便不管不顾,孤注一掷的从地上颤巍巍的爬起来,要与蒲若斐理论:“世女年纪轻,自然不知道这世间万物运行,子集经史是为规律,施药炼丹是为规律,鬼神妖魔也是规律!”
“芸芸众生皆有道,儒、佛、神皆是道。世女,北疆之国渤海奉神为正统,大祭司参与国事、尚公主,与我国尊儒崇道招纳儒士又有何异!”
见他口吐狂言,不思悔过公然挑衅朝廷法令,蒲若斐气极,道:“大人医术不精,又谈什么偶像神魔,不如回府多读几本医书,再去太医院做官。否则,若斐真以为大人是渤海藩国的神官了。”
院首用尽了力气,颓唐的倒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蒲若斐道:“诸位大人若无医治的法子,便请移步到偏殿另行商榷,等陛下病愈才可回府。”
这一下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了,有较为年轻的太医耐不住心,也是为了抢功,就将前途性命押在了此刻,大声道:“世女,陛下之病尚有一出路,不知能否容臣道来。”
“什么路?”
蒲若斐将要进暖阁子了,听了这话便命人将那太医从地上扶起,还令拿了墩子让他坐。
太医不敢坐,仍是站了,语气激昂道:“陛下顽疾潜伏偶发,之所以这次病情来势汹汹,依臣愚见,以为是龙体中……中的胎儿,只要——”
他突然想起京中陛下与世女如何亲密的流言,想来二人也是对这个尚未成形的孩子很是期待,直怪自己被荣华迷住了眼,鼓了好几回气,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蒲若斐听了倒没有被激起太大的怒气,也不为难他们,而是命宫人好生带他们去偏殿休息。
复回到荣臻堂,蒲若斐在外殿冻得冰凉的脸庞被迎面的暖风熏得有些晕,她快步走到榻边又不敢十分靠近,怕身上的凉意染到苏容婳。
宁神在塌上休憩的地坤面色还有些红润,身下的长发静静地铺张至身侧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呼吸均匀绵长,可决人生死的朱唇这时轻轻抿着,或冷漠如冰或多情似水的眼眸微微阖着,安详得并不像一大病卧床之人。可是,蒲若斐知道,陛下已然难以独力起身,便是刚醒来的进食,也是将药膳碾成汁渡进去的。
她有些不敢直面苏容婳了,蒲若斐不知道昔日的陛下今朝连开口也是勉强——这该会有多大的绝望。或许,陛下恐怕也有了悔意,后悔有了这个差点将自己送命的孩子吧。
不多时,苏容婳又从浅眠中惊醒,精神更加疲乏。她见到蒲若斐在塌边立着,就道:“你的脸这般惨白,应是被冻着了,怎么无人为你加衣?”
蒲若斐亲去香囊中舀了一铜勺的暖香,倾入了四足香薰里,捂上盖子等晕开了香气,然后边放着纱织勾丝的床帐边道:“陛下还在病中,理应多照顾着些自己,心中多记挂着一个人便多耗一分气力,于身子无益。”
“这把香气有些熏人,为何还放下了床帐,朕都瞧不清你了。”
蒲若斐道:“这香是渤海使团的贡品,有宁神助眠的功效。若斐方才同太医们站在一起,身上的气息也乱了,怕冲着陛下就放下了帐子。”
苏容婳约莫是记起了腹中的孩子,柔下声问:“太医们怎么说,可知是男是女?”
“孩子不足两月,太医们是华佗在世,也不会探出来。”
蒲若斐没有明说的是,她的脉搏不稳,跌跌撞撞起伏的像一名中箭之人,若不是发病前已经被摸出了如珠滚盘的脉,现在的陛下虚弱到已经无法断定有孕的脉象了。
“不过,陛下尽管放心,孩子会健康长安的。”
苏容婳道:“朕只祈求她能平安降生便好。”
“若斐会护陛下母子安稳的。”
蒲若斐记起那名年轻太医去子留母的谏言,回想了她与苏容婳的定情重聚厮守,无不坎坷崎岖,不禁有了浮生长恨欢愉少的意思,一时难以再对苏容婳隐瞒了,便故作冷漠的转过身去,继续用银签子拨弄香薰炉来掩饰自己的痛心。
渐渐地,苏容婳又陷入了梦里。蒲若斐走出荣臻堂,唤人问了太医们商议的结果,是不出预料的毫无进展。
走出殿门大开的乾元殿,隔着铺成雪花铺就的毯子,吴太后的凤驾冒着风雪停在了宫门处。蒲若斐捡了一条偏道躲开了他们,她在想,陛下的情势拖一分,病况便如浇了油的火焰涨一分气势,是时候该去拜会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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