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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清净无事, 文琦得空将带上山的箱笼给整理好。
蒲若斐左手袖着暖炉,右手执着兔肩紫毫笔, 俯身在长案上画九九消寒图。
她的九九消寒图可与其他人的不一样,入冬时即取一副白纸,自己在旁侧写了“试看图中梅黑黑,自然窗外草青青”十四字。第一天就画了梅树干与九枝梅条, 此后一日画上一梅,并不买了现成的墨梅图填涂。
这都是蒲明氏在时教给她的, 不仅是梅花的写意,蒲若斐就连平日习字、作画的姿势, 都与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一般的纤细身量,一般的修眉挺鼻, 一般的气量学识, 只是这姻缘遭际能不一般, 就好了。
文琦一边归置衣物一边瞧她, 见蒲若斐闲情满满地画梅,就道:“主子,道长给您算得卦您看了吗?”
“还在盒子里收着, 没看。”
“您好歹看一看, ”文琦放下蒲若斐久不带的一条领子,苦口婆心的劝:“前面到底怎么走,也好提前打算。您可别跟奴婢再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咱们连遇到的哪座山都不知道, 还说什么路呢。”
蒲若斐搪塞了她一句:“如果真那么准的话, 我再怎么准备也是无济于事,既然这样,干嘛还要为这无谓的卦文担忧。”
文琦被她气到,扔下折好的领子,自己赌气似的去翻那张昨晚被小道士送来的卦纸。
仔细的读了几遍,文琦又气呼呼道:“长湖道长这是写了些什么,竟然说您红鸾星不动,呸呸呸。”
蒲若斐这才放下笔,向她笑道:“你也知道什么是红鸾星了。”
文琦气她万事不关心,就忿忿道:“奴婢怎么不能知道,这长湖道长不说主子前路是否风顺,倒做起路边看姻缘的营生来了。”
“我让你不要信,你偏偏要去看。”
“奴婢现在是不信了,这天下,谁不成亲主子也不会不成亲!”
这些年,想送自家地坤给主子做妾的安城人家,还少吗。主子但凡有一点心动,族长但凡有一点让步,恐怕小主子都生出来几个了。
蒲若斐倒是开得开,随意道:“你不信,就将它烧了吧。”
文琦把纸拍上桌子,道:“奴婢不仅要烧了这纸,还要找道长论一论。教他好好解释解释,什么叫‘桃花乱,红鸾灭’!主子给这山上的百姓做了多少好事,给这观里捐了多少银子,他一点不念着就罢了,还这么咒主子。”
蒲若斐阻道:“你别去。”
“奴婢就要去!”文琦怒火上来了,也不管不顾的如风般跑出门,怕蒲若斐拦着似的。
“文琦,”蒲若斐又喊了一句,见人没有回来,就无奈挑了挑眉,仍低头一笔一笔作画。
“主子,”下一刻竟然又响起文琦的轻呼声:“族长来看你了。”
门边果真有族长爷爷用杖踏地的声音,他道:“文琦,你先在后面候着,我与若斐单独说几句。”
蒲若斐扔下笔,垂手迎到桌前。
“族长爷爷,这么高的山,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走不动了,让人用轿子给抬上来的,”族长带进了一身的寒意,他跺跺靴子,又抖了抖身上的大披风。
蒲若斐给他接过去蹦着冰碴的披风,顺手挂在屏风旁的木施上,然后笨拙的加了几块碳在火盆里。
“我年轻的时候,一口气可以在山上跑两个来回,”族长感慨道:“现在,几年了就上来这么一回,还是让人辛辛苦苦抬上来,劳民又伤财。”
蒲若斐笑道:“族长爷爷年轻时,也做过不少大事呢。”
“大事是没做成几件的,”族长在火盆上暖着长满斑点的手,回忆道:“不过,我走得路谁也不能说不长,那会初生牛犊不怕虎,别说这座山了,跟着咱蒲家的商队,就是漠北、岭南,刀尖上也走过。吃过把子肉牛乳酒,也吃过螺肉汤大福饼。后来蒲、明两府一起出银子买大船,我跟着他们去了琉球群岛,去了东瀛。”
族长停下了,似乎在回味从前燃烧的青春岁月,他像是沉迷入梦,又梦醒叹息:“到了东瀛后,我们偷偷出海打鱼,遇到神风,在海上漂泊了七天七夜,还是明府的人找来,才救了我们一命。”
“在海上漂泊时,遇到怪鱼要将船掀翻,幸好明府人带了火竹,那声响把我都吓了一跳,最后鱼是没打到,但是把它给吓跑了。”
蒲若斐道:“族长爷爷经历的事,又多又奇,每次讲出来,都让若斐大开眼界。”
“你回宅子去问现在还在走商的人,他们遇到过的事,哪一件不比我的稀奇,湘西的僵尸、天竺的灵蛇、弗朗思牙的吸血鬼,走过的每一寸路,洒下的每一滴汗,都是传奇。”
蒲若斐心动了,她道:“若有机会,我也要去好好走走这山水、去看看长着金发碧眼的番国人。”
“外面终究是太险,一不留神,葬身在异国他乡的人也不少见,”族长摇头,道:“能活到我这岁数的蒲家人,不是没见过一点风浪的窝囊废,就是命大侥幸活下来的。你如果想长见识,我不想拦你,也不想让你在他乡送命。你就同明府的人,回京吧。”
蒲若斐没有料到明氏姐妹能劝动族长,让他也做了她们的说课,就有些愣,好在她反应快,拒绝道:“京里除了勾心斗角,还有什么值得我蹉跎在那的?我不去,族长爷爷,你不要帮她们。”
一阵冷风吹进门,火盆蹿起了几点星子,吻到了族长的手上,但他的手背上长满了老茧,所以没有什么灼热的知觉。
族长声音苍老,他道:“我不是在帮她们,我是在帮你。好孩子,如果你不回京,将来你就是得了侯爵,可你不与京里世家交好,以后在风起云涌的京里,也没办法左右逢源,将这百世的基业抗下来。”
“那我现在就把世子的位置送给二哥,如何?”
蒲若斐既起过出家为道的想法,就更视荣华富贵为无物了,抑或是她瞧过、看过穷苦人家的清贫生活,唯独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就敢等闲道出这番话。
族长可没被她无顾忌的话给动摇,他道:“明府原来的三小姐,是你的母亲,她的人最好又骄傲,她为什么天天逼你读书?她不是为了让你考取功名,为她争气,夫人是怕你在侯府没了立锥之地,到时候真像那天竺耍蛇的手艺人,流浪一生。”
蒲若斐曲线抗拒入京,道:“父侯不来接我,那我也不能跟着明府的人回京,名不正言不顺。”
“明府的人是仁是义、是奸是诈,我几十年前就见识过,他们不像我们蒲氏,在功名场上逐利。蒲氏在东瀛为了颗夜明珠,甚至可以割下自己的肉,”族长道:“可明府人不一样,若斐,你跟她们走吧,明将军已经把你的前路给铺好了,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蒲若斐不喜入京,却又不想辜负族长爷爷对她的期望,她知道,如果自己继续留在祖宅,到时候蒲若斌得势清·算时,也必定不会放过族长爷爷一家。族长爷爷到那时或许已经作古了,但他还留下一大家子人。这些叔伯姑婶,平日都待她极好,即便没有族长爷爷这一层关系在,蒲若斐也不愿意连累到他们。
她内心忧闷无法释放,就更不想坐在火盆旁,受热气的炙烤。蒲若斐起身,踱步到门边,想让山上的寒气吹一吹发汗的脑袋。
不料,在门前几步远的松树下,蒲若斐一眼就望到了在风中受冻的明氏姐妹,她们握着手炉,脸却被吹红了。明湘依旧穿着狐裘,在暗绿的树盖下亭亭玉立。明清打着哆嗦,向她扬了个笑脸。
她们跟着族长一起上的山,为了不打扰他们的对话,就特意等在了门外。
蒲若斐想邀她们进屋,又猛然想到什么,转身对族长道:“好,族长爷爷,我愿意同她们入京。只是,我很好奇,舅舅是怎么为我铺路?”
族长这时才有些欣慰,道:“明将军想得周到,只要你娶了明三小姐,亲上加亲,京里就没人敢欺负你,而我也不愁你以后没人帮扶。”
蒲若斐仔细想了想,又去看了看树下的明湘,竟在她身上瞧出了几分母亲的影子,很亲切。
她低声笑了:“如果舅舅真有这个意思,那若斐也不好推拒了他的好意。”
元康二十五年春,元日一过,蒲若斐冒着春寒,与明府诸人同行,踏上了向北的官道,要回到那阔别数年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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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元日,陛下越发觉得自己的身子骨不如从前,他日益宽厚的身材,令他行走不便,夜里还常常惊醒。
招了太医诊治,也无济于事,耳鸣目眩却一个都不少的渐渐粘上他。
陛下有时也会怀念,从前金戈铁马的日子,大破漠北,平定渤海国。他曾经还从渤海国的神庙里,从他们的祭司手里,抢回一串渤海国传承千年的国宝。
那串蜜蜡,在看惯了珍奇的他眼里也不太出奇,不过,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陛下还是懂的,不能因为它平淡无奇的外表,就将漠视它的历史和珍贵。
更何况,渤海人还一直传言,这蜜蜡被神赠过祝福,拥有它的人,都将会得到她所爱的。
像他自己,不就与皇后恩爱数十年吗。
这串蜜蜡,还是要传给他最宠爱的孩儿,皇太女苏容婳。
陛下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把天下最美好的事物,都送给她。
蜜蜡亦代表有情人终成眷属,陛下也会为自己的苏容婳精挑细选,选一个才貌风流的名门之后给她。
所以,很明显,隋轻衣就不在其中。
陛下一直以为,太女对隋轻衣的感情,不过是一时兴起,至于外面所传的,隋轻衣迷惑太女等言,他是不信的。
自己的皇儿,高贵倨傲,聪慧冷静,怎么会被一个穷侍卫骗走呢。
于是陛下命人取出了珍藏在库的蜜蜡手串,将苏容婳召至寝宫,赐给了她。
“皇儿,朕相信你的心里会有一个人,适合收到这串蜜蜡。”
苏容婳自然听说过渤海蜜蜡的历史,她跪下谢恩:“谢父皇赏赐,儿臣心中,的确有了人选。”
“哦?是赵均赵学士吗?”陛下很感兴趣的问她。
苏容婳道:“回父皇,不是。”
“那,是马珂马大人的女儿?”
“回父皇,也不是。”
陛下皱眉头,仔细想了想,又道出了几个他比较中意的世家子的名字。
这回,苏容婳没有回答。
陛下看着地上自己娇艳如花的女儿,心里顿时有了猜想,更觉两人的不相配,就如天壤之别。
他越想越不甘,却又知自己皇儿心意坚定,若是自己阻扰,她就更不会有所改变,今后一定是件麻烦事。便控制不住自己,罕见的对苏容婳发怒了:“是隋轻衣吧,朕不许!”
骂完话,陛下急火攻心,眼前发黑,无法抑制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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